下午班我刚到办公室，卢院长就来了。他语气和悦地问我，这三天感觉怎么样？我回答正在熟悉情况，先打算把德天医院的一系列制度建立起来。卢院长说这样很好。我正想就制度问题，向他讨一些指导意见，却遇上两个业务员模样的人找上门来。他们恭敬地递给卢院长一纸合同书，用十分客气的语气请他过目。卢院长热情给他俩让座，我就连忙去倒了两杯开水递上。卢院长很认真地看完了合同，然后顺手传给我看。我快速地把合同书从头看到尾，不免愕然：这是一纸德天医院在江边电视台公众频道《天天帮》栏目广告投放的合同书，标的投放时间是一年，总金额一百万元，合同签订五个月后分批付款。我心里有些发毛：江边公众频道《天天帮》我偶尔收看，是一档社会互动秀节目，但并不是什么名牌节目，收视率并不高。眼下德天医院动辄向它投放一百万元的冠名广告，是不是有点盲动……我用异议的眼光看着卢院长，想说点什么，又顾及电视台的两个客户赫然坐在面前。我只得吞吞吐吐道：“呀，卢院长，一签就是一百万的大广告单啊？”

卢院长看我一眼，说：“合同文字上没问题吧？你是笔杆子，把把关。”

我有话想同卢院长私下说，就转脸要两位客人借一步，先去隔壁办公室先休息一下。他俩警惕起来，其中一人又用十分戒备的眼神剜了我一眼。他们分明是担心煮熟的鸭子，被我搅飞了。但我不以为然，大事当头，我这个当院长的能装糊涂吗？我把他俩引进了老秦的办公室暂时回避。

我单刀直入地对卢院长说，出手就同他们签下一百万块的广告投放，是不是多考虑一下啊？再说了，《天天帮》并不是名牌节目，收视率也低，广告效果恐怕……

不等我说完，卢院长就以一份破釜沉舟的神气打断了我：“不大投入，哪能有大产出呢？”他再询问这两天医院的人气怎样？我回答好像没有什么大变化。他就说照医院目前的人气，不打广告哪行呢？有人气才有商气，只要能把前列腺病人吸引过来了，这点钱其实算不得什么的。你想想看：若是一个月广告吸引六十个前列腺病号过来，平均每天多两个病号不为多吧？每个病例治疗费一万五，一个月的收入就是九十万元。这一年的广告费不要两个月就收回了。再说了，现在民营医院都在用广告拼生意，我们不痛下血本能行吗？何况这一笔广告费，医院可以一月一付，边打广告边创收，滚动式运作。他胸有成竹大气大量地谋算着，仿佛看到了财源随广告效应滚滚而来，一座金山便呈现在眼前，眉开眼笑起来。

我不禁心跳地想：这“德天疗法”赚钱真会那么容易吗？我无法评估卢院长的算盘，但这一大笔广告费短时间嫁接到病号的身上去，也叫我有些于心不忍的。但我毕竟是初来乍到，不宜随意指责老板，更何况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对这笔投资与回报的盘算。卢院长又道，再说，江边市的其他几家民营医院，也都在这档节目投了广告。所以，我们得把他们的气势压下去。所以，我选择栏目冠名，还要他们播放广告时结合做压屏处理。我老卢在业界江湖上也算有头有脸，能够服输于他们吗？卢院长说着，脸上浮现出一副江湖老大的神态。

我思量着，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笑道，卢院长，我们的广告目标更多要考虑的是客户，而不是竞争对手……

卢院长不想听我多嘴地道：“这些我知道。我现在仅想问你的是：合同在措辞上有没有问题？”

“合同书，倒是没有发现不妥的词句，双方约定得比较明确的……”

卢院长说，没问题就好。医院生意蹉跎一天，损失一天。时间就是金钱哩！合同我今天就与他们签了，后天起开始播放广告，晚上九点时段，到时你注意收看播出效果。

卢院长不肯纳言，首次叫我觉得他做事的刚愎自用。我不便再说什么了，眼看卢院长与对方挥笔签了单。对方乐哈哈地请卢院长中餐一起“聚一聚”，顺便也邀我一起去。卢院长满口答应了，我就推辞说中午有事，去不成，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