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后记:叙拉古的诱惑(6)

当知识分子遇到政治 作者:马克·里拉


戴奥尼素依然毫不节制、狼吞虎咽地汲取二手乃至三手的思想,并在著书立说中予以反刍,端出的是柏拉图思想的大杂烩。但是,即便柏拉图和迪恩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他们对牵引某些人走向暴政的心理力量所做的假设也不必然是错的。柏拉图相信,同样的力量可以让其他人依归哲学。

那种力量就是爱,爱欲。在柏拉图看来,身为人这种造物就意味着要终其一生苦苦搏斗,人不能仅仅为了满足最基本的需要而活着,而要在某种力量的驱策下扩展并时而提升这些需要,进而将其转化为新的奋斗目标。人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伸展”他自己?柏拉图认为这是一个深刻的心理问题,他的对话录中现身的人物对此给出了形形色色的答案。也许,最可爱的答案莫过于《会饮篇》中由苏格拉底转述的狄欧蒂玛的说法,亦即“在身体和灵魂的层面,人皆有孕在身。”我们是——或至少觉得自己是——不完美的造物,我们不能求得安宁,除非我们内在感受到的潜能得以实现,除非我们能如她所说:“在美中诞育”。这一渴望,这一爱欲,弥漫在一切善好和健康的灵与肉的欲望中;有些人体验到的主要是肉体的欲望,并用身体得以满足,而那些追求灵魂层面欲望的人们则成为了哲学家、诗人,抑或致力于“城邦与家庭的健全治理”(即最高意义上的政治)。狄欧蒂玛对苏格拉底说,人类的善好行为所及之处,皆可看到爱欲的踪迹。 参见柏拉图《会饮篇》,206B—209D。——译者注

但是,那些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比如酗酒、残暴,又源自何处呢?这些行为也是爱欲所驱动的吗?在《斐多篇》中,柏拉图告诉我们,情况就是如此;他借苏格拉底之口,描绘了一幅著名的灵魂肖像:灵魂是由一个车夫驾驭两匹飞马拉动的一驾马车。其中一匹马生性高贵,向着永恒和真的方向奔驰,而另一匹则不脱畜生习性,缺乏控制、无法分辨崇高与低下而照单全收。苏格拉底指出,如果低劣的马强过高贵的马,那么灵魂将贴近尘世;如果高贵的马更为剽悍,或车夫能助它一臂之力,那么灵魂将上升到离永恒的真理更近的地方。所有的灵魂——所有类型的人——都排列在通天的路径上,有的贴近地面,有的靠近苍穹,端视爱欲之马的行迹而定。苏格拉底描述了灵魂的九种类型,最高的属于哲学家和诗人,最低的属于僭主。

随着《理想国》对话的展开,我们认识到,在思想的暴政与政治生活的暴政之间存在关联。某些暴虐的灵魂会成为城邦和国家的统治者,一旦如此,所有的臣民都要屈服于统治者的爱欲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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