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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北门 作者:严冰舒 著


第三章

心里装着别的异性,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念想厮混怎奈机会甚少,望眼欲穿,配偶拦路,于是就向配偶找茬发火,这是所有婚姻出轨人的通病。

罗建业虽然向来沉稳,这会儿被逼到墙脚,他也会发出爆炸的声响。

没等罗建业的话落音,这时,白美玲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皇冠丽都”总台的电话,大堂经理打来的。

“老板,你快过来吧,这里有人喝醉酒闹事。纪经理劝说不成,被他们打了。”

电话那头声音听起来十分急促,夹杂在鬼哭狼嚎般的飙歌里,嘈杂处有种别样的凌乱。白美玲一怔,心思一下子转移到了生意场上。心想:谁吃了豹子胆?敢砸我的场子!不想活啦?

自恃根基如磐枝繁叶茂的白美玲先叫大堂经理别慌,又问他报警了没有?

对方说道:“大家都拿不定主张,要听老板您的意思。”

白美玲沉思片刻,又问道;“知道他们来头吗?”

对方回答:“不知道,不过他们看上去不像混混,若论年龄,都有三十好几了,穿衣打扮都像是有钱人,领头那个人的脸特别大,像个磨盘似的。”

脸大?那就是面子大呗。青屏大街小巷,面子大过她白美玲的会是谁呢?白美玲不想不来气,往这一想,就说道:“报警吧。”

挂断电话,白美玲接着打电话给她的哥哥白俊杰,告诉他,“皇冠丽都”有人闹事,要他抓紧赶过去压住场子,尽快查明闹事者来路,并且一再叮嘱他不得打架,一定要等“110”来人拿出处理意见再说。

白俊杰带着几个徒弟去蒸桑拿,刚脱下衣服,就接到妹妹这个电话。

一听说有人砸妹妹的场子,这还了得,这不是公然挑战白家帮的雄威吗?白俊杰澡也不洗了,赶忙穿上衣服,一边打电话给大徒弟云豹,叫他火速发出通令,聚合手下帮众,诸如八大金刚、十三太保之类,带上家伙,他要活剥不知天高地厚的闹事者。

云豹接到电话,也不再率领他的捉奸别动队当什么情闹了,赶紧按照师父指令行事。不久,各路人马带着砍刀、铁棍、斧头之类,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皇冠丽都”。

“哪些杂碎闹事!人呢?”白俊杰见到大堂经理,劈头盖脸就问。

大堂经理说道:“派出所来人给带走了,刚刚带走。”

云豹在一旁插话道:“是东城派出所吗?”

大堂经理“嗯”了一声。

“皇冠丽都”所在地段隶属东城派出所管辖,白俊杰料定那些人是被该所的“110”出勤警察带走的,也不听大堂经理多言,什么总经理纪开放被打了,服务女生被虐了,那些都是小事,留待以后再说,正在气头上的他现在只想弄死人!

就见他单臂一挥,号令众徒子徒孙:“走,跟我去把东城派出所围了,若按爷的意思处置还好说,若要把人放了,连执勤警察给我一起打。”

云豹叉腰站在一旁帮衬,瞪大眼环视众人,大声问:“师父的话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说着,众人出了“皇冠丽都”,上了车,浩浩荡荡地驶向东城派出所。纪开发害怕天被捅破,捂着发青的眼圈,赶紧将这个情况告知老板白美玲,然后,他又让人通知东城派出所所长,希望他可以巧妙地化解矛盾。

那东城派出所所长是“皇冠丽都”的常客,唱歌、喝酒、包小姐,白美玲秘授总台从不要钱,来的次数多了,便跟这里的高管混成了兄弟。所长一听纪开放说白家帮的人来了,早已站在派出所门口迎接,等到白俊杰一到,他忙上前打开车门。

“白老板,哪阵风把您吹来了?快到我办公室喝茶。这帮兄弟是?”

眼望面前浩大的阵势,所长故意装起糊涂。

白俊杰沉声说道:“来取几个狗头!”

“哦,是在白姐店里闹事的那几个人吗?放心吧,白老板,我们一定秉公办理,会给您一个满意结果的。”

“我不要你的处理结果,现在,你叫人把他们放出来,我要当着你的面,拧断他们的脖子!”

“对,弄死他们,拧断他们的脖子……”马仔们跟着起哄。

“这?”

所长犯起难来。白家帮的人,市局领导都不愿意得罪,何况他一个小小的所长呢?真要是白俊杰当着他的面把那几个肇事者打死了,他这位光荣的人民警察也难辞其咎啊。

所长想了想,然后低声恳求白俊杰,要其设身处地替他考虑一下社会影响,在派出所门口少以造势,先让帮内弟兄找个地方喝茶去,接着,他力邀白俊杰进所长室叙旧,说那里备有上等的茶叶。

这家伙敬畏白俊杰的声威,平素一直以小弟自居。白俊杰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人物,见他一口一个白老板,如此恭敬谦卑,不好再说什么,就叫四徒弟翼龙先将人马开到一个叫“够味”的茶楼等候,那里是他白家帮的地盘,接受白家帮的保护,喝茶向来都是免费的。

白俊杰带着大徒弟云豹、二徒弟黑虎进了所长室。所长拿出一块褐色普洱熟饼,要沏茶孝敬他们。此时的白俊杰哪有闲情喝茶,叫嚷不休,执意要见那几个不知好歹的混账。

所长深知白俊杰暴戾有瘾,那些人要是给他见了,不打死也得扒掉一层皮。这若在派出所里当着值班警察的面将人打了,传扬出去岂不笑话?再者,刚才韩功课已经跟他打过招呼,说领头闹事的是他的好兄弟,要他关照一下,这要真给打了,还谈什么关照?两边的势力俱是大得吓人,哪一方他都得罪不起啊。

所长费劲脑筋,连说肇事者正在接受约束醒酒,正捆在禁闭室呢。

“什么约束醒酒?带我过去把他们一个个打醒!”

