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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草原内讧鸣镝声

霍去病 作者:宋福聚 著


第二章 草原内讧鸣镝声

茫茫草原,浩浩大漠。无风瑟瑟,不雨萧萧。强劲的朔风呼啸而过,夹杂着淅淅沥沥的冷雨,已经泛黄的草原如同一张褪了毛的兽皮,显得无精打采。世代生活在这荒凉而广袤大地上的万千匈奴牧民,不得不蜷缩在窄小的窝棚内,唉声叹气咒骂这该死的潮冷天气。

位于漠南草原上的匈奴王廷大帐内,却是一派热气腾腾的喧闹景象。

军臣单于坐在正中间的高座上,太子于单侍立在身旁。众匈奴王爷和大臣分别坐在下边两侧的毡子上。侍者往来小跑着给众人轮流添酒。

军臣单于面容消瘦,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勉强,举起酒碗招呼各位王爷和大将:“来,各位草原上的雄鹰,为了祈求昆仑神保佑今年草木丰美,干!”

众人端起酒碗,纷纷响应。

军臣单于和众人正要仰脖把酒倒进嘴里,忽然伊稚斜大喊:“慢着!”

军臣单于和众人一愣。军臣单于看着伊稚斜:“左谷蠡王,有什么事情?”

伊稚斜一脸不满,气哼哼地说:“单于,近两年来,草原连续干旱,大片牧草枯死,我们的羊群瘦骨嶙峋,战马无精打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军臣单于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随口解释:“没有为什么,这是天灾,以前也时常发生,明年或者后年,自然就会缓解。”

伊稚斜却显得更加激动,腾地站起身:“不,这是昆仑神对我们的警告!”转向众人,提高了声音,“我们匈奴的美酒、丝绸、布料、瓷器都是从中原汉人那里取得,我们用精致的瓷器盛放醇香的美酒来供奉昆仑神,在他的护佑下,草原儿女繁衍生息。可是,近两年来,单于不再对汉人严加索取,我们盛酒的碗不再那么精致,碗里的酒不再那么醇香,昆仑神当然要发怒,这就是草原连年干旱的原因!”

众匈奴王爷和大臣有满脸迷惑的,也有点头附和的。议论声四下响起。于单担心地看一眼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顿时复杂起来,直视着伊稚斜,掩饰不住地气愤:“左谷蠡王,你是单于的亲弟弟,应该最了解单于的心思。我为什么没有向汉人严加索取,是因为索取就意味着杀戮,流血送命的不光是汉人,也有我大匈奴的百姓! 用匈奴和汉人的热血换来的美酒,真的就那么好喝?! 如果昆仑神仅仅因为我们不愿杀戮就不再保佑我们,那么,他也就不配做草原的神灵!”

伊稚斜不服气地大步走向大帐门口,众人纷纷盯着他,看他要做什么。

伊稚斜走到大帐门口,抬手扯下一面悬挂在大帐门口上方的匈奴旗帜,转身走回来,站在大帐中央,抖动着旗子:“单于,诸位,你们看看,我们匈奴人的大旗上画的是什么,是狼! 上天要求我们匈奴人要像狼群一样,用羊和鹿的血液滋养我们自身,如果狼群对羊和鹿发起善心,如果狼群中因为有个别狼被鹿角顶伤就放弃追逐猎物,你们想想,狼群会是什么下场?! 不计代价地杀戮和掠夺,是昆仑神赐予我们的职责,忘记了职责,我们就会理所当然地受到惩罚!”

众人中点头附和的更加多起来,议论声更大。

伊稚斜见众人倾向于自己,更加来劲:“单于,是不是因为你娶了汉朝的南宫公主,被她软化了?! 这可不是我们匈奴汉子的作风!”

众王爷和大臣中不少人窃笑。

眼看场面失去控制,军臣单于脸色铁青:“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伊稚斜盛气凌人地挥舞着双臂:“还用说吗,是狼,当然就要向羊群和鹿群发起攻击,吃它们的肉,喝它们的血!”

右贤王观察着众人的态度,也跟着附和:“是呀,单于,我认为左谷蠡王说得有道理。当年我们的冒顿单于东灭东胡,西破月氏,三十万匈奴骑士驰骋在草原的每个角落,连西域也成为我们的后花园。既然先辈留给我们如此丰厚的遗产,我们为什么不将其扩大,掠夺更多的财物,留给我们的子孙?!”

