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草原 林间 山岭

到大森林去:张锦贻散文选 作者:张锦贻


第二章
草原 林间 山岭

与邻国相接的草原

北疆的草原,由于与邻国的草原相接,显得特别的辽远、空旷,莽莽苍苍,一直向天地连接处延伸。人在车里,只觉得草原也在快速地飞驰,蓝色的天空也不想落后,奔跑着、追赶着。只见极远处蓝天和绿草连接在一起,是那种不是调和出来的纯粹的蓝,是那种不是涂抹得出的新鲜的绿。那是有生命的、活生生的色彩!这时,眼前掠过一片片白色。车开得太快了,竟分不清哪是天上的云,哪是地上的羊。

几场大雨之后,天气热起来,天空朗朗的,似乎听得见青草拔高的声音。放眼看去,人一般高的青草密匝齐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铺排过去,一直铺到望不到的远方。

不过,这里的草原不很平坦,起起伏伏,可能是山丘的延伸。坐在车里,很像是坐在轮船里,有一种在波浪中前行的感觉。常觉得绿浪迎面扑过来,那些在草原上空飞着的小鸟就像海鸥似的,一路追逐着我们。这些小鸟都鸣叫着,唱着好听的歌。

从北边那个国度里吹过来的风很大,整片草原像海浪那样波动起来。我们从车上下来看,像是有人在遥远处不停地用手抖动着一块巨大的绿色绸子;而且,抖动这块绸子的人似在不停地变换着方向,草浪跌宕不定,浪头时高时低;风势猛烈时,浪头似乎已经扑到了人的身上,人像是被卷着、推着似的,必须背着风才能避过这个劲儿。

这时,草浪起伏处,隐约可见一些昆虫从草地里展翅飞起。本来掠着草尖低飞的鸟也惊恐地射向高空,在天上盘旋。也有一些看不清模样、叫不出名字的小动物突然从草根处蹿出来。风惊着的,不只是我们,还有小虫、小鸟、小兽呢。

天正热。可我们再次坐进车里时,只把车窗开了一条缝。从这条缝里挤进来的风就能把我们的头发吹得飘呀飘的。身子和心情都和风一样,凉凉的,爽爽的。这是坐在都市的空调下永远都体会不到的。这是一种大自然赠予的凉爽。

在锡林郭勒草原上

锡林郭勒草原,夹在内蒙古中部和东部之间,那里是一个美妙、神奇的世界。

草原上的天空碧蓝碧蓝,无边无际。一直看下去,远处那座高山的顶峰正碰着了天;又见广袤草地的尽头也与天相连。当地人说,那山多高,天就多高;这草地多远,天就多远。草原上的云,真好看。仰头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大白马跟无数小山羊在辽阔的碧空中嬉戏。可一眨眼间,白马和山羊就会跑得无影无踪。猛回头,见它们已经高高兴兴地来到了一望无际的牧场上,正昂着头,竖起耳朵,在听牧人心中流淌出的悠扬的长调和亲切的呼唤。这时,云又从远空飘来,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又似乎草原上的白毡包房都迁到了这广阔的万里长空。草原上的云,真正是瞬息万变。

如果草原上的云积得厚了,刹那间就会由白变灰,由灰变乌,由乌变黑,那就马上要下雨啦。常说草原上的天气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真是这样。当黑云遮没太阳,风就立刻为它助威。于是,千万根透明的雨线直直地从天上掉下来。那雨线,一样的粗细,一样的纯净,一样的柔韧。草原上的自然万物接受了上苍的洗礼。待到雨过天晴,洗净的蓝天上就架起了一座七色彩虹桥;绿地上,草蹿高了,各种颜色的野花都开了;每张草叶、每片花瓣上都漾动着晶莹闪光的水珠,一样的圆润,一样的亮泽,一样的光洁。这时,草原上的孩子都急切地想走到彩虹桥的这一边,想扶着那红色的桥栏到天上去;可又想把那些大大小小的水珠子采集了带回家。可是,一心二用,就一事无成。

下雨的时候,那条千百年来在草原上流动的锡林河最开心,叮叮咚咚的,奏着动听的音乐。每一滴雨都使她的脸上现出笑窝,她扭着身子弯弯曲曲的,像是在跳草原上传统的蒙古舞呢!如今,现代化的草原建设扩展了她的视野,大水库的建成使她的胸怀更为宽广。风吹过,水面上微波荡漾,是她心潮起伏。这时,河畔的畜群、穿着鲜艳蒙古袍的牧民妇女和孩子,连同蓝天白云,都倒映在水中。美丽的大自然和美妙的牧人生活都容纳在这条古老而现代、旱天不浅、雨天不涨的细细长长的小河里。

沿着锡林河向草原的深处走去,看到这里的牧草长势旺盛,其间还长着许多可以供人食用的野菜,如蕨菜、野韭菜、沙葱等。牧人们把这些野菜采来,拌在羊肉馅里包饺子,那是最上等的美味。现在这里已建起了罐头厂,把这些稀罕的野菜做成罐头,远销海内外。