白俊杰不依不饶,一边发话,一边摆头示意云豹、黑虎,吵吵吆吆,屁股还没把板凳焐热,就急不可耐地出了所长室,往禁闭室方向而去。

这若硬闯禁闭室,你说,所长拔枪还是不拔?眼看就要硬闯禁闭室的门禁,这时,多亏白美玲赶了过来。

熟悉白俊杰脾性的白美玲对这个兄长一直放心不下。她原本让兄长带三五个人过去压压气焰就可以了,不想他集结了那么多帮众,八大金刚、十三太保都到齐了,吓跑了好多客人。

刚才接到纪开放的电话,说众人开往派出所去了,她料想兄长必定闹出不小的动静。悍然冲击公安机关,这是重罪,稍不留神再弄死几个人,后果就更难想象了。

白美玲是个守法的生意人,又接受过高等教育,她所考虑的,既要狠狠教训肇事者,又得依法处置,不能给“皇冠丽都”带来负面影响,否则,真要传出去,说那里是个黑老大开的夜店,是土匪窝,以后谁还敢去消费呢?

一场好戏,已经被哥哥演砸了一半,她不能眼看观众悉数失望离席,再加上对假想后果的深度害怕,因而,她就忙操操地赶了过来。

白美玲及时拦住了兄长一行,制止了他们的鲁莽行动,表情严肃,让他赶紧带着手下离开,说余下的事情由她亲自过问。

别看白俊杰飞扬跋扈,站在这个精明能干的妹妹跟前,他却是十分敬重,三两句话,他就顺妥妥走了。

白美玲赶走了众人,又给所长赔起不是,等到了所长室,两个人单独面谈的时候,她忽然脸色一沉,要求严办肇事者。

白美玲一直猜想那几个混蛋是某个竞争对手特意派过来砸她场子的,为此,她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不久,从所长嘴里,她获悉始作俑者叫裘乾,在青屏农资城开了个农资门市卖农药。

白美玲哦了一声,自言自语:“一个小小的个体户!不会吧?”紧接着,她问:“那人背景怎么样?”

像白美玲这样的一位中年妇女,能够在青屏黑白两道的夹层叱咤风云,没有超凡的智慧显然是不行的。白美玲首先关注的是对手的社会背景,然后选择进一步攻击还是退一步防守,因而她对裘乾的后台十分在意。

所长说道:“大背景没有,不过,他的叔叔,白姐你一定熟悉,他就是我们老县委书记裘民风。”

“裘民风?他是裘民风的侄子!”白美玲一听,又气又恼,“难怪纪开放说领头闹事那人脸特别大,原来是裘家人,果然面子不小。”

钟馗捉鬼偏偏小鬼缠身!看来白家真的和裘家怼上了。

听说裘乾是现任唐州人大主任裘民风的亲侄子,白美玲脑海里浮现裘民风那张又大又圆的猪食盆脸,一脸憨相,像个清官,其实憨脸刁心。那裘乾想必同样货色!

想着想着,白美玲一下子想到了裘民风的儿子裘坚。剁其兄长白俊杰一只手的正是裘坚那个恶少,谭雁龄的丈夫,因而她气不打一处出,有意无意间,又迁怒到表妹谭雁龄的身上。

不过,幸好白俊杰现在不在场,不然,以他的个性,知道裘乾与裘民风这层关系以后,正搁气头上的他非得闯进禁闭室弄死裘乾不可。

白美玲考虑十分周详,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她叮嘱所长,暂时别把裘乾的家庭背景告诉白俊杰。她非常了解兄长的处事风格,兄长虽然被她轰走了,但她料定他并没有走远。

事实确也这样,白俊杰带着云豹等人正在不远处候着呢,一者,出于对这个身价高贵的妹妹的声援,再者,他要看看派出所处理结果到底怎样。

要说那个裘乾自恃有些社会背景,也是个牛皮哄哄的人物,守着农药商店不好好待,今天要给这个人拉业务,明天要给那个人托关系,到处招摇撞骗。

今晚,他和几个酒肉朋友喝过闲酒,酒足饭饱以后就来“皇冠丽都”唱歌。本来他们一行都是浪荡之徒,加之酒老爷怂恿,见包厢女服务生长得白嫩水灵,就起了邪念,生拉硬拽,非要女服务生给他们跳脱衣舞不可。

几个男服务生和两个保安过来劝说,遭到他们一阵辱骂。裘乾口口声声要老板出来见他,说要把这个女服务生带出去消遣,并要求给出一个价码。

他的话说得比天还大,场边的人都给镇住了。很快,总经理纪开放赶了过来,这个纪经理也不知道裘乾是哪路大神,不敢得罪,连说没有这项服务。

纪开放先是好言相劝,见劝说不成,这时绵里藏针,说道:“这是白老板的场子,请先生给个面子吧,要不,等白老板回来,陪您一起去夜总会,到那里给您安排一个,你看这样可以吗?”

