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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壮举扬威名

霍去病 作者:宋福聚 著


第一章 少年壮举扬威名

后元二年(前141) ,汉景帝驾崩,十六岁的太子刘彻继位,是为汉武帝。由于文帝和景帝秉承汉初的休养生息政策,汉武帝执政之后,国富民强,正处于一个王朝的鼎盛时期。正是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之下,许多精彩绝伦的故事即将上演,一位震惊千载的人物横空出世。

元光六年(前129) ,汉武帝即位之后的第十二个年头。

代郡城下。漫天黄尘。

匈奴左谷蠡王伊稚斜如同半截铁塔一般,挥舞着沉重的弯刀,凶神下凡似的带领大队匈奴骑兵气势汹汹猛冲过来。

代郡太守赵锐率领汉军迎上去。

战士呐喊和战马嘶鸣中,刀光如同道道平地而起的闪电,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鲜血迸溅,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接连坠入尘埃。

代郡城头,芳姑和爷爷密切注视着城下的作战情况。芳姑紧握的双拳嘎嘣作响,额头上汗粒顺着粉红的腮边不断滚落。芳姑爷爷则紧皱眉头,似乎做着一个重大决定。

城下战场的形势很快分明,匈奴骑兵凶猛异常,汉军已经开始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招架不住。

伊稚斜一马当先,在汉军中左右驰骋,挥舞着弯刀肆意砍杀,汉军大片地倒下。赵锐已经是浑身血迹斑斑,手中大刀也满是缺口。他见伊稚斜来得凶猛,情知无法躲避,只得咬牙迎上去,挡住伊稚斜。

伊稚斜毫不在意,哈哈大笑着挥刀砍向赵锐。

代郡城头上的芳姑看到,爹爹疲惫的身影在伊稚斜的映衬之下,显得瘦弱而无力。她不禁万分担心地大喊:“爹爹,当心!”

然而漫天朔风夹杂着黄沙呼啸而过,她的喊声无影无踪。

伊稚斜毫无招数可言,只是倚仗高大力猛,手中数十斤重的弯刀朝赵锐连续猛砍。赵锐举刀勉强抵挡几下,胳膊发麻,双手简直难以抓住刀柄。偷眼观察战场,发现其他兵将的情况也和自己一样,已经濒临绝境。

略一分神的瞬间,伊稚斜忽然一刀砍在赵锐的肩膀上,传来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剧痛令他的心脏简直要爆裂。

城头之上,芳姑着急得几乎要跳下来。

赵锐索性丢掉大刀,腾出双手紧紧抱住伊稚斜砍在自己肩头的弯刀,冲周围的将校们大喊:“快,撤回城内,保护……百姓!”

汉军将校得到主帅命令,立刻掉头往城内冲。

伊稚斜知道,一旦汉军进入城中,自己的快马利刀就难以发挥作用。他急于率兵追击,要把弯刀抽回来,但被赵锐死死抱住,伊稚斜一时竟抽不出来。

汉军迅速撤回城内。匈奴骑兵群龙无首,追击效果明显不是很好。

眼看大好机会就要失去,伊稚斜暴躁万分,大吼一声,猛抬刀柄,赵锐死死抱住弯刀,随着刀被挑起。在腾空的一瞬间,赵锐忽然借势跳到伊稚斜的马背上,和伊稚斜对面而坐,奋力去掐伊稚斜的脖子。