小小的锡林河滋润着草原,养育了草原上的一代代人,还默默地为祖国蕴藏着各种各样的资源哩。

草原上的成吉思汗陵

成吉思汗,是统一了蒙古各部的大人物,不仅是为中华民族的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的民族英雄,而且是一位威震四海、名扬全球的历史伟人。

我几乎每年都要到成吉思汗陵宫去,大都是陪远道而来的朋友去的。清早从呼和浩特坐车出发,经呼包高速公路,到位于鄂尔多斯高原中部的鄂尔多斯市的东胜区,再往西南行,近中午时就能到达伊金霍洛旗。那里有绿色无垠的甘德尔草原,使你骤然间置身于飘逸的云朵和广袤的草原之间,刹那间心头涌上对自然博大的感受和对历史无尽的感觉。这瞬间的感触和感情,非亲身经历决无从说起。那是一种从心的深处涌流出的无比庄严的激情!

走进陵宫的大门,就走进了历史所铺展的画面、所渲染的氛围里了。

迎面,花岗岩台座上成吉思汗骑马奔驰的塑像栩栩如生,策马声、马蹄声、风啸声,似乎都在耳边。拾级而上,就见三座相互连通为一体的蒙古包式的金顶大殿坐北朝南,巍然耸立,殿宇飞檐,金碧辉煌。正殿高二十五米,中央是一尊高大的白玉石雕成的成吉思汗坐像,威风凛凛,英气咄咄,目光远视着四野八荒,手掌抚着膝盖,若有所思,似乎胸中早已酝酿成熟了兴国安邦的宏韬伟略。

后殿是寝宫,排列着三座用黄缎子包裹着的蒙古包,依次安放着成吉思汗和他的三位夫人、两位胞弟的灵柩。东殿内是他的父亲和母亲的灵柩,西殿内供奉着象征成吉思汗战神的苏鲁定(长矛)和战刀、宝剑、马鞍等。大殿内四壁,装饰着富有蒙古族风格的壁画——围绕成吉思汗生平业绩,以人物、故事情节为线索,按时间顺序描绘了元帝国时的历史图景。成母训子、弟兄习射,感人至深;而以弱胜强、削平群雄,更令人振奋。壁画中生动的历史人物,壮观的征战场面,引导人们进入当年金戈铁马的岁月,神游于塞外风吹草低的意境。

成吉思汗的陵坐落在这辽阔的天地之间,是蒙古人民心中的圣地。

草原季歌

春来时

草原春来,雪花仍不时地从天上飘下来,天地间总像蒙上了一层白纱,远近的山河也变得隐隐约约。草原就这样成了银色世界,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不过,春天的雪,下就下,停就停;只是雪后的太阳被迷蒙的云雾笼盖着。雪原是白的,阳光也是白的,远远望开去,天与地连成一片,无垠的雪白,无比的雪亮,使人懂得了什么是辽阔,什么是空旷。

春风,最先从东面大山的夹缝中挤过来,把飘散着的云吹拢在一起。云厚了,春雨正好踩着来了,跟春风一起,把天空洗得蓝蓝的,十分清爽;又让绿的草和七彩的花儿都喝足了水,长高了个儿,散发着生气。当春风走过它们身旁,它们都摇晃着身子,点头微笑。

春风一刻不停地走着,先叫醒了森林里的白桦树和松树,看树排成整齐的队列,“哗哗啦啦”地唱歌,又昂头、伸臂,做运动,然后,又去帮助湖泊挣脱冰的压迫。它们自由了,就一起“吱吱嘎嘎”地笑着、闹着,快活极了。

春风把快乐带给大家。

大自然中最早报告春天消息的,是那些遍地都是、随处可见的小草。春风吹醒了它,春雨哺育了它。它从地底下拱上来,从缝隙里钻出来,从墙沿边挤过来,长着、绿着,蓬蓬勃勃,茂茂密密。转眼间,满目春色,满城春意。小草虽小,绿化的功劳不小。

大自然中最坚强的也是小草。无论南方的炎热、北方的酷寒,都能忍耐;无论山地的干旱、洼地的潮湿,都能适应;无论风雨的打击、众人的踩踏,都能复活。小草虽小,生命的力量不小。

夏日

夏天是草原上最好的日子。下过几场雨,草就绿得又深又厚,草尖上的露水会把牧童的裤腿全都打湿。广袤的草原上,绿色流淌着,好像时时都会溢到地平线外面。这时,牧人们就要去走敖特尔了。

于是,在遥远的草原深处,似乎变魔术一般,会突然冒出一座白色的毡房来。孤零零的一座。远远望过去,就像是哪个牧人无意中把盛奶酒的银碗遗落在这里了。

于是,我们从远处吹过来的风中,不仅闻到了一股股浓浓的湿土味,还有一阵阵微微的奶酒的酽香。一份深深的情意就会飘进你的心里。

夏天是草原上最好的日子。一场透雨过后,草绿得翠翠嫩嫩的。当远山露出曙色,朝霞沿着天地连接的边缘倾泻而来,大草原就静静地泛着油光光的绿,轻轻地涌动着绿的光波。一缕缕的绿光闪烁着、跳跃着、燃烧着,直到阳光散开来,使草原变成了茫茫无际、波光粼粼的草海,奇丽而壮观。