纪开放以为裘乾是个大人物,因而说话十分谨慎。

裘乾显然被酒老爷拿高了,一听白老板几个字,还以为小白菜、小白鞋之类的烟花女子或者青楼老鸨,这时大声叫嚷道:“我不管什么白老板黑老板,我就认准这丫头是个小姐,今天晚上,你们必须叫她陪我玩,不然,就叫服务台那个收钱的过来,她长得也很水灵。”

一语既出,惹得同行几人生机勃发。

纪开放见好言相劝不成,这时说话的语气也不再柔和了,就听他说:“那是白老板的亲戚,先生说话请注意分寸!”

裘乾越来越盛,听得有些不爽,便喝道:“你在跟我斗气吗?”话没说完,他竟然摇摇晃晃地掣向纪开放一拳,“去你妈的!”

目击证人的描述与裘乾一行的录供差别不大。白美玲听到这些,满腹愤懑,说道:“必须严肃处理,必须!先把他们拘起来,我的人被打了,是起诉他们寻衅滋事罪、流氓罪还是故意伤害罪,明天我会给你一个回复,你们也要给我一个说法。”

她跟所长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就告辞了。才离开派出所不远,白俊杰等人迎上前来,问她见到那几个人没有,搧他们的脸了吗,又问她想公了还是私了。

白美玲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玻璃敷衍几句。她不希望白家帮的势力掺和进来,因而只说容她考虑考虑,明天再说。

见这几个人看车不坐,站在冷风里等她,有两个衣服单薄的小子还冻得瑟瑟发抖,白美玲感其心诚,想了想,拉开LV手袋,拿出钱包,从中捏出一沓钞票递给白俊杰,要他带这些人喝羊肉汤暖暖身子,剩下的作为小费赏给他们。

众徒侄有感这位大师姑的大气,连声感谢。白美玲不像她的妹妹白美妙,她根本不跟他们废话,她认为他们全都是粗人,与她相较,根本不是一个文化层面的,也不属同一阶层。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些只知道砍砍杀杀的东西,当狗喂还行,狗很忠诚,又能咬人又能吓人的,可要当人看,她还真的不愿拉低自己的身价。

交代过哥哥几句,白美玲就开车回家去了。

其实,生意人以和为贵的道理白美玲比谁都明白。裘乾那货,行政拘留几天尚可理解,真要起诉他把他送进监狱,量刑标准够不够暂且不说,就这么屁尖大的事,也太他妈的小题大做了,真若这样去做,只能说明她白美玲太没肚量了。

白美玲满腹不畅,想得越多,她就越是烦恼。等她回到家里,只听罗建业正在跟人通话。

“正好,她回来了。美玲,你快过来接一个电话。”白美玲刚一进门,罗建业就跟她说。

白美玲小声问:“是谁呀?”

罗建业回答:“环保局的裘局长。”

白美玲一听,脸色瞬息间难看得无边无际。

其实,纪开放一说领头闹事那人脸特别大,她就应该往裘才或者他的近亲身上去想。在青屏所有的干部当中,能比环保局长裘才面子还大的也没有谁了,不是说他的人情面子大,而是指他那张实实在在的磨盘脸,长得跟他叔叔裘民风那样,又大又圆,远看是磨盘,近看就是一个猪食盆,在青屏土语中,又叫牛屎拍子脸。

白美玲明知这个青屏环保局局长裘才替他弟弟赔礼来的。刚才,裘才接连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搭理,不料电话居然打到家里来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扒到她家的座机号码的。

白美玲本想拒而远之,这一经罗建业暴露,她又不能不接。

“你好,白姐,我是环保局的裘才。给你打这个电话,我是替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给你赔礼的。”裘才的面子一经高挂,开门见山地说道,卑亢莫辨,却是带着先声夺人的故意。

他早知白俊杰对他堂兄弟裘坚恨之入骨,这回二弟裘乾在“皇冠丽都”闹事,无疑拔了老虎的胡须,刚好让白家帮找到一个向裘家举刀的机会,又听说现在还有白家帮的人守在东城派出所门口,单等裘乾出来活剐,他的心里就更为惊悸了。

“哦,那个大人物是令弟?我说因何那么横呢,原来有后台呀。”白美玲冷冷地说道。

“白姐见笑了,哪有什么后台,他就是一个只认得酒老爷的混蛋。白姐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二流子一般见识。若不是考虑天太晚,害怕影响白姐休息,现在我就想登门拜访,当面给你谢罪。”

裘才白姐长白姐短喊得特别甘美,然后又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我裘才一层薄面上,今晚咱们息事宁人,明天我带他过去给你和罗总磕头赔礼,至于店里的损失,只要白姐你报个数,我一定如数赔付,白姐你看这样好吗?”

