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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门 作者:严冰舒 著


第四章

等到第二天早上,白美妙给袁金林开门以后,袁金林看见她也成了熊猫眼。这恰恰可以帮助她伪装起来,说明她打了一夜麻将,为此,袁金林感到有些意外,问道:“你真打麻将的?”

白美妙触摸到了对方的不信任,不无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什么叫真打麻将?不打麻将,还能去撬银行呀?”

“赢了没有?”

“没输。”

袁金林的熊猫眼是看一夜电视看的,白美妙的熊猫眼是她一夜风流所致,这一两厢对望,仿佛一夜柔情跨越了时空。因为老天帮着撒谎,一问,一答,怨愤化解得如此简单。

“记住,你欠我一个情人节,要不是考虑上午开市场分析会,时间有些紧,我现在就想把你凉拌了!”

袁金林憋了一肚子气,见白美妙嬉皮笑脸,橡皮脸还带着弹簧,他想发火却怎么都发不出来,可又偏偏贼心没死,因此,临走时,低低地向白美妙示威。

白美妙明知他心里焦躁,笑得合不拢嘴,说道:“下次再来,我让你吃狗粮。”

这一听又被当成狗,袁金林冷笑道:“我怎么只看到狗笼子没看到狗啊?你的狗呢?我告诉你,我夜里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这栋楼里好像有个黑影,晃过来,晃过去,不然,我不会把电视开了一夜。你这屋里可能有鬼啊。”

这家伙也真是太坏了,他知道白美妙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难免空落,得不到她,就想吓她一吓,万一哪天夜里她做恶梦求他过来作陪呢,这都难说。

“你这混蛋明知我一个人住,竟然拿鬼吓唬我,不说我也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快滚,快滚。”

说着,白美妙又像赶狗似的扬起巴掌,看来她把袁金林当狗当习惯了。

袁金林一边快步走一边说道:“真的,我真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

显然,不把白美妙吓倒,他不会死心。

白美妙也不饶人,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臭货坟头上耍大刀,吓唬鬼呀?要招,我看就招了你这个风流鬼,不想上班的话,赶紧回家捉奸去!”

这话说得也够狠的,好像傅忆娇跟她白美妙似的,离开男人就没法活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袁金林那两个真字既出,白美妙不禁往坏处去想。自从去年夏天搬进这栋楼,半年的时间里,她先后喂的两条狗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刚刚袁金林问她狗笼子为何是空的,又说招鬼的事,这两样事乍一搦到一起,仔细琢磨,还真的有点像。

想着想着,白美妙还真的有些害怕了。等到袁金林走远,这个风流小辣椒嘴也不辣了,心也不野了,就见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咒骂袁金林不安好心的同时,后悔当初不该贪图韩功课的便宜,从他手里买下这栋别墅。

这么大的一处房子,一个人住,别说招鬼,就是夜里跑进只老鼠,碰倒了油瓶,或者说窗帘被风吹得飘了几下,那也挺让人胡思乱想的。

一年前,白大妈的去世,虽然没让白美妙生发太多的感触,但是,她到底失去了最为安全的依靠。在她小的时候,母亲给她讲的杯弓蛇影的故事,虽然告诉她,自己吓唬自己不可取,但是,真要鬼迷心窍了,你说有鬼,鬼真的就吓倒你了。

房子是吉是凶,那与风水有关,感情是真是假,要等时间考验。袁金林到底是想凑到白美妙身边玩一把呢,还是动了真格的,前头还有好长一段路没走,一时半会看不出来。

这边,白美妙忙着给韩功课打电话,大白天说起鬼话。那边,裘才一夜春宵,顾不得疲乏,开始忙着给其弟裘乾解围了。

裘才从他那个隐藏着房主姓名的别墅里拎了两盒名贵的人参出来,去单位之前,他先是去了趟罗家。

罗建业赶早出差了,罗玉珠上学去了,只有白美玲接到他的电话在等他。

见到白美玲,裘才连连道歉,一双蜜蜂眼眯成了缝,不知道是哭好呢,还是笑好,那张青蛙嘴却是无比宽敞,白姐长白姐短的,一个劲地穿梭话间,然后问“皇冠丽都”损失多少,说他昨晚电话里就已讲好了的,他想先把损失补偿了。

白美玲说道:“纪开放是我从南方花高薪请来的,他这一被打,两万花到他身上,那是跑不掉的。至于其它损失,我要先看今晚的营业额少了多少,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吓跑多少客户,昨天跟今天的营业额一减就出来了,咱们也来个曹冲称象的算法。”

裘才听到白美玲这话,心里一惊,暗说这个女人太会耍手术刀了。昨天是情人节,生意爆棚,今晚能跟它一起比吗?这若今晚一个顾客没有,莫不都是闹事闹的?