众匈奴王爷和大臣见草原上势力最强大的两个王爷一唱一和,立刻大胆起来,纷纷点头称是。

军臣单于脸色阴沉但却无可奈何,轻叹口气:“那好,既然你们认为继续掠夺汉人会赢得昆仑神的保佑,那就试试看吧! 我和左贤王部出击上谷,左谷蠡王,你带着你的部众,出兵雁门,其余各部王爷,守护好你们各自的地盘,严防汉人突袭!”

右贤王顿时有些着急:“单于,掠夺来汉人的财物,是不是也要分给我们这些不参加出击的部落一些?”

军臣单于阴沉着脸,没有回答。

伊稚斜盯着军臣单于,嘴角流露着冷笑。

太子于单站在军臣单于的旁边,满脸的担心和不安。

盛大的聚会不欢而散,军臣单于阴沉着脸,大踏步返回寝帐。南宫公主迎上来,观察着军臣单于的脸色,不安地问:“大单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军臣单于没有回答,径直在毡子上坐下,长叹口气。

于单从帐外跑进来,顾不上行礼:“父王,您真的要对汉朝发动攻击?!”

南宫公主一惊。

军臣单于神情疲敝,声音有些嘶哑:“孩子,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他们虽然是为了给自己掠夺财物和奴隶,但口口声声打着为匈奴部众着想的旗号,我如果不同意,是在与整个草原作对呀!”

于单上前抓住军臣单于的手,急切地分辩说:“不是,父王,不是您想的那样。整个草原上,普通的匈奴牧民占了九成还多,他们只希望在蓝天下宁静地放牧,快乐地歌唱,没有谁愿意拼杀流血,他们知道,他们用生命换回来的,只不过是王爷们碗里的美酒和脚下的毡毯! 而他们,即使侥幸活着回来,照样还是王爷们的奴隶! 父王……”

军臣单于摆手打断他:“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决定草原颜色的,除了昆仑神,仍然还是这些王爷。况且,我们确实面临着物资匮乏,向汉朝索取一些,也很有必要。”

南宫公主终于忍不住:“大单于,你真的要攻打汉朝?”

军臣单于不置可否,叹一口气。

南宫公主双手捂住脸,浑身剧烈地抖动。

于单上前扶住南宫公主:“母亲!”

连日阴雨的草原终于迎来炽热的太阳,生机骤然勃发,空旷的原野上热闹起来。伊稚斜带领大批匈奴骑兵正在驰骋疾行。伊稚斜骑着一匹高大的战马,疾驰在队伍中间位置,不时向众人大喊:“勇士们,到了汉朝的城市,你们所有的欲望都会得到满足!”

在草原另一侧的边缘地带,军臣单于带领着大批匈奴骑兵也在向南行军。不过,队伍中央的军臣单于满脸阴郁,心神不定。或许受到主帅的影响,整个队伍显得很沉闷。

左贤王在旁边不时观察军臣单于的脸色,斟酌着语句:“单于请放心,当年我们的骑兵在老上单于的带领下,马踏汉朝甘泉宫,距离长安只有二百里,可见汉朝兵力根本不是我们匈奴骑兵的对手! 这次南下,我愿为先锋,单于坐等好消息吧!”

军臣单于若有所思,微微点一点头。左贤王对众人使劲一挥手,大队人马加快了行军速度。

上林苑的行宫内,汉武帝端坐着,神情严肃。卫青和霍去病分别坐在两侧,微皱起眉头。

一名将官正在汇报军情:“陛下,匈奴突然大举南下,匈奴左贤王部突袭上谷,上谷奉骑都尉阵亡,守将受伤,士兵伤亡严重,目前战事胶着。匈奴左谷蠡王部攻打雁门,外围数个城镇已经陷落,消息断绝,损失情况尚不清楚。”

汉武帝双眉紧锁,沉吟片刻:“继续打探,有消息立刻报上来!”

将官叉手施礼:“诺!”匆匆退出。

卫青看看汉武帝,正想说什么。殿外忽然又传来高喊:“有紧急军情禀报陛下!”

喊声未落,一名将官匆匆走上来,气喘吁吁地叉手施礼:“陛下,上谷军报,匈奴左贤王攻势凶猛,上谷随时都有陷落的危险! 左贤王叫嚣,如果三个月内不把一位汉朝公主送到左贤王王廷,他就会在攻下上谷之后,发兵长安!”

