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雄礼赞

孟昭旺

国之殇民之痛

这一次，历史将灾难定格在1976年7月28日凌晨3点42分。北纬39.6度，东经118.2度。

那一刻，天闪电光，地裂沟壑，冀东工业城市唐山在瞬间陷入了无边的浩劫之中。清醒的人们被铺天盖地的巨响惊得一片恍惚，眼睁睁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忘记了四散奔逃。熟睡中的人们再也没有醒来，在香甜的梦中永远地离去。后来公布的数据显示，唐山大地震造成24.2万人死亡，16.4万人重伤，酿成400多年来世界地震史上最为悲惨的一幕。灾难来临之前，大自然总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给人们一些暗示。据秦皇岛北戴河附近许多渔民都说：在地震前后几天，水里的鱼儿像疯了一般，好像水底下起了火，鱼儿们纷纷窜出水面，跳跃、吐泡、翻白，非常容易捕捞，渔民遇到了从未有的好运气；7月27日，迁安县的群众看到，成群结队的蜻蜓如雨点般飞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蜻蜓，飞了差不多15分钟之久。7月25日上午，抚宁县有人看到一百多只黄鼠狼，大的背着或叼着小的挤挤挨挨地从古墙洞钻出，向村外大转移。

天黑时分，有十多只在一棵核桃树下乱转，当场被打死五只，其余的则在不停地哀嚎，有面临死期的恐慌感。26日、27日，这群黄鼠狼继续向村外转移，一片惊慌气氛。敏感的飞虫、鸟类及大大小小的动物，比人类早早地迈开了逃难的第一步。然而人类却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来自大自然的警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场毁灭生灵的巨大灾难已经迫近了。

地震发生那一年，刘海涛不到三岁。当晚，他正安静地躺在温暖的襁褓中，神态安详，呼吸均匀，母亲在旁边偶尔下意识地摇一下竹扇，替他驱赶夏夜的蚊虫。窗外月光柔和，四周一片静谧，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叫，从遥远的夜幕中传来。

也许是偶然中的机缘巧合，也许是冥冥中的有意安排，灾难发生的那一刻，沉睡中的海涛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望着黑洞洞的房间，放声大哭起来。

“这孩子今天这是咋了？咋哭起来没完没了呢？摸摸他的头，发烧没？”“没有，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白天还好好的。”“那到底咋回事？大概是饿了吧。”“我看不像，晚饭吃得饱饱的，比平时还要多呢！”家人给他冲了奶粉，送到嘴边，海涛把头扭到一边，哭。家人给他拿来了玩具，刘海涛一把推开，哭。家人把他抱在怀里，唱着儿歌哄，海涛一刻也不肯安静，继续哭。海涛只是哭，越哭越伤心，越哭声音越大，直到最后，哭得筋疲力尽，没有了力气，他抽泣着重新进入了梦乡。晶莹的泪水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写满了难以言说的痛楚和委屈。

第二天，电视里传来了地震的消息。海涛的家人不知道这场史上罕见的大灾难究竟意味着什么。后来，在陆续的报道中，他们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们隐隐约约觉得，孩子晚上的哭闹也许和这场地震有关，他的天使般纯洁的泪水，既是对灾难无情的控诉，也是对逝去的灵魂最真诚的告慰。

从此以后，这个男孩儿的命运和一座城市紧密相连。

金城岁月

时间如小河般细细流淌，窗前的海棠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转眼间，海涛已经十八岁了。长大后的海涛，几乎继承了家族血统里全部优点：棱角分明的轮廓、挺拔的鼻梁、深邃俊美的眼神，胳膊上的肌肉有力地虬起，举止言谈间透着一股英俊帅气，气宇轩昂。

男儿有志当报国。十八岁的刘海涛参军到了兰州军区第二测绘大队。记得刚到部队的第一天晚上，睡梦中的刘海涛忽然觉得鼻孔下面一片湿润，用手一摸，竟然流鼻血了。他以为是长途奔波劳累导致的“上火”，便没太在意，第二天一问，原来一起参军的战友中有好几个南方人跟他一样。有经验的老兵告诉他们，因为兰州气候干燥，每次睡觉前在地上洒点水，平时注意多喝水，慢慢就好了。海涛按照老兵的嘱咐做，过了好一段时间才适应这种天气。那年冬天，尽管涂了润唇膏、润肤霜，没多久，海涛的嘴唇还是裂开了一道口子，用舌头一添还渗出浓浓的血丝。海涛这个地道的北方人，对气候产生了极不适应感。