想到这里,裘才蜜蜂眼笑着相迎,青蛙嘴跟着一咧,说道:“啊呀,我说白姐,我这个人数学不好,白姐你还是给我一个具体数字吧。要是少了,白姐你就吃点亏,要是多了,也不是白姐的性格,白姐你报个数。”说完,他故作可怜地巴望白美玲,却又暗藏着满满信心,以为自己的面子有多大似的。

白美玲不冷不热地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白姐你说。”

白美玲果不客气,手指屈伸,开成八字,然后轻轻摇动,说道:“八万八,你看怎么样?”

白美玲也没细算,一张口要了八万八,其中,六万八冲抵店里损失,两万补偿给纪开放。裘才本以为看在他环保局长的面子上,白美玲要个万儿八千的意思一下也就算了,不想这个女人狮子大张口,一点面子都没给他。

裘才嘿嘿苦笑几声,心说,昨晚在你妹身上花了四五万,今天又被你讹了小十万,我上辈子欠你白家的啊,我容易吗?

想是这样想,他当然不敢说出来,也没敢讨价还价,就要了白美玲的银行卡号,说等会就去银行办理。

解决了赔偿问题,然后,他问白美玲,可不可以把裘乾放出来,毕竟裘乾的门市还得打理。

白美玲却是说道:“别以为我不懂,农药市场启动还早呢,再说,他本事那么大,也不差那几个钱,先到拘留所里蹲两三天吧。我一大早就跟张局长打过招呼了,估计,行政拘留处罚决定他现在已经签发了。”说着,她抬腕看了看手表,“我不这样做,店里那么多员工盯着我,我指挥不下去呀。”

裘才一惊,“这?白姐你消消气,好吗?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

白美玲说道:“气话那倒真是,不过,我已经给你裘局长天大的面子了,昨天晚上,我还考虑起不起诉他呢。”

“可别!白姐。”裘才连忙摆手,一刹那,他心里那根水银温度计的汞柱又下降了一截,暗说这个女人实在不好惹啊,答应给她那么多钱,她还是不愿宽恕,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可又怕一不小心惹翻了她的脸,只好顺着她的话说道:“要不,下午放出来吧?让他在拘留所焐一焐凉板凳,也好长个记性。下午,白姐你看行吗?”

白美玲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我说过了,两三天,要么两天,要么三天,要么两天加三天,要么两天乘三天,你堂堂一个大局长,数学再不好,幼儿园的算术题,难道还不会做吗?你自己选吧!还有,这两盒人参你拿回去,给我,我也不知怎么吃。”说着,她指向茶几上的人参,满脸厌恶。

裘才被噎得不轻,局长大与小暂且不说,就他这么个大老爷们,又送礼又点头哈腰,满脸赔笑,跟个孙子似的,拍马屁却是拍到马腿上了。还不知怎么吃?你家能缺这东西吗,搞你妹的!

裘才挨了踢,不禁暗骂道。可他又不敢跟人家死磕,最后还是选择了屈从。

“那就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我定好桌子,让那个混蛋负荆请罪。至于这两盒人参嘛,赶明个你用温水泡开,切成萝卜条炒吃。那我先走了,白姐,我还得赶回局里布置工作呢。”

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俨然拘留所就是他们两家开的,想多会进去就多会进去,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听起来让人感慨。

而这个裘局长计较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个当官的,倒像一个商人,将日子一点点往下抹,如同将利润一滴滴往外挤。说罢,他站了起来,不等白美玲将人参还他,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按照白美玲说的赔偿数字,裘才回到青屏环保局以后,安排财务会计如数打了过去。这笔款子是他暂支的,今后裘乾如若愿意还他,他就还给单位,如若不还,他也只有去讹那些习惯偷排的黑心老板了。

第二天下午,再次征得白美玲同意后,裘才驱车去拘留所接弟弟裘乾。按规定,派出所询问查证时间最多不能超过24小时,超过这个时间,要么放人,要么送拘留所。

其实,昨天夜里,白家帮一直有人在东城派出所门口蹲守,轻易把裘乾几个人放了,谁也没有这个胆子,加上一大早白美玲就给公安局长打去电话,又有纪开放的受害陈述,领头肇事者裘乾上午就被转到了拘留所,拘留时间是白美玲设定的十五天。

裘才想不到白美玲嘴里的两三天变成了十五天,这么高深的算术,奥数啊?他怎么都算不出来。

按照法律规定,进了拘留所,执行期间不得提前释放。拘留时间是白家帮定的,没人敢说处罚重了,因此也就没人敢提请复议或者行政诉讼,但这难不住拘留所所长,事前,拘留所所长已经告诉裘才,只要白家帮同意放人,他立马可以化繁为简。

听说裘才接人来了,拘留所所长命令裘乾道:“你,围操场跑五圈去!”