霍去病脸上的怒气一点一点地积聚,他暗中握紧拳头。

汉武帝终于忍耐不住,使劲一拍桌案,腾地站起来。

将官吓一大跳,呆愣地看着汉武帝。

汉武帝紧皱眉头,脸色阴沉,来回踱步:“欺人太甚! 传旨,所有两千担以上官员,未央宫大殿议事!”

雁门关外围的大小城镇相继陷入匈奴的铁蹄之下,成为一座座人间地狱。伊稚斜率领的匈奴骑兵此刻已经突入距离雁门关最近的卫家屯镇,他们挥舞着厚重的弯刀,在街道上往来冲撞,对仓皇逃窜的汉朝百姓肆意屠杀。

众匈奴士兵正从一家店铺往外搬运各种物资,放在马背和车辆上。一个身穿汉朝普通百姓服装的老者从店铺内跑出来,拼命阻拦。老者不住地拱手作揖:“兵爷,求求你们,这是我一家老小的命呀,给我们留点吧。”

一个抱着丝绸的匈奴士兵嘟囔一句什么,抬腿一脚把老者踹倒在地,继续向前走。老者情急之下抱住匈奴士兵的腿,匈奴士兵一时摆脱不掉。

伊稚斜纵马跑过来,远远地看到这个情况,冷冷一笑,摘下弓箭,朝老者射去。利箭射中老者额头,老者惨叫一声,抽搐两下不动了。

伊稚斜对众人大喊:“勇士们,这是昆仑神对你们勇气的赏赐,拿走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烧掉一切拿不走的东西! 不过要记住,所有财物必须自觉交到大帐,听从我的分配,有隐瞒者,死罪!”

街道上,熊熊火光下,匈奴骑兵往来砍杀抢掠,到处是哭喊和惨叫。

一路风驰电掣,车轮似乎都要脱落,好在没发生什么险情。看到车辆终于进入未央宫宫门之内,车夫长长舒口气。不等韩嫣上来打车帘,汉武帝已经跳下来,大踏步向大殿方向走去。

韩嫣从后边跑过来,扯住汉武帝的衣袖:“请陛下更衣!”

汉武帝没有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更什么衣?!”脚下没有停顿,继续向前走。

韩嫣小跑着跟在身后:“陛下,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虽然紧急,我大汉威严也不可忽视呀!”

汉武帝一愣,犹豫着站住。

未央宫大殿内弥漫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众文武大臣分列两侧,个个神色不安,不时相互低声议论几句。卫青站在武将的班列,显得心事重重。

韩嫣从正前方的屏风后边闪出来,高喊:“皇上驾到!”随着喊声,汉武帝身着上朝的盛装走出来,站在高台上。众大臣立刻走到中央甬道上,匍匐跪拜,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汉武帝并没像平时那样客气,而是扫视一眼众人,径直走到大案后边坐下:“都起来,朕有急事和你们商议!”

众大臣却不敢马虎,依旧高喊:“谢陛下!”然后才站起身,站回各自的位置。

汉武帝眼光在众人身上扫视着,朗声说:“听说了吧,匈奴又一次大举南下了,上谷危急,雁门危急! 你们看,该如何对匈奴发起反击?!”

众大臣神色顿时有些慌张,面面相觑,却没人站出来说话。卫青偷眼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显得有些着急。

汉武帝掩饰着失望的神色,盯住韩安国:“御史大夫,你一向喜欢谈论国家大事,今天为何一言不发?”

韩安国愣怔一下,赶忙走出班列,站在甬道上,拱手施礼:“陛下,臣韩安国深受陛下隆恩,又负有监察百官之责,知无不言是臣的本分,只是,只是……”

汉武帝不耐烦地一皱眉头:“只是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吞吞吐吐?!”

韩安国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陛下,臣虽然不能领兵作战,但在对匈奴作战上也看出些门道。我大汉士兵,以步兵为主,人数虽多,却行动迟缓。而匈奴则不同,他们一生与马背为伍,来去如同飞鸟一样自由,我弱他们则猛攻,我强他们则迅速退走,难以彻底将其制服。再者说,我们即使花费巨大代价占领他们的草原和荒漠,对于我大汉臣民也没有丝毫益处,何如送给他们一些财物,嫁给他们一位公主,息事宁人,彼此相安无事?”