比干燥更难缠的是沙尘暴。兰州地处内陆，大陆性季风气候明显，特点是降水少，日照多，气候干燥，昼夜温差大，年平均降水量只有250-350毫米，到冬天几乎就不下雨，偶尔才下点毛毛的细雨，还得算是老天的“施舍”。

每年3-5月，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日子。沙尘暴刮起的时候，四周浑浊，天地不分。能见度最低只有100米。沙砾夹着黄土不停地钻进你的眼里，使你睁不开双眼。当地的大部分孩子和老人，在这个季节基本上不敢出门，偶尔能够看到包裹严实的行人，顶着风沙匆匆地赶路。最糟糕的一次，海涛从洗澡回来的途中遇上沙尘暴，回来后满身的尘土，脸上积了一层灰，像非洲贫民窟里逃出来的，战友差点认不出他了。

2004年，刘海涛决定转业回唐山，命运百转千回，终于把海涛交给了他所在的城市。临行前，海涛和战友在兰州的各个地方拍了许多照片，尽管这个“黄沙远上白云间”的城市并没有给刘海涛留下多么美好的印象，可是真的到了分离的那一刻，他仍然有些恋恋不舍。他要把兰州炳灵寺的雕塑、兴隆山的灌木永远留在记忆里，再喝一口五泉山甘甜的泉水，再吃一口脆生生的雁滩果子、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也许山水草木记不住来去匆匆的过客，而它们的影子却深深铭刻在有心人的脑海里。

警民情鱼水情

刘海涛回来了，带着些许疲倦，些许留恋。刘海涛转业到了唐山市公安局路北区建设路派出所，做了一名普通民警，分管巡防队和华岩联合社区的警务工作。刚到唐山的前几天，工作之余，刘海涛坐着公交车在城市里转了几天，大钊公园、纪念碑广场、凤凰山……刘海涛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穿过大街小巷。他想迅速缩短和这座城市的距离，他想和唐山成为朋友。这天傍晚他路过南湖公园，美丽的景色深深吸引了海涛的目光，脚下湖水与草坪浑然一体，远处灯光与月光交相呼应。此情此景，他突然萌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虽然许多年来第一次踏上脚下这片土地，但是他又分明已经来了几十年。脚下的这片土地真的是属于他的，还是原本他就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刘海涛深深地热爱着这个新兴城市，他像一粒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浮了漫长的路程，最终在唐山落脚——这里有养育他的水土，这里埋藏着他的根。

在很多人看来，派出所作为公安机关的派驻机构，每天都处理大事，老百姓不碰到大事一般不会找到派出所。可是事实上不是那么回事。派出所的琐碎事最多。那时候，因为联系渠道不够畅通，很多群众出了事儿不知道该找谁，导致一些事情越拖越大，一些矛盾越积越深。为了真正贴近与老百姓的关系，上班没多久，刘海涛就印制了“警民联系卡”，印上自己的姓名、职务和联系方式，挨家挨户送到居民手中，临走前不忘对小区里的老人们说一句：“我叫刘海涛，叫我小刘就行，有事请找我！”

一个好热闹的老大爷见海涛年纪轻轻，逗他：“小伙子，你都管什么事儿啊？”

刘海涛告诉他们：“上到失火失盗、家门被撬，下到邻里纠纷、婆媳不和，都归我管！就是你们家的猫丢了，我也能帮你找回来！”

众人一阵哄笑。一句玩笑拉近了自己和居民的距离，社区群众一下子记住了这个年轻、热情的小伙子。

刘海涛却没有开玩笑，他所说的正是他想说的。他把唐山的每一名父老乡亲看作是自己的亲人，他要为亲人站岗值勤。他所在的建设路派出所地处市中心繁华地带，这里人员密集，流动性强，社会治安状况十分复杂，仅华岩联合社区就有8个住宅区、常住人口4500多人。他知道，案情往往发生在夜晚，如果因为自己疏忽耽误的出警，别说老百姓不肯原谅，就连他自己的心里也会埋下深深的歉意。为了确保人民群众的安全，真正做到有难必救，刘海涛的手机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保持开机状态，他留给居民的的联系电话不管白天黑夜都能拨通，成了名副其实的“36524”。几年来，刘海涛已记不清接过多少个求助电话，有多少次在休息时间被“传呼”到工作一线，有多少次从睡梦中醒来走进居民家。尽管许多求助并不是警察职责内的事，可刘海涛从不拒绝。社区一些居民全家外出或旅游总不忘事先和刘海涛打个招呼。因为他们相信，家，海涛会帮他们守护着。

