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 叶承宗《少陵诗选》

叶承宗《少陵诗选序》

杜少陵冠冕当代，驾轶古今，遂使诗坛月旦，莫赞一词，至推为“姬公制作，不可拟议”。而近世王圣俞氏乃拟以“铁树花开，风骨严秀，空王狮吼，法力沉雄”。是则然矣，若犹未也。然则少陵亦何道而几此？将无库发当阳武绳，膳部家学有渊源欤？许身稷契，媲技杨曹，祈向有正鹄欤？壎篪青莲，桴鼓摩诘，丽泽有沾溉欤？其或州有九，历其七；岳有五，游其三。山川映发其灵襟欤？一饭必念黎元，在险不忘君父，忠爱激勃其元音欤？抑亦登高则吹台来万里之风，履险则衡岳阻经旬之水，其豪襟逸气，有以抒写其天籁欤？义激则房琯可捄，意忤则严武可瞋，其浩气正性，有以披沥其孤韵欤？自非然者，则少陵又何道而几此？乃少陵则固尝自言之矣，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盖惟博综群籍，傍览众长，优游而求，餍饫而得，左无不宜，右无不有。是故岱、华、洞庭可以扬其钜丽矣，而铁堂、石龛亦可以歌其险仄；宛马、苍鹰可以写其神骏矣，而萤火、白燕亦可以体其形容；翠管银罂可以诩其恩泽矣，而残杯冷炙亦可以况其酸辛；曲江典衣可以抒其豪爽矣，而羌村秉烛亦可以绘其惊喜；《洗兵》、《出塞》可以发其奋扬矣，而《垂老》、《新婚》亦可以道其戚苦；长安丽质可以赞其锦裀矣，而幽谷佳人亦可以怜其翠袖。良由性耽佳句，语必惊人，文足洽神，句堪愈病，光焰万丈，衣被群英，岂偶然哉！以故唐人选唐，李、杜不与，沿及近代，厥有选家。大抵意主风格者，挹其雄劲而略其俊逸；爱存韵度者，撷其新奇而弃其沉浑。余小子欣赏珍抄，意无畸属，删三之一，都为六卷。嗟夫！作家匪易，尚论良难。一少陵也，或信以为史，或尊以为圣，乃亦有摘其句累，惜其意尽，讥其无韵之言未工，至有直目为吾家莽夫子者。人各有心，吾从所好。予惟知金铸贾岛、丝绣平原，朝夕手一编而已。

【版本】

已佚。

【原文出处】

叶承宗《泺函》卷六，《四库未收书辑刊》第七辑第21册，北京出版社2000年，第731—732页。《乾隆历城县志》卷二十二《艺文考四·集部三》全文徵引，有数字之异。

【作者简介】

叶承宗（1602—1648），字奕绳，号泺湄啸史，历城（今山东济南）人。少嗜古，能文章，读书虽元旦不废。七上春官不第，益奋力于学问。明天启七年（1627）举进士。崇祯十三年（1640），知县宋祖法属辑县志，县新遭兵燹，文献阙如。承宗汇罗佚闻，取刘敕旧编更正，补缀成十六卷，时以为佳史。入清，登顺治三年（1646）进士，授临川县知县。值岁不祲，发廪赈饥，所活甚众。五年冬，赣镇金声桓叛乱，攻抚州，城破被执，逼授伪官，不屈自尽，年四十七。著有《泺函》十卷、《记珠》。生平见《（乾隆）历城县志·列传七·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