夏天是草原上最好的日子。风,总是跟阳光在一起,亮亮的、闪闪的,还是柔柔的、软软的。风中有着香气,那是一缕缕夹杂着苦涩的草的清香,是一丝丝气味清新的野花的芳香。还有从远处飘来的一滴滴淡淡甜甜的奶的醇香,神妙而温情。

夏天是草原上最好的日子。雨,断断续续地下着,草就一下一下地往高长。不几天,草儿们跳跳蹦蹦、挤挤攒攒,直到掩盖了草丛中的砾石,遮住了牧人踏出来的小径。这时,无论你是骑着奔跑的骏马,还是赶着慢行的勒勒车,都像是在神话中的飞毯上掠过。只见马掠过时的起起伏伏、稍纵即逝;只见车掠过时轻轻松松、一晃而过;马蹄、车轮几乎没留任何一点痕迹。马、车远去之后,绿草依然蓬蓬勃勃地茂盛,草原仍是平平展展地延伸。马,融进了草丛里;车,停靠在草地上。这深深的草原,永远是牧人心仪神往的地方。

夏天是草原上最好的日子。一阵雷雨过后,各种蘑菇就悄悄地拱开地皮,顶着松松软软的泥土,一夜之间就长出来了。这时,只要拨开草丛,就会见到洁白的圆盖儿,把手伸进圆盖儿下面摸着那根圆柄,一提——嘿,一棵大蘑菇!再一闻,呀,满是喷喷香!本地人叫它“雷窝儿”。据说一打雷它就长出来,雨一停就能长到碗口大,而且十几棵挤在一起,捡上两三窝就能装满一篮子。

最开心的就是碰上蘑菇圈。蘑菇圈这东西怪怪的,一圈圈泛着白色,十几米直径的圆圈,没有一棵蘑菇长在圈外,也没有一棵长到圈里,都挤在蘑菇圈上,整齐得就像战士列队出操;那圆圈也如圆规画出来似的。当然,只要有谁发现了,这一大圈蘑菇就都归他所有了。

秋韵

在大草原深处,人去得少,草长得老高老高的,还真有一点“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感觉。

在秋天还没有真正到来之前,这里已经是一阵风一阵雨、一阵雨一阵凉了。风,叫着喊着,从北面很远处的山口子里闯进来,一下子驱散了草原上的热气,早晚冷兮兮,中午凉飕飕。蒙古包里靠近地面的毛毡围子就不再翻起来了。只是包顶上的圆形天窗还日夜开着。风,不敢从高天上跳下来,它害怕那高耸林立、银光闪亮的风车式发电杆会抓住它不放。它就慌慌张张地绕着蒙古包,顺着草尖儿、伴着雨丝儿,吹来吹去。

待到雨过天晴,大太阳出来一晒,新长的青草都带着香味,嫩嫩的,鲜鲜的,一种牧草特有的苦涩味,混合着草地独具的清新味,闻着润香而清爽。而那些已经在结籽儿的草,那味道就不一样了,郁郁的,沉沉的,掺杂着从草根里冒上来的潮乎乎、湿漉漉的泥土味,更觉温馨而清香。这时,风过来,掠去了草叶上的尘土,拂掉了包顶上的沙粒,使这片草地更加纯洁、纯净。然后,风又把满溢在草地上的馨香和芳香,吹到东,吹到西,吹入每一座毡包,吹遍每一处角落,吹进每一个牧人的鼻子里、心坎上。

风,愈吹愈紧;雨,就愈下愈少了。牧人们就趁着天晴来打过冬的牧草,青草呼啦啦地成片倒下,草镰割开的创口里,拥裹着看不到却能感受到的细小生命的潮流,汹涌着淌在阳光和泥土里,也淌在额头和鼻尖上。草香中又融进了阳光的喷香、牧人的汗香。这,是秋日草原的味道和情韵。

从呼和浩特到北京的航班都是清晨起飞。一到秋天,白昼越来越短,途中常看到日出景象。

飞机飞在大地之上、云海之中,人坐在机舱里,在那动与不动之间所看到的朝日,那鲜红与鲜润,是用语言形容不了的。

未见那轮朝日时,先看到它给云的光。霞光使云变幻成各种美妙的风景,又把这些景物染成嫩红色,眨眼间,朝阳浮出云海。但,随即被埋伏在上方的云团遮挡住。这时,流云在它的下方燃烧起来,把万道金光洒向天地。

到大森林去

内蒙古东部地区的兴安盟,地处大兴安岭中段,是我国重要的森林资源基地之一。我长期在内蒙古工作,那里自然是一定要去的。

秋季的一个晴朗的早晨,林业局的同志带我从伊尔施镇(这里距蒙古国边境仅十七公里)动身,向森林深处进发。车行约一个多小时,就进入了苍苍莽莽、郁郁葱葱的大兴安岭森林。人们常把森林比喻为“林海”,果真如此。

