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长脖子女人》 韩石桥

长脖子女人 作者:姜淑梅


巨野有个韩石桥。很多年以前,那里没有桥,光有河沟,河两边的人来来回回,都得蹚水过去。

有个善人姓韩,他也经常蹚水过河,遇到老人、孩子,他就背着过河。

有一回,遇到外庄的小脚女人过河,刚下水,那女人的鞋、裹腿布、扎腿带子都湿了。

韩善人怕她滑倒,说:“俺背你过河吧。”

那时候讲男女授受不亲,女人说:“滚!”她好不容易走到河对岸,滑倒在地。

韩善人过来,想扶她起来,女人又羞又气,号啕大哭。哭完,自己爬起来,穿着那身又是水又是泥的衣裳走了。

回到家,韩善人越想越坐不住,他找两个儿子商量:“咱在那个河沟上修个桥吧,俺算了算,卖二亩地够了。”

大儿子说:“俺听爹的。”

二儿子问:“为啥咱卖地修桥?来来回回过河的又不是咱一家。”

韩善人说:“咱家卖二亩地,打的粮食也够咱吃。”

二儿子说:“比咱家地多的人家好些个,卖地修桥,也该找他们。”

韩善人说:“咱先想到了,不攀人家。有了桥,方便大家,也方便咱家。”

韩善人卖了二亩地,请人在河上修了一座石桥,跟前的人都管这桥叫韩石桥。

桥修好了,韩善人很高兴,天天都去桥上转转。有一天,韩善人拿着蒲扇,坐到栏杆上凉快,看见桥下有个蛤蟆蹦没影了。

他伸头往下找,从桥上栽下去,当时就摔死了,蒲扇掉到水里,顺水漂走。

韩善人死了,背后说啥的都有。

大多数人说:“这样的好人,死了可惜了。”

也有的说:“行善有啥用呀?韩善人行了一辈子善,也没得好死呀。”

南方有个买卖人家,掌柜的姓高,日子过得好。高家少爷二十多岁,是个独生子,他得了急病,高烧,昏睡,请了几个有名的大夫,都让他家准备后事。

掌柜的老两口一面让人准备后事,一面烧香念佛,高家少奶奶整天哭哭啼啼。

第二天早晨,高家少爷睁开眼睛大喊大叫:“这是哪里?俺咋在这啊?”

少奶奶听不懂他的话,看见丈夫醒了,赶紧告诉公公婆婆。

老两口看见少爷能走能动,喜得不行,抓住他的手叽叽呱呱说话,少爷听不懂。少爷问的话,他们也听不懂。

高家有个伙计走南闯北,他跟掌柜的说:“少爷说的好像是山东话。”

掌柜的糊涂了:“少爷得了一场病,咋还改说山东话了?你问问他咋回事。”

伙计说不好山东话,也用山东话问了。少爷说:“俺是山东人,家在巨野。俺知道俺摔死了,魂往南飘。飘了很长时间,看见一个年轻人要死了,俺的魂扑到他身上。”

伙计这样跟掌柜的讲,掌柜的说:“少爷这是高烧烧糊涂了,养养身子就好了。”

养了半个月,少爷还说山东话,说他是山东巨野人,有一家子人家,五十多岁摔死的。他跟掌柜的说:“俺得先回趟山东巨野。”

掌柜的说:“儿啊,我就你一个儿子,不管你是人是鬼,你都是高家的根。”

少爷说:“回去看看家里,俺就放心了。”

掌柜的说:“你去看看吧。”

他偷着嘱咐伙计:“照顾好少爷,不管想啥办法,一定得让他回来!”

伙计赶着自家马车,拉着少爷一路打听到了巨野。进了巨野,少爷让伙计听他的,也不打听路了,直奔韩家。

韩家两个儿子出来开门。

少爷问:“你娘呢?”

大儿子说:“俺爹摔死以后,娘得急病,也死了。”他看看年轻人,问:“不认不识的,你打听俺娘干啥?”

少爷叹气说:“唉,俺就是你爹。”

二儿子生气了:“浑蛋!敢到俺家胡说八道?”他上来就打,一巴掌打到少爷脸上,让伙计拉住,但少爷脸上也青了一块。

少爷说:“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俺卖了二亩地修了石桥,到桥上歇着,从桥上掉下去摔死了。俺死后,俺的魂往南飘。正好有个年轻人要死了,俺的魂扑到他身上,那个人替俺死了。那个人家很富裕,掌柜的就一个儿子,俺回来这趟,再不回来了。”

少爷让伙计赶车,直奔石桥。他在石桥上看了看,坐了坐,上车走了,真就再没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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