裘乾非常听话,真的跑了五圈,回来气喘吁吁,累得跟憨熊似的。

拘留所所长接着安排手下道:“送他去观察室。”

然后,他又给观察室里的值班医生打去电话,“你好,杨医生,有个姓裘的空码马上到你那里,那人心脏不好,高血压,这次老毛病又犯了,你给他查一查,千万别让他死在那里。”

杨医生心领神会,裘乾一经送到,一听一量,他的诊断结论是:严重心律失常,严重高血压。

看到这个诊断结果,拘留所所长让裘乾填写一张暂缓行政拘留申请表,签字画押以后,所长拉笔在表中一栏写道:在押人员患有严重疾病,不宜羁押,建议暂缓行政拘留。

裘才亲自拿着这张表跑了一趟市公安局,他和公安局的张局长是官场上的老熟人,手续办起来相当容易,很快,对裘乾暂缓行政拘留的决定就下达到了拘留所。立即释放,至于剩下的未执行日期,这更难不倒裘才了,只要能过白家帮这一关,到时提请复议,自然就会有人帮助撤销处罚。

等到晚上,裘才专门摆了一桌酒筵,将白美玲、白俊杰、纪开放等人请了过来,至于公安战线上的朋友,不宜同时登场,他则另行安排。

白俊杰想不到妹妹如此手软,姓裘的刚刚拘留两天,怎么说放她就同意放了呢,难道裘坚带人剁掉他手的事情她忘记了吗?

为此,他还专门跑过去质问妹妹。白美玲安慰白俊杰几回,说那么大的仇恨她没齿难忘,不过,做事一定要留条后路。路径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时,减三分让人尝。

白俊杰反问:“那,我的路呢,当时谁给我留路了?这几年下来,我心里什么滋味,谁又能知道?”

白美玲拉过哥哥那只独一无二的手,满脸悲伤,“你心里什么滋味,我这个做妹妹的能尝出来,只是,该遭报应的都在接受惩罚,我们不能自乱分寸去做一些违法的事。”

“对啊,他就应该接受惩罚,把他放出来,这才叫知法犯法,是违法行为。”

白美玲叹了口气,“有些事,还真不能做得太绝。”

这时,白美玲才说出她的真正的担忧,吻牌公司要想顺利发展,离不开环保局的交集,原来,她担心把裘才逼急了,那家伙今后给吻牌公司小鞋穿。好说歹说,终于劝住了哥哥,并要他酒桌上看她脸色行事。

裘乾也知白俊杰势力庞大,但是,他自恃扛着叔叔裘民风这把大红伞,也知道白俊杰那只秃腕乃是拜他的堂兄弟裘坚所赐,因此,环视桌子四周在座诸君,他并不是十分敬畏,话说回来,真要是怕了,他就该跪地磕头,或者当着白家人的面自搧耳光才对。

“对不住,白姐,千不该万不该,我昨晚不该喝那么多酒,然后跑到你店里捣乱,这酒真不是好东西啊,我错了,白姐,大人不记小人过,请您原谅。”

裘乾拖着身子给白美玲斟了一杯红酒。酌酒时拖泥带水,端酒时心不在焉,道歉时蜻蜓点水。赔情不见太多诚意,这分明欠揍啊。

坐在白美玲身边的白俊杰看在眼里,忽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场仇恨,心说,不给你们裘家人一点厉害尝尝,你他妈的真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睛。

“这酒我来喝!”

白俊杰厉声说道,声音里带着金属的光泽,犹如一把利剑。话间,他亮出鹰爪,起身伸向裘乾。他哪里是去抢酒杯?分明想掏裘乾心吃。

白俊杰刚一起身,白美玲就知他要行凶,因而脸色非常难看,喝道:“要抢我生意吗?坐下!你的嗓子好像起烟了,这可不是喝酒的好时候。”

白俊杰看了看妹妹,欲言又止。“嗐”了一声,直气得他猛一施千斤坠,继而内力直往地下注入,最后,还是乖乖坐了下来。

白美玲接过裘乾递来的酒杯,说道:“这杯酒,我转敬我的大管家,远道而来的纪经理,青屏这个小地方,好人不多,坏人不少,你对白姐的生意尽心尽责,白姐给你的呵护太少了,这杯酒,算我赔罪酒!”说着,白美玲站了起来,双手递了过去。

纪开放见状,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不,承蒙白总高看,我一个小小打工的承受不起啊。”

“快给纪经理倒酒,纪经理喜欢喝高度酒,快。”裘才眼头好使,见状,他连忙指令弟弟。

裘乾刚才险些被白俊杰掏了心,那心还给他留着,就是让他害怕用的。一听哥哥提醒,他慌忙拿起一瓶五粮液走了过去,给纪开放倒了一杯。此时,他酌酒也不拖泥带水了,端酒也不心不在焉了,说道:“对不起,纪经理,昨晚都是我的错,在这里,我郑重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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