伊稚斜没料到对方比自己还要疯狂,猝不及防,弯刀无法施展,他气恼而凶狠地用右手挡住赵锐,腾出左手,抽出皮靴间的匕首,捅进赵锐的后背。

芳姑在城头看得清清楚楚,她五内俱崩,撕心裂肺地惨叫着:“爹爹,爹爹!”踉踉跄跄跑下城头。

芳姑的爷爷浑身颤抖,墙砖被他抓出深深的痕迹。

代郡城下,芳姑纵马逆着向城内撤退的汉军,冲出城门。

城外战场上,赵锐死死抱住伊稚斜。伊稚斜发疯般地挥动匕首,赵锐背后血肉模糊,鲜血顺着铠甲流到马背,再顺着马背潺潺滴下。

芳姑冲到近前,惨痛地高喊着“爹爹”,高举长刀,纵马冲过来,咬牙挥刀砍向伊稚斜。

伊稚斜立刻明白过来芳姑与赵锐的关系,狰狞地大笑,迎着芳姑砍过来的刀,把血淋淋的赵锐猛地甩出。

已经看不出人形的赵锐落在芳姑马前,早已没了气息。

芳姑目眦尽裂,“啊”地惨叫着冲向伊稚斜。

一名匈奴偏将从背后悄悄过来,忽然跳到芳姑的马背上,把芳姑从背后搂住。芳姑竭力挣扎,却无法挣脱。

伊稚斜仰天大笑:“干得好,带回去!”

匈奴偏将讨好地笑着,正要说话,忽然一愣,翻起白眼看看下边。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支利箭,箭杆仍在抖动。匈奴偏将“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扑通掉落马下。

芳姑的爷爷纵马飞驰而至。

芳姑大叫:“爷爷!”

“傻丫头,快回去!”芳姑爷爷大叫着,冲到芳姑身旁,抵挡着涌上来的匈奴骑兵。

芳姑上前帮着爷爷抵挡匈奴骑兵。

芳姑爷爷一边挥刀杀敌,一边把芳姑遮挡在身后:“傻丫头,都死了,谁给你爹报仇? 快走! 快!”

芳姑紧咬着嘴唇,血滴顺着嘴角流下。

芳姑爷爷:“快走呀,爷爷随后跟上!”

芳姑终于下了决心,拨马往城下跑。

芳姑的爷爷边抵挡住几名匈奴偏将的进攻边向后退。

伊稚斜暴躁地大喊:“快追,别让美人跑了!”

城门正在缓缓关闭,很快合上最后一丝缝隙。

城头上落下一根粗绳。芳姑在马上纵身跃起,一把抓住绳子,奋力朝城头爬。芳姑的爷爷也已经撤到跟前。悬空在城墙上之的芳姑摇晃着绳索:“爷爷,快,抓住绳子!”

伊稚斜纵马紧随而来,冷笑着抽出两支箭,用其中一支搭弦张弓,瞄准城墙上的芳姑,射出一支,几乎同时,迅速将另一支搭在弓弦上,射出。两支箭一前一后,直奔同一个目标。

芳姑爷爷注意到了伊稚斜的动作,大喊着“小心”,从马背上跃起,挥刀打落伊稚斜射过来的箭,但另一支随即跟到,芳姑爷爷大惊,用胸口挡住伊稚斜射过来的后一支箭。

芳姑爷爷从空中“扑通”掉落。

一名匈奴校尉冲上来,狞笑着把芳姑爷爷踩在马下。芳姑爷爷挣扎着,却无法躲避。

伊稚斜气急败坏地大叫:“斯楞,干得好,把他踏成肉泥!”

匈奴骑兵纷涌而来,把芳姑的爷爷踩踏在无数的马蹄之下。

芳姑目睹惨状,几乎要从空中掉落。就在芳姑简直无法抓住绳子的瞬间,城头上的绳子猛地拽动,迅速把芳姑提到城头。城头上随即纷乱地射下箭来。

伊稚斜带领骑兵冲到近前,却不得不迅速后退躲避乱箭。他恶狠狠盯着城头,心有不甘地高声吼叫:“你们记着,城内的丝绸美酒和女人都属于大匈奴,我一定会来取走的!”

