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有光，不再有温暖，只有他站在这儿，听着呜呜的风声。

被抛弃的恐惧第一次从心底深处奔涌而出，胀满在他幼小的身体里，顶得五脏六腑都剧烈发疼。他没有家了，没有亲人了，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

他不知所措，哭得抽抽噎噎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在手背上，擦也擦不完，心里委屈极了。

即使很多年后，他仍记得那一刻。

宁妈妈关上了窗，却为他打开了一道门。

门缝中透出了光亮，门缓缓打开，那光也越来越亮，一点点投射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哭得脏脏的，嘴唇与指甲都冻得青紫，此时正有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看着那片光，还有站在眼前的人影……

那是他第一次走进宁家。

第一眼看到的是茶色的玻璃、洁净的米色瓷砖地板，还有橘黄色的格子桌布，餐桌上摆着一束好看的红色假花。

那个家里很温暖很温暖，有着扑面而来的温热与香气。

他已经冻僵了，全身僵硬地站在客厅中央，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知觉。

“过来吃点东西吧，吃完了，我再叫派出所的人把你送回去。”宁妈妈咬着唇，为他盛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先把这个喝了。”

“谢谢。”他听话地点点头，接过碗，很快把汤喝完。

“再把脸擦擦去吃饭吧。”宁妈妈没去看他的脸，语气生硬地说。

“谢谢。”他又接过毛巾，仔细地把脸和手都擦得干干净净的，擦完了又说，“谢谢阿姨。”

他的手背与指头上都长了冻疮，裂了几道狰狞的长口子，所幸脸很白净，长得很讨人喜欢。他从小就有一股独特的气质，显得很安静，目光映着有雾的水色，潮湿中带了一抹隐忍。

宁妈妈也不说话，去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面，端到他面前时，他说：“谢谢阿姨。”这才低头去吃。

“你不用谢我。”宁妈妈扭过头去，眼睛又一下子红了，“那场事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宁南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我丈夫的车，被一辆超载的货车给撞了，滑出公路的时候将你的父母卷了进来，货车没事，可他和你父母却当场去世……你要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这只是一场意外，我们也很倒霉啊，不止你父母，我丈夫也丢了性命。我知道你父母死得很冤，是我们欠了你，但我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我必须一个人抚养女儿，已经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才好，根本不可能再收留一个了……而且只要一看到你，谁都会想起那场事故，我真的没办法跟你生活在一起，我要给女儿一个幸福的家庭，我要带着她重新开始，你懂不懂？”

宁南见她说得恳切，都快哭了，更有点不知所措，只是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妈妈……”小女孩在卧室里偷听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跑到她妈妈身边，“你让哥哥住一晚上吧。”

“你知道什么？还不回去，看我不打你！”她猛地推开她。

小女孩被吼得呆住，一双眼睛无措地看向宁南，又委屈地咬着唇垂下头。

“吃完了就走吧，把你的东西都带好，我送你去派出所。”说完这句话后，宁妈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三百块钱，用力塞进宁南的衣服口袋里，然后抬头吸吸鼻子，压回要流出的眼泪，“你要恨我就恨吧！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我只能这么做。”

宁南终于吃完最后一根面条，他轻轻放下筷子，隔着衣服去摸那几张钞票，很心酸却努力挤了一个笑容：“阿姨，你放心，我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