“群众有困难先想到我，说明他们没拿我当外人。我清楚地知道我自己的职责，我不能辜负百姓们对自己的信任！”

华岩平房一位70多岁的老人孤身居住。去年冬天，看到他家窗户年久失修，刘海涛主动找来工匠，自己搭上星期天休息的时间，把老人的窗户修得严严实实，让老人能够有一个温暖的冬天。

还有一次，辖区内一位60多岁的老大娘到大润发超市购物，在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在地上了，手掌摔成了骨折。照常理说，按照法律程序应该是起诉超市，但是当事人不起诉，就是希望让派出所来解决。刘海涛跟超市方面协商，看能不能私下解决，超市方面态度很强硬。刘海涛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拖着受伤的手掌一趟趟往派出所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只好继续从超市方面多做工作，经过十几次的悉心调解，超市方面终于答应赔偿四千块钱，事情得到圆满解决。

刘海涛对待社区群众，始终面带微笑，一腔热情，每一位遵纪守法的百姓都是他的亲人；同时，他也用一双鹰一般犀利的眼睛，注视着辖区的每个角落，他把邪恶当成自己的敌人和攻击的目标。对亲人，他像夏天般的火热；对敌人，他像秋风扫落叶般毫不留情。

有一次，刘海涛外出办案回唐山，车子开到滦古路东双山村附近时，突然被一辆夏利出租车挡住去路，出租车就停在马路正中间，车前亮着大灯。刘海涛一边摁喇叭，一边变换灯距，希望夏利车给让一下路，但那辆车毫无反应。刘海涛凭着职业的敏感，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于是他把车停下并朝夏利车走过去。这时，夏利车里就传出了一声“救命！”借着车灯，刘海涛看清了车里两个人正在进行搏斗，其中一人拿着菜刀逼着夏利司机，正在实施抢劫。刘海涛当即大喊一声，“我是警察，把刀放下！”劫匪见刘海涛只身一人，并且手无寸铁，于是拿着菜刀向离刘海涛砍去。刘海涛轻轻一闪躲过了菜刀，经过几番搏斗，将劫匪制服在地。随后，刘海涛将劫匪交至滦县刑警大队。

多年的从警经历，让他养成了敏锐的“第六感觉”。有一年夏天，作为巡控中队长的刘海涛带巡防队员巡逻至卫国路南国大酒店路段时，神色慌张的二男一女进入了他的视线。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和敏锐的职业直觉，他迅速带领队员上前盘查，当场从三人身上缴获钢珠枪两把。经带回所内审讯，三人主动供认了企图在酒店附近持枪抢劫过路行人的犯罪事实。同时，在对其中一人进行审讯时，发现其身上携带的一部诺基亚手机非常可疑。面对刘海涛锐利的眼神，该犯罪嫌疑人交代了3月中旬，其伙同一窦姓女犯罪嫌疑人在一小区附近持砍刀抢劫两名女子两部手机的犯罪事实。几天之后，刘海涛带领巡防队员巡逻至北新道与华岩路时，发现一男子王某驾驶一辆电动三轮车拉着一车管筘夹子，行迹十分可疑，于是把他带回派出所盘查。经审问，王某主动交待了其伙同工友高某、李超某盗窃东旭花园工地250多个管筘夹子的犯罪实事。

在警队，海涛成了有名的办案能手和“大忙人”，平均每天都要出警十几次，每年与同事协同处理各种破获刑事、治安案件数十起，抓获可疑人员百余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刘海涛和他的巡逻队员们就这样披星戴月，默默护卫着辖区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2008年4月8日晚22时30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快来吧，盛世香宫有人在闹事！”值班民警尤杰接到报警电话后，带领8名巡防队员前往。5分钟后，巡防队员们赶到位于华岩路的盛世香宫娱乐城的二层。民警直接赶到了报警人所说的38号包房，发现里面聚集着十几个人，大多已酒气熏天。几个服务生被吓得躲在一边，更远处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群众。

