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书寓女子,行香的红倌人们

岁月何曾败美人 作者:山亭夜宴 著


第三章 石库门、小洋房、香粉弄
——租界里的事

书寓女子,行香的红倌人们

书寓女子:清倌人、红倌人、长三堂子……海上花,花也怜侬。

书市近年来再不像过去那么热闹,能去闲逛的书摊、书市和书店越来越少,一阵子不去,便悄悄地歇业关门了。

去福州路闲逛淘书是我念书时养成的习惯,囊中羞涩的学生时期喜欢约了同学去轧马路凑热闹。有一次走在路上,同学笑嘻嘻地告诉我说,福州路以前叫四马路,是烟花巷柳的红灯区。我笑骂她知道得太多了,其实早有耳闻,但大人们都不喜欢这个话题,也就无从问起。

上海开埠之初实行华洋分居,时局动荡期间,周边地区的大量民众涌入这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商业与租界的环境中。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大量人口,还有与之休戚相关的消遣文化,譬如饮食、戏院、青楼女子。四马路上住了很多书寓女子,她们服饰奢华,出行搭乘欧陆风情的马车。在当时人们心目中,一乘讲究的轿子是有身份者才能乘坐的出行工具,如道台、巡抚等。有钱人看见路边有轿子可坐,只要多付钱就行,心里感觉十分受用。一顶收拾得十分精致的轿子,当时是堂子里的倌人出行专乘,外观修饰得极其光鲜豪华,抬轿的轿夫身穿紧身上衣和马裤,一路招摇过市。彼时的轿子早已不再是身份、地位的专用,人乘在轿子上会被路人讥笑。

书寓女子的名头不单听着有书卷气,江南的风尘文化一直有着“卖艺不卖身”的名号,她们懂得琴棋书画,这便是以“校书”相称呼的青楼文化。这一行业中的女子被称为词史、先生、倌人。她们都标榜卖艺不卖身,等级最高的是书寓。书寓以下有长三、幺二、花烟间、台基、咸肉庄、野鸡、淌排,另有一种钉棚是最低等的妓女。

红倌人不仅要有内在修养,外在更要提升自身的价值。惹人眼球是个很好的捷径,出行工具有马车、轿子,花团锦簇地招摇过市,一路上赚足眼球,也替她们自家的书寓名字打个广告,抬高身价。

侯孝贤拍有电影《海上花》,剧中请来了刘嘉玲、潘迪华、李嘉欣、梁朝伟等演员。在晚清的背景下,一群有钱的老爷们与红倌人仿佛谈着恋爱般消磨时光,明明是一门“生意”:老爷们与倌人们闹情绪、算银钱、问赎身,红倌人瞧准一个靠得住的恩客也会谢绝其他客人,专心地只接待一个。

太平天国覆灭后,女说书风靡上海,实即妓籍,自抬身价者称“书寓”,长三也会歌曲,花样不及书寓繁多。要获得书寓的名号,每年春秋两季须进行考核,小南门书场是考场之一,应考者唱一段传奇、弹一曲琵琶,由业内人士评论打分,通过了即可取得书寓称号。书寓、长三对客人留宿极为严格,即便是情投意合,也不能表现出来,这是堂子里的规矩。书寓女子通过考核后在上海挂牌做生意,一般要是苏州人,会讲一口吴侬软语,否则行不通。如电影《海上花》里,刘嘉玲讲一口苏州话,潘迪华讲无锡话,李嘉欣的吴侬软语带着粤语的拖音,听起来像上海本地话,伊能静一开口就出戏,梁朝伟演客人不用会讲。片中那群配角老爷们一出场便嚷着“吃老酒”,是地道的老派上海话。

书寓之名创始于咸丰初期名妓朱素兰,她招来一群有说唱底子的女子从业,挂上书寓的牌子,当时影响有限。朱素兰筛选极为严格,能进书场的女子都经过名师指点,至少也能唱得几本传奇,号称卖艺不卖身,除了说书弹唱也陪酒,酒席间或可与来客有亲近之举,席罢与客人保持规定(一尺以上)距离,书寓的名声由此传出。到同治初年,严丽英、周瑞仙使书寓名声大噪,身价翻倍,一般商人、小开即便一掷千金也难一亲芳泽。身价最贵的书寓女子,手上一件鸦片枪价值上千大洋。

书寓的没落与后来的泛滥密不可分,光绪初年从一百家增加到三百家,成立书寓公所审批资格制度,但仍抵不过发展势头的凶猛,变成交付三十块大洋便可获得书寓招牌。行业的迅猛逐利使得同行间放弃底线,扯开脸竞争,书寓的身价一落千丈。