在林中抬头望,树冠紧密地交错着,汇成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潮。风起时,绿潮滚动,发出的“林吼”,就如海啸一般。再低头看,表层长满绿色苔藓的粗大树根互相缠绕着,就像一丛、一簇的绿色海藻,与满地都是的绿枝、绿叶、绿草相映相衬,好比是一片又深又广的海域。不时地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生灵飞掠而过,便在这“海域”里掀起层层绿波、排排绿浪。这时,置身其间的人便觉得在摇晃着、颠簸着,感受到在绿色海洋上的那份适意、那种眩晕。满眼绿色之中,也就分不清东西南北,辨不明早晚时辰。如果没有林业局的同志做向导,我们肯定会迷路。

当然,森林又绝不是单色调的。正如海水经阳光照射会呈现出五光十色,森林里的诸多树木也会因季节的变迁而呈现为五彩缤纷。当我们走出了密密层层的松林,眼前就不再是清一色的绿。

树木第一个得到秋天的信息。在我们眼前,杨树枝摇曳着金黄的叶片;脱去绿衣的白桦,挺立着洁白耀眼的枝干;枫林是满怀激情的,它用对人间炽热的爱把叶子染得通红;而柏树则一如既往地伸展着纤细而坚韧的枝叶。这红、橙、黄、白、绿几种颜色,把大森林渲染得犹如一幅水彩画,分外艳丽。再细看,红,红得热烈;橙,橙得醒目;黄,黄得成熟;白,白得明净;绿,绿得鲜亮。而树木枝叶呢,或常绿,或变色,或更新,年年月月循环不已,包蕴着生机的盎然、规律的必然。这大森林,展现出大自然的丰富和美丽,展示着生命的蓬勃和生活的美妙;也似乎在诉说着人生的深奥、世事的沧桑。

啊,大森林!它,岂止是有内涵、有意蕴;还有情趣、有意味呢。

就在大森林的边缘上,忽然看见,有许多呈各种各样形状却都是黑得油亮的岩石,那千姿百态、亮光光的石面上,可以说是寸土难积、滴水不存。但是,每一块这样的岩石上都生长着一株株松树。走近去看,见那一株株松树都不往高长,只是贴着那些左凸右凹、奇形怪状的岩石表面横着伸展;全都卧着、爬着、躺着、仰着,却无两株是同一姿势的,也无两根枝丫是同一模样的,可每株树的枝叶都繁盛茂密、青翠细嫩;又由于一块块岩石都是独立的,所以树身不长,似乎从底部就开始分枝长丫,那枝枝丫丫都张开着、交错着,那茂密的青翠就都成了一团团、一簇簇,如此绵延数里,蔚为奇观。迄今为止,在这个世界上,似乎还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树林呢!我是一个遇事爱追根究底的人,因此很想知道这一株株松树植根在哪里。我围着那团团簇簇的绿色,绕着圈子走,拨开枝丫看,还是看不出它从哪里长出,而只看见它在那里爬着。大概它就是靠全身的裸露来接受阳光的抚育和雨露的滋润吧。因此它就被叫作“爬地松”;而这在遍地岩石上爬着的松丛,又居然集丛为林,当地人称之为“石塘林”。这是兴安岭森林中的一大奇观。一年四季,它都在向人们展现着大自然的生动和生命力的顽强,显示着世界的丰富、个性的独特。

森林周边,又有许多细长、曲折的河流,终年流动,始终清澈。阳光下水波粼粼,月亮下光点闪闪,都不是写文章的人刻意形容,而是这片大地上的真实风貌。沿着河流放眼望去,一面面山坡上,又都是林业工人营造的人工林带,树木整齐成行,笔直参天,就像是列队的士兵,又别有一番威武、森严的景象。

啊,大森林!那么神奇!那么秀美!

白桦林的夏与冬

东北疆诸多的树木中,最美的要数白桦树了。

在毗邻俄罗斯的额尔古纳河的河岸上,生长着一片片洁白光亮、光彩照人的白桦树林。一到夏天,它伸展着枝丫,叶片浓密,叶荫重叠;在炽热的阳光里,簇簇绿叶闪闪发亮,如翡翠宝玉在半空中熠耀,如绿色绸伞在天地间张开,给人以沁人心脾的荫凉和心旷神怡的惬意。

看上去,白桦树美丽而柔弱。

于是,夏日林间的狂风就常常骤然间呼啸起来,向它扑去;滂沱大雨也会逐风肆威,或猛击它的躯干,或摧掠它的叶衣。但,它只是摇晃了一下,它的柔润而舒张的枝丫,宛如千百股绿色细丝,在风中抑扬起伏;天上倾下的雨水顺丝流下,虽柔弱却坚韧,既美丽又刚强。白桦树历经风雨雷电,轰不到,击不歪,压不弯,摧不折。这是白桦树的最美。