裘才认错的语气十分诚恳,又主动要求赔偿,白美玲听后,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好吧,一切都等到明天见面再说。我相信他确实拿高乱性,不然,他没这么大的胆量,要不,就是唐州那个裘主任想整我,指使他来砸场子拆台的。”

裘才战战兢兢,连说:“哪敢,哪敢?裘乾那个混账打小在我娘胎里就缺心少肺的,他哪有这个脑子?还请白姐不要多虑,也别气伤身子,咱们明天见,顺便,代我向罗总道声晚安。”说完,等白美玲先挂断电话,他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机。

裘才将手机扔到一边,这时,一个女人翻身搂住了他的脖子。是白美妙。

这个裘才,正是那个送白美妙戒指的神秘人物,罗家的座机号码,自然是他从白美妙嘴里探得的。

“我姐消气啦?”白美妙问。

裘才挠了挠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唉,明天看情况再说吧。你那个哥哥太吓人了。对了,我说,你就不能替我向你哥哥求个情吗?咱们谁对谁呀,有你在,怎么说,我和他也算亲戚。”

“得了吧,谁跟你是亲戚?出了这个窝,你当你的大局长,我做我的小市民,你抽你的大丰收,我打我的小麻将。咱们谁也不认识谁。除非像当初那样,你打牌故意输给我。”

看来,不仅贪官精于敛财,这个白美妙也是个吸金好手,话不出三句,一准往钱上靠拢。

裘才一听,翻身将白美妙裹于身下,说道:“想赢我的钱,先伺候好我的人再说,我一累了,打牌自然马虎眼。你是个聪明人,比我能掐会算。”说着,他暂将兄弟的烦恼放到一旁,杨香跨虎,努力赚回那枚钻戒的价值。

这个裘才,算得上半夜偷鸡的那种。他的投资也算够大的了,价值四五万的一枚钻戒,换取白美妙的一夜春宵,这个钱花得的确有些多了。不过,不多他又没有办法。

两年前,在朋友家的麻将桌旁看热闹时,求才认识了白美妙这个喜欢穿低胸衫露事业线的女人。第一次跟白美妙打牌,他赢了她的钱,过后悄悄还给她了。那时他就迷上了这个丰满的女人,怎奈人家一直推三阻四,满嘴借口。后来,再碰到一起打牌,他一直故意输,输,输,而她一直赢,赢,赢。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输赢不大,献金又献殷勤的,最后,他还是没能得逞。

这次,若不是裘才啖以重利,白美妙还不会轻易上钩的。由此可见,那个被白美妙下了巴豆粉锁在客厅里的袁金林,他的失败,输就输在筹码上。

二00一年,就是这一年的情人节,袁金林、白家帮、裘氏兄弟,这些龌龊不堪的男人进行着精彩的表演,于阴暗的北门,关系剪不断理还乱。而像罗建业之流注重形象爱惜羽毛的男人,能够守在家里陪伴着家人,又有多少表面的文章可做呢?

就说那个令傅忆娇魂牵梦萦的陈君寻吧,表面上,情人节的晚餐他是在家里陪江桐一起吃的,暗地里,他的灵魂却是早已出窍了,飞出家门,穿入袁家,绕着傅忆娇转了八圈都不止。

而当袁金林困在白美妙私家别墅的时候,傅忆娇,那个单眼皮美人,她正在回味着中午做的那个美梦,一边欣赏陈君寻两天前送给她的一把砭石梳子。纵情品尝她与陈君寻的鱼水之欢,她的心里就慢慢平衡了,也不管丈夫袁金林回不回家,在她的感情世界,能给她心灵寄托的,只有那个野男人陈君寻了。

而她的昔日闺蜜江桐的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夜幕还没拉下,江桐就在严密观察丈夫的动向,心说只要他饭后一出门,她一准做他的跟屁虫,他去哪她也去哪。

因为道德失去了统一的标准,过于自由的爱情,就像脱缰的野马,食与践踏,少有人问,由此,这个世界出现越来越多的放纵,越来越多的迷惑,越来越多的猜疑。信任二字,哪怕在夫妻之间,也正逐渐变得词义模糊。阳光!婚姻迫切地需要阳光照耀,祛湿,煦暖,明光。因为对丈夫的超级在乎,江桐就率先拉开心窗那层帘,让她的感情世界变得透明起来。

虚岁三十的江桐还是漂亮的江桐。齿皓唇红,身材娇小,高翘的鼻梁架一副金丝眼镜。美丽,爽朗,声音清脆甜润,又兼在单位人缘好,因此,深得大家喜欢。

最近,不知道哪个好事之徒给她起了个“金丝雀”的绰号。中午,局里股级以上领导聚会,局长胡绍德到她所在那桌敬酒时公然叫起她的绰号。

“来,大家共同干一杯,为了工作上的精诚团结,为了身体上的健康长寿,也为了生活中的友谊万岁。金丝雀,你杯中酒太少了,人常说‘茶要浅,酒要满’,你抓紧满起来吧,工作做得好不好,先看喝酒积不积极,可别让酒老爷拖你后腿啊,虽然你工作非常出色,哈哈。”

胡绍德叫起江桐的绰号,半开玩笑,嘉许她工作成绩突出的同时有意封花。

江桐欣然接受了同事和领导的这个美丽称谓。晚上回到家里,想起中午酒场上那番热闹的情景,她意犹未尽,就在丈夫面前故意炫耀。

“大家都叫我金丝雀,连胡局也这么叫,挺好听的,我长得真像金丝雀吗?漂亮可爱的金丝雀。你叫我一声金丝雀让我听一听,叫呀,金丝雀,金丝雀……”

江桐坐到沙发上,缠绕陈君寻的脖子,兴致勃勃地说道。她这人本来就伶牙俐齿,这会儿嗓子润抹了黄油似的,小嘴几乎贴到丈夫的脸上,既像倾诉,又如亲热,显得十分娇媚。

可不想陈君寻只顾看着新闻联播,也不知他是真看,还是想着别的女人,就听他随便“哦”了一声,敷衍而过,看上去没有一丝兴趣。

江桐不知道丈夫精神上正在出轨,正在他的幻想世界里幽会傅忆娇。可怜她还以为他钻进国家大事堆里了呢,风摆杨柳地摇了摇纤细的腰肢,自认为她的浪漫能值几个钱。

“现在出现一种新鲜的说法,叫情绪污染,瞧你哼儿哈儿爱理不理的样子,让我很扫兴,你给我制造情绪污染啦,陈君寻!情人节你就这样待我的吗?”