民警出示证件并说明来意后，准备对涉嫌滋事者所在的38号包厢进行检查，包房里的人们不予配合，反而出言威胁，阻止民警进入。

为了防止发生冲突，民警只好撤到房间外边。民警向他们解释，希望配合接受检查，但他们却开始谩骂推搡。当时场面相当混乱，滋事的十几个人最后竟对民警和巡防队员大打出手，一名民警和两名巡防队员受伤。现场很快变得一片混乱：茶几、桌椅摔得横七竖八，碎掉的酒瓶散落了一地，地上还有一滩血迹，嘈杂声、音乐声、叫骂声、喇叭声混和在一起。

此时，对方人多势众、气势嚣张，局面难以控制。民警尤杰立即向所内求援。22时45分，所长贾英杰和刚刚巡逻回来的刘海涛驱车赶到现场。同时，在辖区巡控的所有民警和巡防队员都向盛世香宫集结。为控制局面，贾英杰所长决定先将打人者控制起来，强行带离现场。十几分钟之后，民警冲破滋事者阻挠将嫌疑人控制并带上警车，押回派出所。贾英杰和刘海涛留下继续稳定局面。

这时，一个保安忽然提醒刘海涛说：“包房内还有一把刀！是不是可以作为证据？”刘海涛便回房间寻找。那时，其余的滋事者都聚集在盛世香宫门口，看到同伴被带走，恼羞成怒，扬言砸掉盛世香宫。刘海涛从里面出来，正好遇见重新集结的滋事者。一名白衣男子当即一把拽住刘海涛，猛打一拳，还没等刘海涛反应过来，白衣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一边掏刀，一边转到另一面，迅速刺向刘海涛。

“我被扎了，快追！”刘海涛强忍伤痛，对贾英杰说。海涛捂着腹部追出数米后，一下摔倒在地。贾英杰拼命追向白衣男子，用警棍将白衣男子的刀打掉，在众保安的帮助下，将其擒获。此时的刘海涛已经不省人事，腹部的鲜血汩汩而出，肠子也流了出来。随后，刘海涛被呼啸而至的救护车紧急送往华北煤炭医学院附属医院抢救。

当晚，路北公安分局调动警力，一举将包括行凶者在内的8名犯罪嫌疑人捉获归案。刺伤刘海涛的犯罪嫌疑人白某，河北省无极县人。专案组经上网比对，证实此人系涉嫌非法拘禁而被警方网上抓捕的在逃犯罪嫌疑人。白某等8名犯罪嫌疑人已因涉嫌妨害执行公务被刑事拘留。

妻子闻讯感到医院时，海涛已被送进了手术室。很快，海涛的衣服被送了出来，妻子看到沾满鲜血的衣服，一下子晕厥在地。直到凌晨3点，海涛才被推出手术室，经过医护人员的奋力抢救，刘海涛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妻子的心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海涛的伤情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唐山市公安局、区政法委和路北公安分局的领导们来了，带着组织的关怀和对一名英雄至高无上的赞扬，勉励他：“海涛同志，你是咱们公安战线全体同志们的骄傲！我们向你致敬！”

海涛的许多同事来了，带着战友无限的崇敬和牵挂，称赞他：“海涛，好样的！”

辖区的群众们也来了，带着亲人的祝福与问候，安慰他：“刘警官，你一定要安心养伤，快点好起来，叔叔阿姨不能没有你啊，等你好了，我们给你包饺子吃！”

许多记者闻讯赶来采访这位共和国的忠诚卫士，躺在病床上的刘海涛用微弱的声音告诉记者：“做警察就是这样，随时都有危险，但我们是警察，就该履行职责，不能退缩。”

刘海涛舍身追歹徒的事迹惊动了公安部，2009年，他荣立公安部一等功。荣誉和赞扬绝不是一种虚名，而是对英雄壮举的一种告慰，一种肯定。

英雄不仅比普通人有勇气，而且能把五分种勇气无限期地延长。应该让别人的生活因为有了你的生存而更加美好。

虚荣的人注视着自己的名字，光荣的人注视着祖国的事业。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这是写给新时代人民警察的英雄赞歌，献给天下所有像刘海涛一样英勇的共和国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