只是,夏天转瞬即逝。凉冰冰的秋风一吹,寒冷的冬天立刻就到。

东北疆冬天的寒冷,任何语言都形容不出。那是一种彻骨的冷、刺脸的冷。扛过这样的冷令人难忘。但,最使人难忘的,还数寒冬中的白桦林。

记得,是一个冬日的下午,空中不时飞掠着闪着莹莹寒光的雪粒。天空一片瓦蓝,好像刚刚被冰雪的帛巾擦拭过,蓝得明澈,蓝得透亮。一大片桦树林静静地伫立在广袤的雪原上。它们的树干修长、纤细,却直立、挺拔,永远仰望着蓝天;它们的枝条秀美、柔软,却刚劲、不屈,永远显示着力量;通体洁白,棵棵独立,与天空、雪地融为一体。

这时,走进白桦林深处,走近棵棵独立的白桦树,才看清每棵树上都有暴起的树皮和深深的裂口。这是它们一次次与风雨雷电抗争所留下的伤口,是一次次苦难的印记。这是它们独有的深刻,是一种悲壮的美丽。不知是北疆的雪原造就了白桦树,还是白桦树点缀了北疆?

独特的红花尔基森林公园

在我国的许多省份,都有森林公园。但,地处内蒙古呼伦贝尔市的红花尔基森林公园,却与众不同,别有天地。

我到红花尔基森林公园去时,正是秋高气爽的九月。红花尔基,在大兴安岭深处,在呼伦贝尔草原的一大片沙地上。这里,漫山遍野都是高大、粗壮、挺拔的樟子松树。每一棵树都有几层楼高,而且棵棵都树干笔直,树顶直指蓝天。虽然西伯利亚凛冽、强劲的寒风年年都在这里刮好几个月,却丝毫不影响它们往高往直地生长。它们抵挡严寒、抗击狂风的刚正、刚毅的品格,在松树家族中是有名气的。

更令人赞叹的是,所有的樟子松树都甘愿落脚在贫瘠的沙土地上。它们真心地要在这里做一点有益于人类的事情,就把根牢牢地、深深地扎在大片大片的黄沙土中,最深可扎入地下三十七米,相互交错,相互环绕,它们因此而不怕干旱,不惧风暴,也因此用自己的根须缠住了黄沙的腰,捆住了黄沙的脚,使危害人们田园的黄沙动弹不得。所以,遮云蔽日的樟子松林,不仅使空气里满溢着清新、清爽的松树香气,而且为国家储藏了大量的森林资源,它们还更是挡风治沙的功臣呢。

不过,令人们不解的是,高高的兴安岭,茫茫的呼伦贝尔草原,怎么会跟漫漫的黄沙地连在一起?原来,三个世纪前,红花尔基地区是一片广袤的樟子松原始森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除了被野火焚烧,更遭到日本侵略者的掠夺式采伐以致地表裸露,风沙滚滚,只在较高的山峁、陡坡上和低洼的沙丘中残存下一条林带。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由于护林防火、封山育林等各种措施得以实现,使林地条件迅速改善,地力和植被逐渐恢复,幼林开始大量更新,樟子松森林的面积才得以不断扩大。如今,这条樟子松林带的面积已达到十三万公顷。红花尔基,蒙古语是“盆地”的意思。细看这里的地势,确实像一个盆地。它,四周被大、小兴安岭环抱,弯弯曲曲的伊敏河从北面绕山静静地流淌,东、南、西三面坡地上覆盖着一望无际、蓊蓊郁郁、苍苍莽莽的樟子松林。在树荫下的黄沙地上生长着叫不上名字的青草和野花,绿、红、粉、蓝、黄、紫,茂盛而茂密、鲜艳而鲜亮,美得非常天然,无可言喻。这块十分贫瘠的沙地,因为有了樟子松而变得生机勃勃、生趣盎然。

秋天正是北部边疆地区气候最宜人的季节,天高云淡,晨昏无雾,所以我们又等着在第二天清晨看金秋大兴安岭的日出。

那天一早,我们登上红花尔基南山的瞭望塔。这是一座近八层楼高的铁塔,塔顶的风比地面大好几级,秋日晨风已经透骨的凉,如果不是那轮红日刹那间在樟子松林的边际露出了头,大家就像是要冻僵了。但,红日刚刚升起,却又在眨眼间离开了绿色松林向天空中飘去,真是神奇、神妙。奇和妙都在那珍贵的一瞬间。那瞬间中,红日与绿松的交相辉映,一轮红日在一片绿色松涛上的跳出飞起,跟任何山顶、海上的日出景象是不一样的,是无可比拟的。

这时,旭日初升,秋风阵阵,在樟子松林里走,见日光熠熠闪闪,条条点点,又见重重墨绿之中有片片金黄,十分耀眼。原来,在樟子松林的方阵间、边缘上,常有一簇簇、一丛丛白桦树相伴相随。那白桦树经过霜打,叶子变成金黄色,在风中舞动着。那份秀色,那般多姿,非此时此地极难见到。