江桐满脸不悦,陈君寻听出她的怨意,这才回过神来,勾颈打量着她,不无揶揄:“到底是金丝雀还是麻雀,你先说清楚好不好。连胡绍德都叫你金丝雀了,看来你真够出彩的,恭喜!不过,金丝雀老家在非洲,青屏的气候只适合麻雀生活,依我看呀,你们局干脆养着一群麻雀算啦。麻雀局长,麻雀科长,有意思,从明天起,你们局就叫麻雀局吧!”

慢条斯理地掰扯,浑然一个酸秀才。

江桐哭笑不得,娇嗔地说道:“你才是麻雀呢。你这个人适合做裁缝,连骂人也是一套一套的。依我看呀,你不是不好意思叫我金丝雀,而是不喜欢听到别的男性这样叫我。我闻到一股味道了,很酸很酸,既有读书人的酸气,又有醋缸里的酸味。”

这女人自作多情,又有种孤芳自赏的自信,因而越说越飘。

陈君寻觉得好笑,干咳了两声,“我像吃醋的人吗?我闲着没事啦,满地找绿帽子戴啊?”

江桐微笑起来,“想戴绿帽子?恐怕你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因为我太爱你了。你也非常爱我,对吧,你爱我到底有多深呢?是一千米,一万米,还是穿过了地心,快点老实回答我。”说着,她又勾住了陈君寻的脖子,审视他,似在侦讯。

陈君寻不知道江桐是被中午的酒精烧晕了头,还是被情人节的气氛感染了,或者中了爱神的毒,伸手过去试了试她的额头,不像有热。这时他坏笑了起来,说道:“你别说,这个问题挺难回答的,我爱你具体有多深,我真的没有测量过。你这个问题,就好比在地图上随便画个圈,问我多大面积,我哪里说得准呢?”

说完,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顺势摸了一把江桐的小平胸,问道:“我说得对不对啊?太平公主。”

他的那个回答听起来非常睿智,又在故意嘲弄中自然而然地放大了自己的真性情。这种猥琐的回答,难免惹得江桐一阵粉拳轻擂。“大坏蛋。”江桐撒娇起来,情不自禁地亲了他几口。然后问道:“怎么?嫌你老婆不够优秀吗?”

陈君寻说道:“非常优秀,非常!曾几何时,我渴望能娶到这样一个女人:当我想旅游的时候,回家收拾行李,一眼就看到盥洗盆里碗筷堆积成山,有山有水的,可劲玩呗;当我缺乏锻炼的时候,她早早地就给我准备一个拖把,又伸臂又牵腰的,比做什么广播体操都强;当我想减肥的时候,她总是坐在餐桌的对面,不动声色地干扰着我的食欲;当我浑身冒汗想开空调睡觉,嘿,她往我身边一躺,电费省了!这样的标准,你完全符合,哈,哈哈。”

大笑过后,剩下的微笑挂在脸上,好像扫地没扫干净似的。

江桐哭笑不得,“去你的。”啐了他一口,权当洒水了。

一番打情骂俏过后,陈君寻正起了脸色,警告江桐道:“与胡绍德那种人共事,我劝你最好多长一个心眼。那人不是什么好鸟。”

江桐不解,问道:“怎么啦,你跟胡局打过交道?”

陈君寻回道:“没有。”

江桐又问:“你们认识?”

陈君寻说道:“不认识。不过,我听我们公司一个同事提起过他,那人叫裘乾,是胡绍德的妹婿,对胡绍德很了解。”

“哦,原来是这样?”

江桐听到丈夫的话有些不乐意,她并不认可丈夫这一评判,因而说道:“西方社会有句格言说得好:如果你没穿那人的鞋子走一英里的路,就不要随便去评价他。胡局人品到底怎么样,你没和他打过交道,怎么可以道听途说,给他妄下结论呢?”