长安城东市,店铺云集,生意红红火火。这里有南方运来的水果和大米,也有西北贩来的兽皮和羊毛,有从全国各地甚至波斯天竺收集来的各色奇珍异宝,还有城外百姓抱来的鸡鸭兔鹅。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在市场内排列开来,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街道上行人如织,卖家从各地汇集,买家也是千奇百怪,有从北方赶来的高大汉子,也有南方高额深目的矮个,不时还可以碰见三三两两牵着骆驼高鼻蓝眼的外藩人种。

熙熙攘攘的闹市宛如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喧闹而沉静。骤然响起的急促马蹄声显得格外刺耳,行人一边纷纷侧身躲避,一边不满地回身张望。

一匹白马风驰电掣,马背上白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白皙的四方脸盘上浓眉紧皱,清澈而稳重的眼神紧盯着马前道路。一身杭绸长衫,腰间一柄短剑,剑柄上缀着白玉狮头,有贵公子的气派,却全无贵公子的骄纵,清华神韵中含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和敏练,和他的年龄似乎不大相符。也正是由于这股气势,让那些原本要埋怨两句的路人,禁不住生生把怒气咽下去,满眼的惊羡。

少年似乎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做,对路边纷纷躲避的行人全然不顾,纵马疾驰而去,身后一片啧啧议论。

沿着东市往北,拐向一条宽阔而行人稀少的驿道,少年更加快马加鞭。穿过西华城门,随着楼榭街坊不断消失在身后,树林原野出现在眼前。暮春的城郊生机盎然,繁花似锦,纤细的柳枝在微风中袅娜拂摆,啾啾鸟鸣此起彼伏,令人眼前豁然开朗,心胸顿时舒畅许多。

然而少年丝毫不敢耽搁,对满目美景只是匆匆一瞥,继续加速前行。

前方路口有一队人马正在等候,为首的三十多岁年纪,一袭青丝便装,洒脱舒适,长期风吹日晒却也掩饰不住他原本白净的肤色,一双浓重剑眉和少年格外相似,眼神更加沉稳,沉稳中隐约闪烁着忧虑和沉郁。如果此时有东市百姓围在旁边,一定会惊讶得目瞪口呆。因为这个中年人正是他们每日都会谈论到的当世传奇英雄,当朝大将军卫青。他谜一样的传奇身世,他神一样的辉煌战功,令整个大汉帝国为之侧目。在百姓眼中,他就如头顶的太阳一般,感到了他的炽热,却没有机会正视他的风采。

看到远方滚滚而来的烟尘,卫青微微一笑。身旁的一名护卫指着前方:“卫大人,一定是霍公子到了。”

卫青微微颔首,正待说话,烟尘已经来到身旁。少年纵马赶到,勒住马头,在马背上叉手施礼:“舅舅,我来迟了。”

卫青摆手笑笑:“不,去病,你很守时,是我们来早了。”

卫青身后的众侍卫跟着报以善意的一笑。毕竟,这是卫青大将军的外甥霍去病初次参加盛大活动,应该想办法让他放松一些。

卫青对众侍卫摆手示意,让他们在此等候,自己策马向旁边走出一截,霍去病紧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树林边。

卫青带住马缰,眯眼打量着远处,声音轻微而语气沉重:“去病,我大汉自开国之初,一直对匈奴奉行忍让妥协的和亲政策,可惜匈奴的单于和王爷们并不理解我大汉朝廷一片苦心,欲壑难填,连年南下掳掠,边民不胜其苦。而今朝野富足,兵强马壮,皇上登基之后,力求改变这个现状,为大汉百姓撑起一片安定的江山!”

霍去病听得很认真,不住点头。

卫青回头看他一眼:“为此,皇上特意恩准朝廷大臣带领各自家将门客,参与上林苑围猎,以便从中选拔优秀将才,充实到军中。去病,这可是个崭露头角的好机会呀!”

霍去病使劲点点头:“去病明白了,舅舅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卫青神情严肃地盯着霍去病看了一眼,打马跑回队中。

霍去病此时倒真的有些紧张了。在他的印象中,舅舅对自己一向很随和,总是满含笑意地和自己说些笑话,即使指导自己骑射功夫的时候,也极少有教训的口吻。虽然他是朝野人人敬畏的大将军、大英雄,但自己似乎从没感觉到他与别人家的舅舅有什么不同。但今天,霍去病分明从舅舅的眼神中看到了以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是期盼,是严厉,抑或是托付? 霍去病来不及多想,赶忙追上去。