回来的路上,见几个女孩在樟子松林的边边上采一种暗红色的蘑菇。据说这种蘑菇叫鸡血菇,是樟子松林里特有的,味道好,营养好。大自然对人的馈赠真是说不完、道不尽啊。

林间小河升雾霭

黄昏时,汽车从林区的伊尔施镇开出,我们准备到阿尔山市去住宿。那条公路的一边是陡陡的山崖,另一边是窄窄的河流,真正的依山傍水。仰望高山,石壁耸起;俯瞰小河,水流湍急。车走了一个多小时,太阳的光线从西边低低地射过来,天空由灰变成灰紫。这时,突然看到那条细长小河的河面上有一米多高的雾霭,弄不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觉得一刹那间就变出了这雾。这雾,有的地方薄,缥缥缈缈,飞飞升升,悠悠荡荡,有点白,又有点灰,令人想到往昔年代里蒸汽火车头开过时候的情景,只是那释放的蒸汽是一股一股的,而眼前的薄雾是丝丝缕缕,拉拉扯扯,没完没了。大概是河有多长,雾就有多长。这雾,有的地方厚,像一团团白云,聚拢着,推涌着;又像一堆堆羊毛,越堆越厚,越堆越长,又令人想到草原上阴天时的天空,似乎听见了牧人们剪羊毛的声音,只是弄不清,是天上的白云掉落在地上,还是地上的羊毛扬飞在天上?

这时,天色黑了下来,两个车灯射出两道强烈的光,照着前面的路。一边的崖壁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个“黑色巨人”:嶙峋的巨石是巨人的头,山缝间长出的小树是巨人的手臂。有意思的是,巨人的手都指向小河这边。黑暗中,河身与河那边的房舍、小屋都已经看不见了。唯有这雾,似乎更浓、更厚,在车灯的闪射中,又像一条看不到头尾的白色巨龙在宇宙中飞舞,伴随我们一路。我们的车开得很快,“黑色巨人”在一边迅速地退开去,墨黑的天色和漆黑的空间把这条白龙衬托得那么明显,好看极了。车开到一盏明亮的路灯下停住了。我们想在明亮处看个究竟。可是,下了车,走到小河边,却什么也没有看见,眼前混沌一片,只感到河面上有水汽在冲上来,拂过脸颊,湿润润的。车开了以后,从车窗望出去,那条白龙却又出现了。等月亮出来了,皎洁的月光洒下来,白龙的舞姿似乎更生动了许多,月色朦胧中,又有了几分神秘和神奇。

后来得知,这里仍属于兴安岭林区,这一地区的地下是一个矿泉群。矿泉水能治百病,被百姓称为“圣水”。也许,这条小河的河底就有几个小小的泉眼吧?也许,这似雾像龙没有尽头的水汽就是那“圣水”形成的幻象吧?

山林河谷多奇丽

兴安岭的半中腰,有一片幽远、静谧的山林峡谷。

从北京到兴安盟的乌兰浩特市,再坐上向北的火车,一路上坡,一路山转水转,一直转进两侧紧逼的高山,唯余一线窄窄的坡道容铁路蜿蜒盘上。突然,列车前方涌现出一湾碧水,巍巍大兴安岭群山齐刷刷地向南北两个方向退去,却见远道奔流而来的洮儿河水在这里憩息漫游,一片绿色世界在远山高耸,苍绿与翠绿相间,油绿与碧绿交杂,绿得透亮,绿得晶莹,苍翠欲滴!

这里,就是那个山林峡谷——索伦河谷。

走进河谷,只见南北两侧的山峰重重叠叠,颜色深深浅浅。只看见山顶连着天,天连着山,确有一种山高天远的感觉,觉得宇宙是这样的空旷,大自然是这样的奇妙,人竟是这样的渺小!刹那间,这种感觉非常真切和深切,心境却因此开阔和开朗!

在河谷中走着,脚下踩着湿润而松软的土地,空气中飘散着树脂的清香和木质的芬芳气味,潮兮兮的,深深地吸上一口,顿觉神清气爽。此时此地的感受,是任何一个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所想象不到的。这样清新的空气,这样幽静的环境,是用多少钱也买不到的。我立刻想到生态环境的保护对于人类是多么重要。

河谷中树多林密,有松、桦、杨、榆,也有其貌不扬的柞树,有纤细颀长的红柳,还有一种名叫万年蒿的矮树,那是我见到的最低矮的树。高高矮矮的树不下几十种,用“茂盛”“繁荣”来形容这里的树丛,是很确切的。正由于树多林深、山高水清,被内地和沿海地区的人称为“山珍”的黑木耳、花脸儿蘑菇、金针菜、蕨菜,在丛林里俯拾皆是。六七月间,草甸子上遍地是开着金灿灿黄花的金针菜,满目金黄,芳香扑鼻,是河谷里一道极奇丽的风景。金秋时节,这里还到处长着好看好吃的野果,红玛瑙似的山丁子、黑珍珠般的稠李子,还有吃起来酸滋滋的山里红、甜津津的水葡萄。这一切,大概都是大自然对人类的友好馈赠吧。

向河谷的深处走去,更觉群山苍苍、河水潺潺、林木郁郁、丛草深深。听轻风与绿叶的“沙沙”低语,看白云与薄雾在飘飘共舞,眼前就是美妙的童话境界。

岭下坡脚遍金黄

在大兴安岭里走着,无论是走在斜坡上还是走到山脚下的沟滩里,总会闻到一阵一阵的香气。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清淡而清醇,清幽而清爽;那是都市里的人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即使是在偌大的花圃或高档的花店也不会有这样的气息。

