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乡人眼中的北京人

上周末，研究生答辩完，请导师们吃饭，席间有点儿沉闷。我说，你们来北京都有些年了，聊聊对北京人的印象吧。于是众学生各抒己见。现仿照日本当代文学中“眼镜男、电车女”的称谓，依发言次序叙之如下：

徐州女：北京人太傲，皇城长大，虽多数是小民，可自己觉得什么都见过，一身爷的习气。

重庆男：北京人大气、包容，见多识广，还特热情。问路，说得特详细，不像上海。

武汉女：我的印象北京人生活悠闲，慢慢腾腾，不急不忙，老一个劲儿。我们那儿可不这样，差别挺大的。

孝感女：我觉得北京人胸怀大，关注国事，指点江山时特来劲儿。但很少说自己。

承德女：我刚来一年，说不出什么。我就感觉北京的大妈们特有特色，说起话来气壮山河。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

保定男：北京人确实说到自己少，心忧天下的感觉。可又特别傲气，谁都瞧不上似的。

洛阳女：北京人说话好听，唱歌似的。一句话就说半句，那半句一骨碌就过去。有几回碰上一群北京人聊天，我还站旁边听了会儿。

苏州女：我们那儿的女孩子和北京女孩儿不一样。南方女孩子勤苦耐劳，虽然敏感多疑，但性情温顺。不像北京女孩儿，动不动就是凭什么凭什么，一说就是三四个凭什么。我们说话前，会想一想语气方式，别让对方受不了。北京女孩儿正好反着来。

鞍山女：北京女孩儿直爽、痛快，不会小鸟依人。不过要论厉害，还是不如我们东北女人。我们要是急了，抄家伙就干。

福建女：我们那儿(福建长乐)家家户户都做生意。大家坐门口乘凉，三两句就聊到买卖。北京人乘凉聊天，海阔天空云山雾罩。恨不得从习近平聊到毛泽东，从蒋介石聊到慈禧。还老说当初要这样这样，现在就那样那样。可这关你什么事？好像就为了显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温州女：我也有这种感觉。最深的印象就是北京人好像没有时间概念。夏天晚上围在路灯底下打扑克、下棋，一堆一堆的，一晚上一晚上的。有这时间，干吗不去找份儿工打？坐大排档吃饭，能从六七点吃到第二天凌晨。反正我觉得北京人挺懒的。

作为唯一的北京人，我最后发言，大致说了这样几个意思：

第一，北京人的标志就是“爷”，从传统文化上说，北京人就是北京爷。爷的最高境界是“爷们儿”。男人评论对方，“够爷们儿”，女人评论男人，“不像个爷们儿”，从正反两方面对“爷们儿”做了肯定。“爷”，一方面指北京人生于京城，见多识广，大气豪爽，而少斤斤计较，抠抠搜搜，小肚鸡肠，猥琐下作。另一方面，指北京人好面子，爱虚荣，能吹善侃，盛气凌人。北京人傲慢又热情，看似矛盾，其实统一。比如外地人问路，他一般会特热情地告诉你，既尽地主之谊，也显示本地人的优势，同时心里会想，你们外地人到这儿就转向了吧？进了皇城怎么走，还得爷指点着。北京人这种既傲慢又热情，既嘴损又认真的特点，即便干了好事也不招人待见，不让人领情，因为全让傲慢和嘴损给找回来了。第二，北京的男人聊天喜欢指点江山，北京的女人讲话气壮山河，这是地方特色。生长于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天天被环绕在无数上边发布的政令、民间传来的消息里，人们对自身生活的关注很自然地移到了国家层面。第三，北京人的生活确实讲究一个“慢”。也许在这个皇城住久了，就有了深厚的沧桑感。天高地远，岁月悠悠，家里有床，锅里有饭，儿女绕膝，二老双全。这是生活方式的选择，与竞奔逐利日进斗金一样，无所谓对与错、好与坏。至于其他，仁智互见。

然后，道别，散席，各走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