卫青带着霍去病与众侍卫会合,众人沿着宽阔的驿道,打马飞驰。

远处山势渐渐隆起,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一望无垠。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势扑面而来。被百姓视为禁地同时又视为圣境的上林苑到了。

上林苑内的行宫外,众文臣武将都是身穿轻便衣装,整齐地站立在广场上。他们各自带来的家臣或侍从远远地站在广场外围,人人神情恭敬,正望着行宫正门方向。

卫青站在大臣队伍的前部位置,霍去病在他身旁,神情显得有些紧张,不时侧目看卫青一眼。而卫青神情严肃,目不斜视。霍去病赶忙打消纷乱思绪,做出一副深沉的表情。

一阵令人不安的寂静之后,终于传来一声尖厉高喝:“皇上驾到!”接着有人影在屏风内闪动。

声音未落,霍去病惊奇地发现,连同舅舅在内,他前后左右的所有人犹如听到口令一般,齐刷刷跪倒在地,霍去病鹤立鸡群般站立在那里,特别的显眼。

卫青有些着急地低声提醒:“快跪下!”

霍去病却一时没反应过来,依旧呆愣着看前边发生了什么。

汉武帝在韩嫣等几名侍臣的引领下,从大殿内走过来。汉武帝大步走到台阶的正前方,目光炯炯地扫视着众人,正与挺身站立的霍去病目光相撞。汉武帝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不禁一愣。霍去病这才恍然醒悟过来,原来眼前这个体格魁梧相貌威严的人,就是当今皇上。他也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等汉武帝反应过来,已经跪倒在人丛中。

汉武帝似乎已经明白霍去病心中所想,没有表现出丝毫介意,微微一笑:“平身吧!”

众人齐声答应着:“谢陛下。”一边快慢不一地站起身。

汉武帝扫视一眼众人,含笑点头:“诸位爱卿,前日廷议,已经确定,今后我大汉要用快马利剑来回应匈奴的骚扰掳掠。不过,匈奴侵扰固然令人担忧,朕倒觉得还在其次。”

众人一愣。

汉武帝扫视着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自高祖以来,国家未曾有过大战,百姓逐利忘忧,将士耽于安逸,这才是国家的大患! 长此以往,快马利剑从何而来呀?”

众文臣武将顿时明白了汉武帝的意思,个个垂首恭听,整个广场一片安静。

“朕知道,我大汉疆域广阔,藏龙卧虎,并不缺乏人才,缺乏的是挖掘、选拔、任用! 朕曾不止一次听先皇说过,浪费资财是败家,浪费人才则是犯罪! 所以,朕今日特意请诸位携带家将或者亲眷参与围猎,倘若有骑射武艺精湛者,朕将不拘一格,选拔录用为将官。”

众人齐声高呼:“陛下英明! 臣等定当竭忠尽智!”

汉武帝含笑点头:“那好,此次围猎以两个时辰为限,获取猎物最多者为优胜!朕倒很有兴趣跟你们比试比试。分头准备吧。”说着转身离开,在韩嫣等人的簇拥下走进大殿。

众大臣松口气,纷纷散开,去和各自的家将、侍卫会合,准备开始围猎。霍去病唯恐舅舅责怪自己不懂规矩,赶忙殷勤地开始收拾马匹和弓弩。他知道,其实自己并不是反应木讷蒙住了,主要是想看看当今皇帝到底长什么模样。现在看来,威武豪迈之气确实是自己见所未见,只是不知道百姓们所说的雄才大略是否属实。

好在舅舅并没有说什么,这让霍去病满腹忐忑顿时一扫而光,重又兴奋和紧张起来。

汉武帝骑着一匹枣红骏马,身穿紧身衣服,器宇轩昂地从大殿一侧跑过来,冲众人高喊一句:“记着,两个时辰后在这里会合!”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已经带领几名侍卫冲向林中。

看到皇帝离开,气氛顿时活跃轻松许多。其他大臣的家将、侍卫们已经把打猎的家伙整理好,从各个方向进入树林中。

公孙敖路过卫青时,特意跳下马来,打量着霍去病:“仲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外甥,霍公子吧?”