走上前去!迎着这清心的香,就会看到一大片一大片黄花地。远远看去,纯黄纯黄的,黄得鲜丽而鲜艳,黄得明净而明亮。近着去看,花朵大大,花瓣厚厚,花筒长长,花与花之间紧挨着,层层密密,亲亲切切。正是这样,这黄,就显得更加深重、更加浓艳。或许由于那正是清晨时光晶莹的露珠还在花瓣上滚动,湿冷的露水还留在花蕊里,就更觉着这黄深重得滋润、浓艳得水灵,化不开、褪不掉。到了中午,炽烈、灿烂的阳光直直地照在每一朵黄花上,可是,光透不下去,也漫不进去。眨眼间,朵朵黄花金光四射,一线线金光在花的上方映照着、融合着,使一片片的黄花地即刻成为金光照耀、光彩夺目的奇丽天地。这是怎样的一种金黄?它,熠熠闪闪,绚烂无比,是蓬勃生命力的一种美妙呈现;它,亮亮净净,光明无限,是本色大自然的一种素朴展现。是无声的美妙?是无争的素朴?这金黄,是黄金本身无可比拟的。

我从心里喜爱这遍地的黄花。虽然,在山野林间,这是当地人眼中最平常、最普通的一种野花。他们看多了,看惯了。而我,却想多看一看,好记住这灿烂的金黄,记住这动人的艳黄;记住这平淡、寻常中的诗意,记住这素朴、自然中的韵致——它给绿的泥地铺上一层醒目的黄,硕大的花朵昂着头,一脸的欢欣无比。那无需人们刻意地培育、浇灌,却日日在跃动的生机、天天在向上的生气,难道不正是它所独具的一种魅力吗?魅力,体现着一种精神、一种气度。越是平平淡淡、自自然然,就越能显示出这一点。

但,这黄花令人难忘的,还不仅仅在这一切的外在和内在,还在于它对人类奉献得彻底。如此素丽的黄花其实就是那十分珍贵的金针菜,既供观赏,又可食用和入药。应该说,大自然给予人类很多很多,人类在接受这些馈赠的同时更不应忘记感恩大自然。

鄂伦春猎人的欢与乐

在内蒙古东北部,有一个鄂伦春自治旗,是鄂伦春族人聚居的地方。

那里是真正的猎人之乡。从遥远的古代到二十世纪后半期,鄂伦春人世世代代游猎于大兴安岭密林深处,吃兽肉,穿兽皮,住“仙人柱”(一种用柳木杆交叉搭建的圆锥形帐篷。冬天用狍子皮覆盖,夏日用桦树皮围住)。如今,猎人们定居在一个个“高鲁”(屯子)里,全都住进了砖瓦结构的新房子。

我住在屯子里最出色的猎手喜勒特很家里。虽说是里外套间,主人却还保持着本民族的生活习惯。他们在里屋的角落铺一层厚厚的茅草,上面展开几张犴皮、狍皮、野猪皮。一条穿屋而过的横杆上悬挂了猎枪、猎刀和桦皮桶,还悬挂着一只绘有精致图案的小摇床。摇床的吊绳是用狍脖子皮做的,又软和又结实;摇床上垂饰着野雉腿骨磨的珠珠和兽毛交织的各色穗丝,喜勒特很家的“壳壳”(小男孩的统称)躺在摇床里。喜勒特很一面擦拭猎枪,一面把脚套进绳圈里来回地摇动着幼小的孩子——他的小外孙,用嘶哑的嗓音唱一支古老的赞达仁(民歌)来催眠;一面又不时地用另一只脚去碰碰那只脑门上印着斑点、名叫西日嘎的黄毛猎狗,猎狗也很喜欢听他的催眠歌,闭着眼睛,吐着舌头,让人看不出它的机灵和敏捷。

喜勒特很自己呢,本来是“高鲁”里出名的力气大、枪法准、腿脚灵的剽悍的猎人,在家里他却总是眯缝着眼睛,慈眉善目,不时地咧开嘴笑着,就像是我们常见的“阿弥陀佛”。

家里最忙的是喜勒特很乌嬷(大婶)。料理家务之外,她整天忙着蒸煮剥下的桦树皮,为旗民族工艺品厂制作桦皮、桦皮箱、桦皮笼。她很熟练地把桦树皮裁成各种规格的尺寸;把鹿筋、狍筋晾干后用木棍轧成纤维,然后搓成线来缝;又用木槌砸那用鹿骨、犴骨或狍腿骨做的雕刻工具,刻出好看的阳文图案,再套红、绿、紫、黑等各种颜色;最后涂上一层桐油。就这样,经过一道道精细的手工,制成了一个个精致的桦皮工艺品,一直运销到大洋彼岸。鄂伦春妇女所创造的财富和价值绝不比打猎的男人差。她们从小就跟桦树皮和野兽皮打交道,变得极细心又极耐心。她们平时用狍皮做“尼罗苏恩”(男皮袍)“阿西苏恩”(女皮袍),都很讲究做工,袍边、袖口都镶上好看的薄皮,女袍还缝上很细致的“吉哈布顿”(颈圈)和花纹。一件衣裳,往往就是一件别出心裁、富有民族特色的艺术品。

