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原文】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共50字）

【译言】上善之人像水那样。水滋利万物而不与之争夺，位处大家不愿意呆的低洼地，因此接近于“道”。姿态谦卑，心境如渊，交结仁善之人，说话遵守信用，为政精于治理，处事随物成形，行动掌握时机。因为不去争夺，所以没有过失。

【重心】润物随形，上善如水。

【臧否】基本认同。引入水的概念使本章精彩不已。

【困扰】感觉有理，但能做到却极不易。

【智语】《老子》不乏包容性，但《老子》更充满了主体性。

【视野】

这一章是《老子》的思想核心之一。

这一章的核心，是舍弃阳刚，选择阴柔。

但这里的阳刚、阴柔，都充满了辩证法，包容性和主体观。因为水本身就含柔蕴刚，载舟覆舟，柔情似水，灭顶之灾。

你理解它消极，它就十分消极、与世无争；你理解它随物成形，它就因地制宜、识时务而俊杰，你理解它刚强，它就无往而不至、掌控全局。

水是有历史的，河流，湖泊，山泉，都有历史。

譬如，老子生活时经常走来走去的涡水，已经发生了不少变化，这些变化即为这条河的历史的内涵。

水的历史也是人类与水互动的历史，是人类观察水、体验水、感悟水、认识水、利用水、管理水、防范水、治理水的历史。

不过这又回到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话题。

“文革”时期，我们在学校搞大批判、大辩论，“文革”后期，我们到农村搞农业学大寨宣讲、搞大批判，再后来到农村插队，那时谁也不会对唯物主义特别是辩证唯物主义提出疑问，唯物主义是唯一正确的哲学思想。

物质，比如石头，一定是客观存在的，不会因为人的认识、承认与否而转移，你承认它，它存在，你不承认它，它比你祖宗的历史还长，你承认不承认，无伤大雅，并不影响它的存在。

但现在说到水的文化、水的历史，认为它的历史是因为与人有互动、有了人的观照才开始的，这还不是明显的唯心主义？

可这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历史和文化，都因为人的存在才存在。没有人类的眼光，那所有的事物对人类而言都不存在。

如果它竟然还存在，那肯定就不叫历史和文化了，可能会称做#&≠≈θ&$↓§√※。

所以万事万物极其复杂，没有多种解读工具、思维机制、方式方法，那是没法搞定的。

当然，就是有了多种解读工具、思维机制、方式方法，也肯定无法完全和最终搞定。因为老子已经明确指出，能说明白的道理，就不是真正恒久的道理。

但有了总比没有强，多了总比少了强。

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是象征人类学关于乳房的看法：

在婴儿的眼里那是食品，在商人眼里那是商品，在男人眼里那是性品，在政治家的眼里那是可以利用的机会，在医生眼里那可能是病灶，在顽固派的眼里那是万恶之源，在艺术家的眼里，那是美。

乳房还是那个乳房，但在不同的视角里，它大多都不是乳房。

乳房并没有改变，改变的是人的眼光。

水的情况也是如此。

我们看到的水和别人看到的水不一样，我们在A时间和B时间看到的水也不样。

长江北岸望江县有个武昌湖，湖水来自大别山区，湖面很大，水质很好。

我们乘快艇去下湖看荷、采莲、亲近夏水、聆听鸟啼。

又返回岸上，喝茶聊天。

渔业公司老总的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

我说，江淮地区的荷花一般都是六七月份开放，现在来确实有点晚了，所以看到的荷花很少，也有残败之感，想看荷花盛开，大概得明年了。

这是我的经验表述，因为我时常在野外走动，对荷花开放的大致时间，还是有个一般的概念的。

老总说，你说的是塘养的情况，塘养的荷开得又大又鲜，开得也早；如果是湖里野生或半野生的荷，一般都开得晚一些，花也开得小一些；像我们这里的荷，今年才刚开第一次。

为什么野生半野生的湖荷会开得小些？难道荷花还会分几次开？

老总说，塘里的水位是固定的，营养是充足的，所以花开得大，开得艳些；湖里的水位不固定，比如今年上游来水早，而荷花一定要在水面上才能开放，水上来了，荷花就要先把茎长出水面，再开花，它的营养都消耗在茎秆上了，花自然开得小些。

哦，原来如此！

荷花能获得的资源总是有限的，用在茎秆上多些，用在花上就会少些。

所以，我们看到的湖面，和老总看到的湖面，并非同一个湖面；我们看到的荷叶，和老总看到的荷叶，也非相同的荷叶；我们看到的荷花，和老总看到的荷花，根本不是同一种事物。

我们看到的无非是荷花，而老总看到的荷花，不仅仅是荷花，还有水面下的茎秆、上游的来水、半月或一月后荷花的再次开放。

哦，“道”无穷无尽。

水的“道”也无穷无尽。

【听雨花园笔记】

看见花盆的一角冒出一片荷叶似的小小叶片，这是毛芋头呢，一定是上年起挖时遗留的地下根茎，今年又自个儿生根长叶了，哪儿用别人的督促呢！着紧儿把它挖出来，移栽到水肥土厚的亮敞地，今年它们也一定能长得棒棒的！别处还有没有相同的遗留呢？转圈儿寻找，果然又找到一个，把它移栽到前一棵的附近，这样，它们就可以“协同进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