卫青点头:“正是这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今天让大家见笑了。”转向霍去病,“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公孙大叔。”

霍去病立刻知道眼前这个魁梧大汉就是公孙敖,赶忙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公孙大叔,您曾救过舅舅的性命,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公孙敖连忙摆手:“陈年旧事了,提它做什么。去病呀,我听你舅舅说,你在平阳老家一直习武不辍,眼下正赶上朝廷用人之际,千万要抓住机会呀!”

霍去病拱手再鞠一躬:“我一定谨记大叔的教诲,将来疆场立功,让百姓不再受匈奴的骚扰欺凌……”

卫青厉声打断霍去病:“公孙大叔不过随口一说,你倒当真了。朝廷猛将如云,哪轮得上你夸海口!”

霍去病顿时有些面红耳赤,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公孙敖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志向很远大嘛。仲卿,人不狂放枉少年,我看去病是块可造之才,你要多上心啊。好了,去病,争取多射猎几头麋鹿,给你舅舅露脸。回头见。”说着打马带领部下进入树林。

霍去病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却纳闷刚才舅舅为什么要呵斥自己,难道说得不对吗?

卫青已经上马:“还愣着干什么?”

霍去病赶忙一跃跳到马背上。

卫青看着霍去病,笑笑:“去病啊,独处守住心,群处守住嘴。志气是用来做的,不是用来说的。不然的话,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明白吗?”

霍去病似乎明白一些,但又不是特别透彻,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教诲,岔开话题:“舅舅,人家都开始了,咱们赶紧走吧!”

卫青气定神闲:“围猎如同作战,最重要的是谋定而后动,急躁不得呀!”

霍去病似懂非懂地看着卫青。

卫青指着周围:“你看,上林苑中正东和东南两面林深茂密,应该是猎物最多的地方,而众人也恰恰看到了这点,集中在这两个方向。猎物受到惊动,当然会向东北方向逃窜,这个时候,我们如果正好出现在那里,你想,不是以逸待劳,容易获胜吗?”

听舅舅说围猎的道理如同作战,霍去病认真起来,思索着点点头,随即又有些犹豫:“我倒是觉得……”

卫青看着他,眼光中满是鼓励:“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霍去病指着前方的树林:“舅舅所言当然有十足的道理。不过,猎物不是人,更不是将领,无法看到全局。它们意识不到东北方向空虚。依照它们的本能,应该是掉头向后逃窜。所以,外甥以为,不如朝小路绕到西边,自西向东,迎头截击,胜算会更大。”

卫青一愣,随即大笑,拍打着霍去病的肩膀:“好,好! 好小子,舅舅没有看走眼!”

霍去病有些脸红地嘿嘿直笑。

卫青对众侍卫:“出发!”

上林苑的树林中,众大臣带领着各自的家将、侍卫,正卖力地纵马围猎。好在上林苑地势开阔,大家犹如渔船开进大海,可以做到互不影响。

树林深处,汉武帝兴头十足,驰骋着追逐猎物,他的坐骑驰风驹马如其名,把几名贴身侍卫渐渐甩在后边。侍卫首领着急地拍打着马匹,大喊:“陛下,陛下!”

汉武帝正在兴头上,头也不回:“你们不用跟着朕啦,原地等候!”

众侍卫面面相觑。汉武帝看到前方一头体格强壮的麋鹿,兴奋地大喊着纵马跑远。

侍卫首领无奈地皱起眉头,和同伴们看着汉武帝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

上林苑的西侧边缘,卫青和霍去病以及众侍卫纵马在树林中穿行,迎面有许多麋鹿之类的小动物跑过来。卫青看着旁边不远处的霍去病,一笑,跷起大拇指。霍去病不好意思地笑笑,拉弓射中一头麋鹿,有侍卫上前捡起。众人继续展开围猎,不断迎面而来送上门的猎物让大家兴奋不已。

霍去病看到一头体格高大的雄麋鹿,拉弓正要射箭,麋鹿警觉地跑开。霍去病纵马追逐片刻,麋鹿左右乱窜,始终无法靠近。霍去病倔劲上来:“哼,想跑? 没那么容易!”策马追上去,渐渐远离众人。

卫青发觉霍去病跑远,大喊:“去病,去病!”