汉武帝面无表情地沉吟着,没有说话。

卫青鼓足勇气想要说话,但犹豫不定地站着没动。

汉武帝眼光在众人中游移不定:“薛泽,你是丞相,统领百官,你是怎么想的?”

薛泽有些惶恐地站到中央位置,拱着手颤声说:“陛下,臣……以为,韩安国之言有妥协示弱之嫌……”

汉武帝精神一振。

薛泽低着头:“可是,可是,匈奴确实与我中原兵马有很大的不同,跟他们作战,往往败多胜少,劳民伤财。俗话说,巧汉不与牛角力,和亲忍让,也是无奈之举……”

汉武帝终于掩饰不住失望之情,鼻子里哼一声:“照你们说,我大汉臣民活该受人欺负了?! 这个巧汉,朕不当都不成了?!”

薛泽顿时惊慌万分:“这个,这个……”

忽然主父偃提高声音:“陛下,臣有话说!”大步走到薛泽旁边。

汉武帝再次满怀期望地说:“主父偃,说说你的看法。”

主父偃拱手施礼:“陛下,古人说得好,时移则事易。一味照搬先前经验或教训,都不足取。无论我大汉还是匈奴,百姓当然都是无辜,但匈奴的单于和王爷们,为了一己私利,让整个匈奴百姓全民为兵,驱使他们南下掳掠。不但我大汉百姓,就是匈奴士兵,也对无休止的征战厌恶到极点。加之如今的大汉国力已非昔比,以臣愚见,此时正是肃清隐患的大好时机,千万不可错过!”

汉武帝满意地点点头。

公孙贺大步走出:“陛下,臣以为内侍言之有理,臣请求奔赴疆场,为国效力,万死不辞!”

卫青再也忍不住,紧随其后走到大殿中央,高声说道:“陛下,依臣看来,匈奴历次进犯,无外乎想要突破上谷、渔阳、辽西和雁门等几个关口。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如此频繁地进犯,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占领了河套一带的广大区域,那里水草丰美,阴山盛产匈奴制作弓弩的铜料,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作战资源。只要能够收复河套地区,匈奴就会成为无本之木,根本不是我大汉对手。臣卫青请求即刻率兵出征,实现陛下的作战目标!”

汉武帝精神越来越振奋,面露喜色:“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我大汉自开国以来,一直奉行黄老无为的国策,对内与民休息,对匈奴则用和亲、恩赐财物来维持两下相安无事。可是,你们应该明白,之所以这样做,是有原因的。秦末大乱,财力凋敝,如同一个人大病初愈,不得不调养隐忍。如今几十年过去,元气恢复,岂能再坐视北疆的百姓无休止地遭殃?! 你们记住朕的一句话,对匈奴王爷们的软弱,就是对我大汉百姓的残忍!”

薛泽满脸惶惑,慌忙跪倒:“陛下英明,臣愚昧,没有想到这些,请陛下治罪!”

韩安国见状,也赶忙跪倒。

汉武帝此刻心情大好,显得格外大度:“你们也不用顺着朕的意思,朝堂议事,各抒己见,本也正常。你们呀,就是性格太软弱,说得不好听点儿,得过且过!”

薛泽和韩安国急忙点头:“是,是,陛下教训得是……”

汉武帝坐直了身子:“平身吧,听朕调兵遣将!”

薛泽、韩安国、主父偃、公孙贺和卫青等人急忙退回原处。

汉武帝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卫青!”

卫青走出班列:“臣在!”

汉武帝直视着他:“你方才对匈奴的一番分析很是中肯,但会说未必会做,朕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卫青,朕任命你为车骑将军,率兵出上谷,出击匈奴左贤王部!”

卫青拱手施礼:“臣遵旨!”

“骑将军公孙敖!”

公孙敖大步走出,叉手施礼:“臣在!”

“朕命你率部从代郡出兵,牵制匈奴在上谷方面的兵力!”

公孙敖:“诺!”

“骁骑将军李广!”

李广走出班列,叉手施礼:“臣在!”

汉武帝:“朕命你出兵雁门,出击匈奴左谷蠡王部!”

李广:“诺!”

“轻车将军公孙贺!”

公孙贺大步走出,叉手施礼:“臣在!”

汉武帝:“朕命你率兵出云中,配合李广将军!”