喜勒特很家门前的空地上,搭了一顶崭新、漂亮的“仙人柱”,专门用来接待远道来的客人,那用二十五张狍皮缝制成的“额勒敦”(围子),呈扇形,周围镶了有皱褶的边;兽皮门帘上用金线、银线刺绣出各种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些,也都是乌嬷的手艺。

每逢节日,喜勒特很就在“仙人柱”前面拢一堆篝火,在小树枝丫搭的三脚架上吊一口铁锅,锅里煮着犴肉。另外,木盘里盛满生鹿肉,可以拿肉叉扎串起来,放到火上烤炙。乡邻们与主人、客人一起,围火、喝酒、吃肉,喝到微醉,便唱起歌、跳起舞来,直到尽兴为止。

鄂伦春猎人凭自己的力气和勇气,猎取禽兽,征服自然,猎乡的日子充满了欢悦和快乐。

冷风吹雪天自寒

岭下冷风吹

山岭下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柳叶刚枯,风就变得很冷,而且无孔不入,即使是透不过光、看不见缝的窗与窗的连接处,也觉得有冷风在吹进来。即使坐到远离窗户的地方,还是感觉到那冷风在追赶过来,一片一片地钻进衣领和袖筒,脖子是冷的,背脊也是冷的。

岭下冬天的风,心肠很硬。它,无情地鞭打着农村小屋的土墙、房顶!直吹得有了裂缝,它就哗哗地笑;它,狠心地刺痛着农家娃娃的小脸、小手,刺得到处生疼,娃娃呜呜地哭,它却嘻嘻地乐。冬天的冷风,蹿前蹿后、钻来钻去,混迹冰雪、幸灾乐祸,不懂得同情和爱,连最可爱的小孩子它都不喜欢。所以,大人和小孩子都到处躲着它、想法子挡住它、用尽心计扛过它。

它,似乎也感觉到了,心里也有一点不好过。它也想为人们做一点好事啊。于是,它跟随着太阳,把农人们搭在墙头、挂在树枝、吊在房檐、码在院里的玉米棒子吹得没一点潮气;把农家压瓷实了的雪、泼光了冰的冬打场吹得无一丝尘灰,让农人们在光光亮亮、平平展展的场面上打玉米。它,还主动来到所有的风电机旁,帮风电机飞速地旋转、飞快地发电,使风电惠及百姓;它,又认真地来到宽阔的河川上,催河川连着底冻住、连着岸封煞,使河川变成通道。它也爱小孩子了,尽力地吹散天上那厚厚的、灰灰的云层;又着力地卷起地面那融融的、白白的雪花,让太阳露出红红的脸蛋儿。太阳因为冷落了可爱的小孩子有一点难为情,一时间,它似乎恨不得把所有的光热都给了大家,也就让风有了些暖意。风,就跟太阳一起,帮小孩子转动手上的纸风车,又把小孩子折叠得板板正正的纸飞机送上天空,使涂染成花花绿绿的纸球儿飘浮于地上天下。当然,小孩子的心怀没有一点点杂念,他们对冬天硬硬的冷风也不会有什么偏见或成见,而且,也向大人学着全面看事物、看问题。想一想,没有那硬硬的冷风,怎么能使天地四季更替、万物生长有序?再说,小孩子又怎么能堆雪人、打雪仗?怎么能到山谷去滑雪、到湖面去滑冰?

山岭冬雪

山岭冬天的雪,一场比一场大。纷纷扬扬的雪花,用纯净柔和的白色静静地遮蔽了山顶上平滑的岩石和低矮的灌木,覆盖了山脚下广袤的天地和空旷的漠野。天气很冷,但,绒绒的、厚厚的雪,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整整一个冬天,山岭上的雪不会化,堆一个雪人就会陪伴小朋友度过长长的寒假。在平坦的谷地上,如果想玩扔雪球、打雪仗、滑雪车,那是天天都可以的。

在山岭上看下雪,飘飘洒洒,迷迷蒙蒙,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年年下,年年看,却似乎总是看不够。

雪后天晴。大晴天登高山看雪最好。最好最大的雪与最好最大的阳光相遇在一起,让你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天空与光、哪里是山岭与雪。这时,无边无际的雪让人感到遍地生辉,一片银光。那是北疆山岭冬雪的一种壮观景象。只有在冬天里到过北方的人,才能体会到这样的一种圣洁,这样的一种壮丽。

几场大雪后,北国山岭就是一个美妙的童话世界。千峦万峰的雪岭之间,高大挺拔的冷杉上黏聚了亮晶晶的雪凇,像是挂了满树的珠链,低矮的灌木却像一丛丛白色珊瑚。崖上瀑布凝成了厚实的冰凌,层层铺排,就如富丽的玉石城堡。

再上到高处看,白雪覆盖的绵绵起伏的群山,一直延伸到天际,又像是大海中的滔天白浪冻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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