霍去病没有听见,继续跑向树林深处。

汉武帝追逐着麋鹿,在一处林深茂密的地方,麋鹿脚步放慢,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汉武帝在远处勒住战马,想一想,轻轻跳下马背,手握弓箭,轻手轻脚地向麋鹿逼近。

麋鹿忽然被汉武帝的脚步惊动,撒腿跑开。汉武帝急忙大步追赶过去。麋鹿跑到一棵大树后边,不见了踪影。汉武帝紧紧跟上来,四下寻找。忽然一声怒吼,震得树叶微微颤动,一只黑熊从大树后边摇摇摆摆地走出来,站在汉武帝跟前。

汉武帝猝不及防,大惊失色地慌忙后退,不料忙中出错,被地上的盘根和树枝绊倒。黑熊被惊动,发出一连串低声怒吼,挥舞着肥大的熊掌,步步逼上来。汉武帝来不及站起,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缩,但无法躲避。黑熊走到跟前,对着汉武帝,一掌拍下。汉武帝头脑中充满绝望和不甘:“难道就这样完了?”巨大的恐惧让他一时无法动弹。

忽然,凄厉而悠长的哨音骤然响起。

一支利箭在树木间穿行飞来。

熊掌即将落下的瞬间,利箭射中黑熊一只眼睛。剧烈的疼痛让黑熊吼叫着跳起来,狂乱地四处乱打,几棵小树被它拦腰打断。

看到一箭命中,霍去病纵马飞快地跑过来,借着战马飞速前行的劲道,在马背上飞身而起,一脚踢在黑熊的胸前,黑熊趔趄一下,向后倒退几步,勉强站稳。随即霍去病借力又跃回马背上,身子腾空时已经开始拉弓射箭,落在马背上的瞬间,箭同时射出,利箭射中黑熊咽喉,黑熊怒吼一声,摇晃几下,重重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斜躺在地上的汉武帝目睹霍去病这一连串动作,目瞪口呆,没有回过神来。

霍去病跳下战马,跑过来扶起汉武帝:“喂,你没事吧? 是不是吓傻了?”

汉武帝惊魂未定,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摆摆手。

霍去病仔细看看对方,吓一大跳:“陛下?!”

隆隆鼓声骤然响起,上林苑行宫前的广场一角,两名侍卫卖力地敲响大鼓,提示围猎时间已到。

文臣武将陆续从各个方向走出,每个人身后的家将和侍从们抬着多少不一的猎物。众人把猎物分别放在自己的位置,相互察看着做比较,交头接耳地议论不止。

卫青带着众侍卫匆匆赶来,满脸焦急的神情。他身后的侍卫们两手空空,没拿任何猎物。

众大臣见状一愣,议论声顿时四起。

公孙敖满脸奇怪地碰一下旁边的公孙贺:“咦,怎么回事,仲卿不是一向勇力过人吗,怎么两手空空?”

公孙贺也是满脸的不解:“是啊,没有猎物事小,万一皇上以为故意消极懈怠,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李广站得更远一些,闻听他们谈话,不屑地一笑:“人家卫将军现在是陛下最得意的外戚,有道是灰比土热,轮不到二位担心!”

公孙贺认同地点点头:“哦,李将军说得也是。”

公孙敖却仍掩饰不住担心。

卫青大步走过来,神色焦急地向众人询问:“诸位,看见霍去病了吗?”