一见妻子不服气,这时候,陈君寻撇开了电视新闻,冷笑了几声,然后提起一段旧闻:“裘乾人品不好,四处倒卖假农药,他的话可以不相信。白美妙你认识不?吻牌公司老板罗建业的小姨子。我告诉你,白美妙当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硬是被胡绍德那个老色鬼给拉下水的,那老色鬼脸上的那块刀疤就是最好的见证。”

陈君寻所说之事应该追溯到五年前,那时,白美妙虽说是个大龄单身青年,1970年出生的,但她的生活作风却很检点正派,俨然白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胡绍德觊觎白美妙的美貌和品行,就避开老婆向她发起了进攻。

这个胡绍德的交谊舞水平很高,瞄准白美妙喜欢跳舞这个嗜好,在舞场上,他就竭力表现自己,吸引白美妙的注意。

很快,白美妙就注意到胡绍德了,满脸崇拜,忐忑着心情邀请他跳舞不说,还主动提出拜他为师。

胡绍德一见美人鱼上钩,心中大喜,认徒弟的事他没有答应,小妹二字却是被他叫得十分传统。这家伙确实会伪装,当他手把手教授白美妙舞艺的时候,更显出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白美妙颇为敬畏,日子一久,就产生了一种好感。

不过,那时的好感在白美妙的心里绝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儿女私情。可是,胡绍德哪管这些,日子一久,他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再与白美妙跳舞时,他的身体接触逐渐多了起来,有些时候,尺度还有些大。白美妙不好意思提醒,忸忸怩怩,半搡半掩也就过去了。

然而,白美妙隔三差五还请胡绍德教授舞艺。此时,她发现她有些喜欢胡绍德了,喜欢嗅他身上那种成熟男人的味道。又过去一些时日,这种喜欢变成了一种心理依赖。

胡绍德何等狡诈,看穿白美妙的心思以后,他屡屡身体碰撞不讲,手上的小动作也多了起来,撩拨得白美妙喘息不定。有一天晚上,他就花说柳说地虏掠了白美妙的贞操。

白美妙有了第一次伊甸园里的体验,对胡绍德越来越依恋了,后来,她居然逼迫胡绍德离婚。

胡绍德妻儿老小守着热窝,他又是邮政局的一把手,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对于白美妙,他只想玩弄一把,眼见人家黄花闺女的贞操被他掠走了,这时他就想早点抽身。

只听他哄着白美妙说道:“我和你年龄不相配,美妙,你想想,我俩真要结婚的话,等你三十多岁,我那时就成五十多岁大半货老头子了,日薄西山的,黄土埋到脖颈,多瘆人呀。而那会儿你还朝气鲜亮,你一旦不高兴,定要分手,一分手,高不成低不就的,到哪找合适的人家去?所以说,长痛不如短痛,咱们现在分手最好。再说了,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带嘴的动物知道,你不要担心以后的路不好走,放心,我会保密的。我所考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白美妙这才知道胡绍德并不是真心爱她的,只是把她当成了想玩就玩想扔就扔的小汽车,这时哭哭啼啼地说道:“我已经被你毁了。你为什么早不对我说,非得走到这一步才说这些,胡绍德,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恨你。”说完,她就掩面跑开了。

回到家以后,白美妙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小声啜泣,白大妈不解,敲门,她就是不开。往后几日,白大妈一直留意这个女儿的举动。

有一天晚上,白美妙伏在桌子上一边抹鼻涕一边写东西的情形被白大妈偷窥到了,白大妈就将此事告诉了儿子白俊杰。

白俊杰被裘坚剁去一只手以后,经历了痛苦的蜕变,苦练出一身好武功,这时在青屏刚刚打出一片天地,黑白两道正起声威。听母亲这样一说,他就趁妹妹上班不在家,叫来一个以偷盗为生、开锁高明的弟兄,打开了她的抽屉。

翻开一个日记本,一看,里面写的全是白美妙和胡绍德交往的破事,最后那几页,句句饱蘸对胡绍德的怨恨,纸上还留有斑斑泪痕。

白俊杰明白原委以后,到了晚上,就腰掖匕首只身去敲胡绍德家门。

从防盗门的猫眼里一见白俊杰,胡绍德就知道来者不善,他有心不开,又害怕这个匪徒撒野砸门,僵持不到两分钟,还是将白俊杰放进家里来了,等到关上门以后,他也顾不得妻儿在身边有失颜面,“扑通”一声,就跪在白俊杰的面前请求饶恕。

白俊杰哪管这些,就见他从腰后掏出匕首,在胡绍德的面前晃过来晃过去,说道:“我问你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若有一个字走偏,当心你狗日的小命不保。”

胡绍德吓得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他的妻子站在一旁浑身筛糠,怀里搂着的年少的胡无敌更是哭个不停。

胡夫人担心吓坏孩子,刚一张口,白俊杰的匕首随即指向了她,凶神恶煞地说道:“把你臭嘴老老实实闭上!现在闭上,兴许以后还能张开,现在张开,我保证你永远都得闭上。”

白俊杰恶名在外,胡绍德害怕他言出必行伤害母子二人的性命,这时忙说:“听白老弟的话,你们快到里屋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份。”

不料白俊杰却说:“不!谁也不许走。当着他们娘儿俩的面,你把你做的丑事抖出来听听。”接着,他便问起其妹白美妙的事情。

胡绍德一边用乞求的眼神仰望白俊杰,一边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与白美妙日记里记述的大体一致。

话从一个四十几岁可以做白美妙父亲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真是不要脸中之最不要脸!白俊杰越听越恼火,没等胡绍德讲完,他便一匕首捅到胡绍德的脸上,没入颧骨。直疼得胡绍德惨叫不已,妻儿跟着大声啼哭。

“不给你狗日的一点颜色看看,你永远不会长记性!你给我听好咯,给我妹妹准备十万块青春补偿费,明天晚上我来取,顺妥妥给钱,这件事情也就一张纸掀过去了,如若不然,当心我灭你全家!”