公孙贺:“诺!”

分派完毕,汉武帝挨个打量着他们:“你们兵分四路,各率骑兵一万,最终目标是直捣龙城! 谁能完成这个任务,朕要亲自把盏,来给他庆功!”

四人拱手施礼:“陛下放心,臣万死不辞!”

汉武帝神情振奋而不无忧虑地点点头。

霍去病的家虽然距离大街并不是很远,但却十分宁静。三间正房,两侧各有两间偏房,周围一遭一人多高的篱笆院墙,篱笆上还缠绕着粉红或蓝紫花朵,更让人感觉清净。自从得到姨母和舅舅的关照,从平阳搬到长安城内,霍去病和母亲便住在了这里。每日母亲不紧不慢地做些家务,自己则舞枪弄刀,或者在院子里用石块摆成战阵,调兵遣将,想象着自己率领他们驰骋沙场的样子。日子过得没人打扰,自得其乐。

此刻霍去病正躲在西厢房内,整理围猎时穿戴的铠甲,满脸兴奋。霍去病母亲轻轻走进来,站在霍去病身后,看着霍去病手脚勤快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

霍去病发现母亲站在旁边,赶忙停下,扶着母亲坐下。霍母看着霍去病:“看样子,跟你舅舅玩得还尽兴?”

霍去病顿时兴奋起来:“娘,我跟着舅舅到上林苑围猎,可不是去玩的。正要跟您说呢,我有差事啦!”

霍母一怔,随即高兴地说:“是吗,你半大不小的,整天圈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你舅舅给你找个差事也好。”

霍去病不满意地撇嘴:“要是靠舅舅,早就当差了! 凭自己的本事才算好汉!我这差事,是皇上亲口给安排的呢!”

霍母含笑看着他:“吹牛皮要想让人相信,就不能吹得太大。”

霍去病着急起来:“谁吹牛皮啦,明天我就要进未央宫当卫尉啦,是皇上的贴身侍卫!”

霍母正要说话,家奴霍逢吉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站在门口弓腰施礼:“夫人,公子,卫将军要出征啦!”

霍母一愣:“哦?! 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霍逢吉指着外边:“外边都快吵翻天啦,大军很快就要出征!”

霍去病惊喜地跳起来:“我去看看!”不等母亲说什么,推开霍逢吉,跑出门一溜烟不见了。

位于长安城西门的大校场上,旌旗猎猎,鼓声阵阵,间歇响起的号角冲天而起,让人不由热血沸腾。校场中间高耸的将台上,卫青披挂整齐,挺身站立,神情严肃地看着台下陆续集合整队的骑兵。身后大旗招展,呼呼有声。

霍去病骑马冲进校场,立刻被这气势所感染,打马扬鞭,径直奔将台方向跑来,冲到台下叫嚷着:“舅舅,舅舅!”

卫青正在想着心事,没有听见。霍去病跳下战马,登上台阶,大喊:“舅舅!”

卫青转过脸,一愣:“去病,你怎么来了?”

霍去病喘着粗气,望着满眼兵将、旌旗,兴奋得身体发抖:“舅舅,带上我吧!”

卫青打量一下霍去病:“怎么,安逸日子过腻歪了? 我这次不是围猎,是要跟匈奴真刀真枪地作战。”声音有些低沉,“作战就要付出流血和生命的代价,一点都不好玩哪!”

霍去病慷慨激昂:“舅舅,我不是为了好玩! 我整日跟着您苦练骑射本领,本来就不是为了玩的,我一直希望能像廉颇、蒙恬一样,做个大将军,保家卫国! 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了,我当然要跟着您去!”

卫青神色恢复严肃,拍一把霍去病的肩膀:“你的心思,舅舅知道。不过,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带你,一来你年纪尚幼……”

霍去病着急起来:“幼什么呀幼,我都……”

卫青摆手制止他:“还有更重要的,皇上任命你为未央宫卫尉,你已经是有公职在身的人了,岂能说走就走? 去病,你年龄确实还小,来日方长,有你大展身手的时候。记住,人生每一刻都在作战,只要时时牢记自己的职责,就是最大的胜利!”

霍去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卫青少顿,放低了语气:“我们原本出身卑微,只是依靠你姨妈深受皇上宠爱,才有了今天。外人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如履薄冰啊! 去病,你在皇上跟前当差,一定要处处留心。再者,你那倔性子也要改改。总之,上天眷顾给你一个戏台,你要想法子把自己这出戏给唱好。明白吗?”

