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胡适与苏慧廉(4)

一条开往中国的船 作者:沈迦


“我的母亲,”他接着说,因为现实主义者必须袒露全部事实,尤其是让他感到苦涩的事实,“我的母亲是个纯朴的村姑,当时十八岁。父亲娶她时已经老了,我出生后不久他就去世了。”他想让我知道,是这样的婚姻致使他身体不怎么强壮。但好的结果是教授脑力超人,他的身体也不是弱不禁风,否则他无法完成那么多工作。他年轻时早早地订了婚,那个村姑他没有见过。当他留美回国,荣归乡里时,履行了长辈们以他的名义订下的婚约。他不应该违反传统的制度和家族的承诺。他心地纯洁,操行严谨。学问是他真正的妻子。至于大利拉的妖魅伎俩,他像金刚石一般不为所动。和她一起待上五分钟,他就会烦得要命,尽管她翩翩而来。

胡适的父亲叫胡传,字铁花,胡适的生母叫冯顺弟。胡适侍母极孝,可能源自这段家史。

苏慧廉一定带谢福芸拜访过胡适在北京的家,因为她说自己见过胡适的太太江冬秀。

一个和善的家庭妇女,个头不高。她大约发现她杰出的丈夫实在麻烦。例如,中国社交界对明星的要求非常多;教授一天内会收到六份晚宴邀请,拒绝哪一家都不礼貌,甚至是侮辱!

“同样,我的一个名人朋友受邀担任十二所大学的校长,情面难却,他不能不答应。但他最近不顾得罪人,发了封公开信,宣布他从此以后不再接受校长头衔。光上海就有四十所所谓大学,这中间肯定有不合格的,朋友发誓说他不会参与支持它们。按照老规矩,你给大学者写过一封信,从此永远就可以自称他的学生。”教授解释说。

“但您一天晚上不能吃六顿饭!可怜的胃!”我建议说。

“当然不能了,”他回答。“我在一家宴会上夹一筷子,就赶到下一家。邀请的主旨在于谈话。我待一阵子,谈一会儿。尽管这样,还是不利于消化。我太太说我的胃像牛一样,我认为确实如此。”

“他是活受罪,”教授夫人告诉我,这大概不差。“他赴宴赴得很累,因为每一家都希望他发表谈话,有意思的谈话;回到家后他还要伏案写作,直到凌晨三点。他说只有这段时间电话铃不响。”

教授聪明地说:“到了英国,我就待在大英博物馆,那里没人打扰。”

他说,他结婚时已经告诉了新娘,他的家里不允许任何宗教教义和仪式,新年敬鬼也不准。他们有三个儿子。他认为孩子有独立思想的权力,不应该先入为主地接受任何宗教教条。孩子年轻时灌输宗教偏见非常不妥当。如果他们长大了愿意信仰,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在这方面,应该说,我太太给了我很大支持,”他补充说。“我还想说,我立下规矩时,她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这让我感到吃惊。”

胡适在坊间有怕老婆的传闻,是不是这样,无从考证。胡适与江冬秀育有三个孩子,次女素斐早夭,留下了两个儿子,胡祖望与胡思杜。胡思杜后留在中国,1957年被划为“右派”,当年9月21日上吊自尽。

庚款代表团在1926年5月曾到访北京。时在北京的吴宓、顾颉刚在日记中也都提到与汉学家苏慧廉的交往。当年6月,苏慧廉还应胡适之邀,前往北大参加该校学术研究会的闭会仪式。在会上,他与胡适都做了演讲,苏慧廉主要介绍中英关系及牛津大学的状况。

谢福芸对胡适的宗教观点很感兴趣,而胡适认为对他的采访不应该仅问他对《创世记》和唯物主义的看法。“你应该问,我写了多少本书,书的内容是什么?”胡适直接提示谢福芸。谢福芸于是转了个话题:

“如果红军占领中国呢?”我问。“您说不定是受害者。”

“那也好,”他表示同意。“只要能推动国家进步,我心甘情愿。”他认为,俄国的红色恐怖被大大夸大了。当时,中国南方各省的恐怖还没有发生。对讲求实际的东方人来说,这类情感没有被证实就是不真实的。

那时还仅是二十年代,没有多少人相信红军真会占领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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