临离开时,白俊杰恶狠狠地撂话道。

胡家人有错在先,不好求救四邻,经过惊心动魄的一幕,更是丢了头魂。事后,胡绍德考虑到诸多影响,他没敢报案,白俊杰勒索十万块钱,第二天晚上,他也只好乖乖敬奉了。这样,事情终于做出个了结,不过,白美妙却从此换了一个人似的,轻佻风流起来,直到现在,三十出头了,她仍然不加收敛。

同在邮政局上班,江桐对她的领导再了解不过了。一听丈夫提及白美妙,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中午吃饭时胡绍德热情友好的敬酒姿态还在她的眼前晃动,金丝雀的称谓比金丝雀本身的叫声更为动听,并在她的耳畔不停地回响,这些,都在嗾使她给她的领导加分。

这时她为她的领导辩护道:“闭门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人家都已忘记了,你还值得提呀,听起来像个古老的传说似的,胡局早已经洗心革面了。”

论生活作风,陈君寻确实也不是什么好鸟。自己一身毛,还说别人是老妖怪,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因而,江桐的一句开场白,无意间把陈君寻打成搬弄口舌的小人。

不过,陈君寻并不赞同江桐有意给她的领导豁免灵魂笞杖,他想,白美妙之所以走到这步田地,胡绍德负有最为直接的责任,要不是因为他,说不定人家早就嫁人了,也不至于堕落到“腰里别副牌,谁来跟谁来”的风流态势。

因而,他说道:“当代故事转眼之间就变成古代传说了?你江桐到底不愧是搞宣传工作的,很会给你领导搽粉点胭嘛,看来,胡绍德当初提携你果真独具慧眼啊,佩服,佩服!”

江桐明知陈君寻话中带刺,却十分得意地说道:“那还用你夸吗?我本来就聪明呀。你老婆好歹也是个股级干部,脸蛋漂亮口才一流不说,工作能力也是首屈一指的,即使你不去赞美,至少也得尊重她吧,而要尊重她,就不能诋毁她的上司的英明提拔。我知道你一直在吃醋,你爱我胜过爱金丝雀,你说,对不对?所以,你更喜欢叫我江桐这个名字。”

陈君寻被缠得着急,这时说道:“好了,好了,我承认,我投降,求你别再孔雀开屏好不好?不过,开屏的孔雀都是公的。”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压得特别低,几乎是从嗓门缝里挤出来的,说完,禁不住又坏坏地笑,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江桐一见陈君寻起身要走,心里一惊,她也没有闲心斗嘴了,连忙欠起腰身,问道:“你要去哪?”

她以为陈君寻是要出门约会,因而做好了随行的准备。

陈君寻受不住此等一惊一乍的待见,回过头来,有气无力地说道:“还能去哪?码字呗。你这人中午喝的肯定是假酒,不然,脑子不会坏得这么快。”

陈君寻相当聪明。他明知一旦出门,江桐必定粘着他,到时,什么好事都做不成,甚至连条短信都没法接,因而,爽当朝书房走。

目送陈君寻回到书房,江桐可就放心了。江桐将电视换成了综艺频道,担心影响他的写作,又将电视的声音调低一些,然后,打开手机度娘。

她想验证一下丈夫刚才那个孔雀开屏的说法到底对不对,一经搜索,果然,雌孔雀没有尾屏,开屏的都是风流成性专爱诱惑异性的雄孔雀。

佩服丈夫知识渊博的同时,江桐暗骂那些开屏的孔雀跟天底下所有臭男人别无二致,同一个祖宗,同一副孬种相,就像花果山的猴子没外姓,一窝孙子。

一想到陈君寻那副坏坏的笑脸,江桐窃笑不止,一边,朝他关上的书房门望了又望。

那间宽敞的书房布局简约而又规整。一张浅胡桃色的写字桌横放于距离窗口一米开外的地方,旁侧,专为写字桌配备的佐柜上摆放着一部液晶电脑。三组合书柜贴靠桌子对面的墙壁渊默地竖立着,里边大都是中外文学名著。陈君寻的几本书以及成为文学行者以后所获诸多荣誉证书放在最底层的一个角落里,似乎在暗示他努力不够和无法超越。

旁边,一盆即将结束休眠的升级兰在墙上挂着的梵高的《向日葵》的生命感召下渐渐显现了活力;另一幅框画,安德柳·怀特的《克丽斯蒂娜的世界》带给他的是另一种心灵的震撼。

那个令他同情的残疾的姑娘,对家的那种执著的爱与向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珍爱自己的家庭。墙上壁挂式空调是开着的,乳白色的三基色日光灯蛋清一样地倾泻着纯情。

夜阑人静,陈君寻静静地躺在高靠背老板椅上,房间里乌烟瘴气,烟缸里的烟头堆成一个小山丘。

手指夹着烟,他正在为新书《情人节》构思着卷首语:

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期的网络流行,到二十一世纪初端的网络疯狂,短短几年时间,这个时期的婚姻与爱情正运动着一场革命,那是丘比特骑着信息的鸵鸟在飞奔与漫射,背囊里装满了神箭,那些箭镞不管是金做的还是铅做的,也不管你疗伤还是中毒,幸福还是忧悒,我想告诉你:那只是丘比特的一次童趣的玩耍!