霍去病使劲点点头:“明白了,舅舅。”

一名偏将走过来,叉手施礼:“将军,部队集结完毕!”

卫青走到将台前方,霍去病跟在旁边。台下是整齐的骑兵队伍,战旗招展,场面格外壮观。

霍去病又开始异常振奋起来。

卫青扫视一番台下,忽然低声叹口气:“我大汉健儿,不知谁又要埋骨黄沙了!”

霍去病奇怪地看看卫青。卫青迅疾恢复威严,高举令旗:“出发!”

战鼓密集地敲响,号角声此起彼伏。

从校场回来,一连几天,霍去病仍沉浸在万马奔腾的振奋之中,同时也挥不去不能随军出征的遗憾。有几次在梦中,他感觉自己正追随舅舅驰骋在草原和沙漠,正对着迎面而来的强敌发出呐喊,以至于梦中的喊声都惊动了母亲。

今天是当值的日子,霍去病身穿卫尉服装,巡视在未央宫外,边走边回味着梦中的金戈铁马。迎面遇到皇上走过来,霍去病竟然没能回过神,差点失了礼数。好在皇上春风满面,并没计较,反倒笑吟吟地说:“正要找你呢,走,去上林苑!”

霍去病一愣,随即答应:“诺!”

时隔数日,和第一次来上林苑时不同,这里安静了许多。汉武帝大踏步走进行宫大殿,霍去病和东方朔跟在身后。

汉武帝边走边问:“他们说朕喜欢来上林苑,是贪图玩乐,你们怎么看哪?”

霍去病看看东方朔。

东方朔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常言说得好,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国家承平日久,无论大臣小吏还是普通百姓,无不贪图安逸。陛下对此深怀忧虑,上林苑自然就是驰骋骏马舒展身手的绝好地方。众人虽然有一时不解,但慢慢就会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汉武帝点点头,走到大殿内正前方的座位上坐下。霍去病上前,侍立在旁侧。

汉武帝看一眼霍去病:“去病,你还没回答朕呢。”

霍去病有些意外,仔细想一下:“陛下,臣以为……众人的误解或许是对的。”

汉武帝一愣。

东方朔赶忙给霍去病使眼色。霍去病却没注意到。

汉武帝面色平静:“接着说。”

霍去病渐渐放开:“陛下,上林苑占地千顷,不许外人随意进入。如此一来,臣民没有看到陛下的良苦用心,却深感土地被夺,往来不便。当然就会对陛下产生误解。”

汉武帝沉吟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霍去病看一眼汉武帝:“陛下,臣也觉得……上林苑如果只用来围猎,有些太可惜了……”

汉武帝脸色阴沉下来,斜视一眼霍去病。

东方朔紧张地想着如何打圆场:“陛下……”

汉武帝摆手打断东方朔,指着霍去病,提高声音:“让他说!”

霍去病犹豫一下,鼓起勇气:“陛下,匈奴之所以能够屡次南下欺凌我大汉百姓,他们所依仗的,不过是快马来去如风,我大汉惯于步兵作战,拿他们无可奈何。臣常想,若要彻底制服匈奴,必须学其所长而制其所长,尽快培养出我大汉的精锐骑兵! 臣看这上林苑纵横百里,地势平坦,草木丰茂,正是养马练兵的最佳场所。如果陛下能把上林苑用来繁衍战马,训练骑兵,长此以往,何愁不能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来击败匈奴?! 到时候,我大汉百姓安乐,北疆安靖,自然就没人会误解陛下的苦心。”

汉武帝一怔,慢慢扭过头,眼光犀利地盯着霍去病。

霍去病赶忙低下头:“臣谨遵陛下教导,言无不尽,这些正是臣几天来一直琢磨的想法……”

汉武帝忽然大笑:“去病,朕果然没看错人,就是这个思路,你继续给朕想下去,想完整喽,给朕详细谈谈。朕也琢磨着如何充分利用这个上林苑!”

霍去病大感意外,惊喜地拱手:“谢陛下,臣一定尽心尽力!”

一名侍卫在大殿门口禀报:“陛下,一切准备就绪,请陛下上马围猎!”

汉武帝对霍去病和东方朔:“走,不是要训练骑兵吗? 朕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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