众人一愣。

卫青立刻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哦,就是我的外甥,一个半大少年,刚才公孙敖大人见过的那个。”

众人纷纷摇头。

公孙敖见卫青如此着急,正要说几句宽慰的话,忽然有太监高喊:“皇上驾到!”大家不敢再言语,赶忙躬身肃立。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沿着御道跑来一红一白两匹坐骑。

众大臣抬头看去,忽然满脸惊愕。

卫青也看到了远处的情形,先是一阵惊喜,继而满是疑惑。

汉武帝和霍去病在不远处跳下战马,并肩向众人走过来,两人有说有笑,仿佛分别多年又重逢的好朋友。尤其是汉武帝,拉着霍去病的手,不时拍一下他的肩膀,那情形如同一个兄长一般。这让众大臣十分不解,这个毛头小子是谁,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而最如堕雾中莫名其妙的,当然要数卫青了。

汉武帝拉着霍去病一直走到广场前方,在高大的台阶前站住。

众大臣顾不上多想,急忙拱手施礼。

汉武帝看上去心情格外的好,满脸含笑,扫视一番众人跟前的猎物,满意地点头:“看来诸位爱卿都很卖力,怎么样,舒展舒展筋骨,感觉还是不错吧?”

众人高低不一地答应着,但眼光都落在汉武帝旁边的霍去病身上,个个露出疑惑的神色。

汉武帝注意到了众人的神情,呵呵大笑:“可惜呀,你们的猎物再多,也赶不上霍去病!”说着又拍一把霍去病的肩膀。

面对众人惊愕的目光,霍去病显得有些局促。

汉武帝一副大哥袒护小弟的神情:“他不但猎取了一头大黑熊,还顺便解救了朕,你们想,谁能比得上他的收获啊?”

众人隐约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议论声四起。

卫青心里终于踏实,疑惑消散,只剩下惊喜。

汉武帝对众人摆手:“好啦,众爱卿先去歇息,晚上朕要赐宴。”眼光扫视着众人,“仲卿来了没有?”

卫青赶忙走出几步,拱手高声答应:“臣在!”

汉武帝招招手:“来,朕有话问你!”拉着霍去病的手,转身走进行宫。

众大臣面面相觑。卫青愣怔一下,大步走上行宫的台阶。

汉武帝拉着霍去病的手走进大殿,卫青满脸疑惑地跟在后边。一直来到座椅前,汉武帝才松开霍去病的手,在一处软席上坐下,指着对面:“坐,都坐!”

霍去病看看卫青,卫青示意霍去病和自己一起在汉武帝下首坐下。

汉武帝看看他俩,满眼含笑:“仲卿,有这么好的外甥,为什么不早给朕引荐啊?”

见皇上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卫青心里更踏实一些,起身拱手:“回陛下,去病年少不更事,臣唯恐他冒犯陛下,故此迟迟……”

汉武帝摆手打断他:“是你的外甥,自然也是朕的外甥。少不更事怕什么,无知者无畏,朕现在需要的,正是无知无畏的果敢之士!”

卫青似乎明白了汉武帝的意思,忙拱手施礼:“是,陛下英明!”

汉武帝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霍去病:“去病,今天你的运气不错,不过,最主要的,是你有把握运气的本事! 说说,从哪儿学的?”

霍去病已经没有了紧张和局促,神态自然地起身回复:“回陛下,近几年来,臣一直追随舅舅,承蒙舅舅悉心指教。”

汉武帝点头:“好,好,外甥不脱舅家相,朕知道了。去病,说说看,想干个什么差事?”

霍去病看看卫青,欲言又止。

或许霍去病并没有想很多,但卫青清楚,一条光明大道就要在霍去病脚下徐徐铺展,他不失时机地鼓励和提示他:“陛下问你,有什么想法照实说,说错了陛下也不会怪罪。”

霍去病鼓起勇气:“陛下,臣想要保国安民,造福百姓!”

汉武帝一愣:“噢? 保国安民? 朝廷中可没有这么一个职位。不过,话又说回来,朕的朝廷中,所有官职都只有这么一个目的,保国安民,造福百姓! 想法很好,朕迟早会满足你的! 不过,凡事都有个过程,朕还需要时间来观察,你呢,也需要时间来想清楚怎么个保国安民。那就先担任未央宫卫尉,在朕跟前,常让朕看见你,怎么样?”

霍去病犹豫一下,拱手答谢:“谢陛下,臣一定尽职尽责!”

汉武帝含笑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大殿外传来惊慌的声音:“陛下,有八百里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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