许多人痴迷于这场情人入彀的爱情革命,网络的力量让丘比特神箭的射程远到天涯。迷离的人们随时随处都可能被箭中伤,被爱纠缠。爱情,就像网络电波一样围困着人们,有些人希望这场革命能够成功,也有人将它看成洪水猛兽,希望它失败。先恋爱然后性爱,还是先性爱然后恋爱?在网络的世界里,人们似乎已经模糊了这两个问题的本质区别。

陈君寻想写一本贴近时代的婚姻伦理探索小说,他试图走进网恋世界去亲身感受,却又害怕一不小心坠下悬崖。

远方也有一个人难以入睡,野川裙子,陈君寻的网友,从未谋面,不过,野川裙子告诉陈君寻,她定居上海。

陈君寻打开了QQ,此时,野川裙子正在线上向他发出最后的通牒:嘿,江湖涩郎,你从人间蒸发又变成雨落回地球了吗?我想你不会那么神奇吧?赶快给我回话,否则,我就破坏地球的引力。

江湖涩郎是陈君寻专为开涮野川裙子而起的网名,既然对方自喻野川裙子,他就针锋相对,谓以色狼而又自诩谦谦君子羞涩郎君,故此给自己起了个江湖涩郎的名字。

看到这条留言,陈君寻笑了笑。

说起他与野川裙子的结识算是一段缘分。古时候大家闺秀曾有抛绣球招夫的故事,不曾想这被他借鉴了过来,在网上别出心裁地出一次灯谜会,当时,他出了一个简单灯谜,并缀文只请浏览网帖的女性猜题和回复,真就有不少网虫对此产生了兴趣。

事后,他将几千个参加灯谜会的网虫的QQ号聚集起来,浓缩在一个网页上,闭上眼睛,鼠标在网页上自由地移动,只待手停,鼠标指在谁的QQ号上,谁就是他的网络情人,结果,睁开眼睛,他看见鼠标指准一个网名为野川裙子的号码。

陈君寻确信野川裙子的性别是在半年前的一次聊天中,那天夜里,野川裙子问他:江湖涩郎,你有视频吗?那时,他回道:有,但是我不能打开。我追求的就是这种想象中的感觉。

野川裙子又敲击键盘,问道:那么,你可以将你照片传一张过来吗?

陈君寻回复道:抱歉。这样做同样破坏这种氛围。

野川裙子敲击键盘:看来,你也不想看我视频。你为什么不关心我长什么样子呢?

陈君寻渐渐进入了江湖涩郎的角色,回复:因为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野川裙子:你是说你很丑,还是剑有所指?

江湖涩郎:当然说我自己,见到我,你会找回尊严的;见到我,你会尖叫不断,因为,你还没有达到我这种审美高度。出于对你的爱护,我只能说抱歉。

很快,野川裙子发来一个噘起的红唇,然后敲击键盘:你好像在骂人,不过,我还是很感动。既然这样,就将你可爱之处表现给我看吧。

江湖涩郎:你生气的样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0.5微米的诱惑,我愿意靠近。

野川裙子:你在骗我。

江湖涩郎:希望被骗吗?

野川裙子:原来不希望,不过,现在有些改变了。

江湖涩郎:可怜的小阿妹!

野川裙子:这种称呼不好听。我的脸庞很富贵,我的眼睛很挑剔!

野川裙子显然被套进去了,回复这句话的时候,她承认了自己的性别,而且承认自己年轻。

稍顿,野川裙子又敲击键盘:你就这么肯定我比你小?

江湖涩郎回复:别忘了,我超越人类,我是狼的偶像。

野川裙子:那么,你这匹狼多大年纪啦,疯狂了几个世纪?如实招来。

江湖涩郎:我在年轻和衰老之间飘荡,徘徊,忧郁。

野川裙子:你太狡猾了。

江湖涩郎:那么你多大?

野川裙子:我的回答紧紧跟随你正确的答案。

江湖涩郎被野川裙子的机敏对谈逗乐了,想了想,然后他继续敲击键盘,问道:既然你是小阿妹,你可以叫我一声哥吗?

野川裙子回道:叫你哥哥,你奖励我什么呢?我的声音很贵的,一亿美金一克拉。

江湖涩郎想了想,回道:哦,的确不咋便宜。那么,我就送你一些“想象”吧,野川裙子对江湖涩郎的想象,顺便,再送你一些思念,江湖涩郎对野川裙子的思念。

看到陈君寻的这些回复,野川裙子发来了一张笑脸,然后,她回复道:你的回答让我很感兴趣。我收下你的礼物了,想象,还有珍贵的思念。

且不管上边那段台词能否成为网络时代永恒的经典,单就那种“想象”和“思念”,已经蛊惑了世上成千上万的痴男怨女。传统的媒妁,正在逐渐走向失业的窘境,而网络的红娘,让媒妁也渐渐害起了相思。

这就是世纪之交,人类社会的新型爱情格式,从最初的小众到后来的普及,一部电脑堪称一座鹊桥,也就是这个时期,我将它命名为吻牌时代。

二00一年情人节过后的第二天,太阳少见得惨白,隐现于淡灰色的苍穹,像蒙上一层纱,阅读了前一天的多情或者荒芜,它在考虑如何以雾霾遮羞。

袁金林在白美妙的客厅里煎熬一夜,他居然变成熊猫眼了。夜间院子里的脚步声和几次野猫绝命的叫喊更是让他心烦意乱,他不知道真是野猫,还是有人故意扮演成畜牲逾墙潜院前来偷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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