书寓衰落后是长三的兴起,晚清名妓王月仙于同治年间开始,立下收费规矩,陪酒银币三元,留客过夜再三元,客人以骨牌中的长牌六点图案戏称,再下来是“二三”“幺二”等,称呼也都来自骨牌名。民国时期,二三逐渐消失,一律统称长三,幺二仍是分明的等级。通常是幺二唱功不如长三,身价费用亦低于长三。幺二规模一般较长三大得多,幺二妓院还下设许多小的堂子,对来客一视同仁,来者不拒。生客要结识书寓、长三,没有熟人介绍很难。

电影《海上花》里的倌人们,每次出场不是陪着吃饭、喝茶、唱曲,便是与客人问添置衣饰、家具等行头,彼此看着合适的则商量着赎身问价,如李嘉欣饰演的角色已经可以替自己赎身,为了要跟养母(老鸨)压价,两头传话,又精明又实际。若是意中人另外有人了,倌人更要一顿大闹,倒像是在自由恋爱般任性。通常这样“不识相”的是清倌人,还不作兴租车那会儿,清倌人行香应局都由龟奴负在肩上,有了意中人便开始筹钱赎身,趁早跳离火坑。

晚清上海的风尘特色是娼、优相狎,四大金刚有名妓林黛玉、金小宝、陆兰芬、张书玉。名妓之一的林黛玉与天仙茶园武伶赵小廉在愚园、张园幽会,被骑马印捕撞破,扭送巡捕房。这些都是市民最喜欢从《游戏报》《点石斋画报》上读到的花边新闻。头牌要有个叫得响的花名,据说林黛玉后来收养了一女,取名小林黛玉,后来轰动一时的阎瑞生案中就有小林黛玉。

著有《官场现形记》的李伯元,亦是“花界提调”,他一手创办的《游戏报》以介绍、评论妓女为主要内容,1897年以后的几年间,每逢星期日多印制达四五百份,拿到张园赠送。《点石斋画报》的风格是有意设计了一个个相关场景,把马车和妓女、兜风、街道、城区、公园等诸多元素联系起来,制造出名妓乘西洋敞篷马车游逛城区的标致图景,极大地满足了喜欢看洋相的小报读者。

另外,书寓、长三或名妓,青睐有才却清贫的文人,文人们笔润无着落时会替她们作传,像幕僚一样替她们代笔捉刀。辛亥至五四,家国命运也是她们必须知道的事,不懂一些时事会落得门可罗雀。鲁迅在《南腔北调集·关于女人》中写下:上海的时髦是从长三、幺二传到姨太太之流,从姨太太之流再传到太太奶奶小姐。

想了想,书架上《海上花列传》上、下两册是我某年在福州路转悠时入手的,第一眼是被张爱玲的名字吸引,再一看作者是韩邦庆,去世时很年轻,小说里平淡而自然的场景是作者曾经的生活。

永安百货,郭婉莹·走过风花雪月的名媛

郭婉莹:爱娇又坚韧的黛西小姐。

什么是大家闺秀的标准?

拎着最新款的包包,穿着最流行的服饰,姿态万千地周旋在社交场?这些是否为名媛淑女的标准,难下定论,乍看倒像交际花。祖上三代都没阔气过,要想模仿名媛、名流,往往是东施效颦。

晚清、民国的流行风向,从书寓女子、女学生到名太太、名媛,从中西女中于1892年首次招生仅招到七名,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成为身份家底的头衔,很多家境富裕的人为了能使女儿有此头衔,不惜斥巨资、托关系进入该校念书。这与我们现在十分相像,父母为了儿女在教学优质的校区念书,攒钱买校区房。

出生在澳洲的郭婉莹,六岁随家人来到上海定居,她曾就读于中西女塾(后称“中西女中”),该校后与圣玛利亚女中合并为市三女中,她和宋庆龄、宋美龄、张爱玲都算是校友。早期的女子学校大多是教会学校,由传教士创办、管理。学校能教的仅有识字、刺绣女红,20世纪后在蔡元培等人的发起下,学科涉及伦理、算学、外文、物理等。

清政府禁止开办女学的禁令,到1907年才解禁,当时已有国内商人在筹备建立女塾,譬如1898年经正女塾的创办,这是中国人自己办的第一个女子学校。

相片上的郭婉莹温婉贤淑,她自幼喝牛奶、品咖啡、说英文,相片上的她大多身着旗袍。她父亲是永安百货郭氏家族的郭标,她母亲那边马氏家族是开办先施百货的富商。她搬来上海时住在吕西纳路(现为利西路)上的花园洋房,现在已改为小庭院,住着很多居民。利西路听起来很不起眼,但这条小马路上住过李鸿章的母亲、美丽牌香烟的老板戴耕莘,他们曾是郭婉莹的邻居。

旁观者看热闹时不免想,名流们除了出身好、命好,还有什么比得过普通人?有时命好就代表一切,这是开了个好头,努力一辈子还不及人家的开头,只是日后的事谁能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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