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擣衣聲(三載長征)

敦煌歌辞总编匡补(精)--项楚学术文集 作者:项楚 著


敦煌歌辭總編卷二匡補

擣衣聲(三載長征)

添玉漏。嬾頻聽。〔〇〇三四〕

《總編》校釋(以下省稱校釋):(原本)“漏”寫“淚”,從蔣校,形聲俱近,而意又較是。(《總編》三〇九頁,以下凡引《總編》校釋之語,但標頁碼,不贅書名)

楚按:原寫“淚”字極是。蓋“嬾頻聽”者,乃是上文“萬家砧杵擣衣聲”,而非玉漏之聲。改“淚”作“漏”,反不易見思婦垂淚憶人的索寞心情了。以“玉”形容淚,猶如稱淚爲“玉筯”。如沈佺期《雜詩》:“爲許長相憶,闌干玉筯齊。”

定乾坤(征戰幾時休)

塞北征戰幾時休。罷風流。〔〇〇三五〕

校釋:原本寫:“塞元……”饒編摹斯卷原貌於一〇七頁,另録辭於一〇八頁。“北”作“原”。按〔〇八〇三〕“北”訛爲“几”,知“元”乃“北”之形訛,非“原”之同聲,萬通不過。(三一二頁)

楚按:“北”之於“元”,字形實遠,任校非是。原寫“元”字乃“垣”字音訛,“塞垣”指邊境地區,唐人邊塞詩習用。

宫怨春(到邊庭)

焚香稽首表君情。〔〇〇三六〕

校釋:原本〔稽首〕寫成“”一字,“表君情”寫“告素君情”。(三一四頁)

楚按:原寫“”字並非“稽首”二字的合體,而是“稽”字的俗體。《李陵變文》有“兵到龍勒水北,峻山南,与單于兵戰”之語(《敦煌變文集》九三頁,以下稱《變文集》),啓功校作“浚稽”,是正確的,“浚稽山”見《漢書·李陵傳》。而本辭的“稽”字又是“啓”字的同音字,《廣韻》上聲十一薺,載“稽”有“康禮切”一音,與“啓”同一小韻。《書·舜典》“禹拜稽首”,注:“稽音啓。”故敦煌變文中“稽首”亦寫作“啓首”。如《降魔變文》:“忽然差使更失,甘心啓首歸他。”(《變文集》三八七頁)“啓首”即“稽首”,與本辭“稽”當作“啓”類似。

又原寫“告”字並非衍文,《總編》誤删,應予恢復,“啓告”爲詞,如《醜女緣起》:“啓告世尊,乞垂加護。”(《變文集》七九七頁)《太子成道經》:“苦(若)有災難之時,但燒此香,望雪山會上,啓告於我。”(同上二九五頁)説的正是“焚香啓告”之事。又原寫“素”字並非“表”字形誤,而是“訴”的同音字。據上所説,此句應作“焚香啓告訴君情”。

相思夜夜到邊庭。〔〇〇三六〕

校釋:(原本)“相思”寫“遥相思”。(三一四頁)“遥相思”兹據上片句法,改爲“相思”,俟校。王集於“相”下注“想”。(三一五頁)

楚按:原本實寫“遥思相”。王集於“相”下注“想”,可從,敦煌寫本中“相”、“想”往往混用,此句應作“遥思想夜夜到邊庭”。

失調名(上戰場)

昨夜馬驚轡斷。惆悵無人攔障。〔〇〇三八〕

校釋:(原本)“攔障”寫“爛”。“惆悵”蔣釋五内解爲倉猝或造次,舉《醜女緣起》(集七九一頁)云:“朝暮切須看穩審,惆悵莫教外人聞。”“攔障”乃據《文殊問疾變文》“要去如來不攔障”改。惟因此亦構成平仄通叶,是否原作所有,是問題。(三一九頁)

楚按:此段有兩處可議。一、原寫二字顯係“遮攔”,阻攔之義。如魚玄機《打毬作》:“無滯礙時從撥弄,有遮攔處任鉤留。”《太平廣記》卷三五《韋丹》(出《會昌解頤録》):“又復怖畏驚恐,欲走出門,爲吏人等遮攔不放。”不必改爲“是問題”之“攔障”。二、解“惆悵”爲倉猝或造次,乃誤從蔣釋(《敦煌變文字義通釋》)之説,“惆悵”實無此義。檢蔣釋所舉例證,僅有上引《醜女緣起》一例,而這是國王爲了給醜女擇婿,私下叮嚀大臣的話,“惆悵莫教外人聞”即“家醜不外揚”之意,“惆悵”是指國王生下醜女的惆悵心情,並非倉猝或造次之義。歌辭“昨夜馬驚轡斷,惆悵無人遮攔”,則是寫征人夜失戰馬的惆悵心情。

别仙子(調名本意)

此時模樣。算來似。秋天月。〔〇〇四一〕

校釋:(原本)“似”寫“是”。(三二四頁)

楚按:原寫“是”字不誤。用“是”字是暗喻,用“似”字是明喻,意義並無不同。原文本用暗喻,編者定要改爲明喻,豈非多此一舉?

思越人(拌不得)

幾度擬拌拌不得。思量且坐□□。〔〇〇四四〕

楚按:原卷缺字在“坐”字上,作“思量且□□坐”,這個“坐”字是韻脚。按此首殘缺頗甚,校釋云:“一‘迷’字是通首叶韻之僅存者,非常重要!餘三韻均賴此字爲準,全辭始得復活。”(三三一、三三二頁)然而“坐”字也處在韻脚地位,與“迷”字不同韻,故知此辭問題尚多,有待今後繼續校理。

怨春閨(調名本意)

夜夜歸來。紅燭長流雲榭。〔〇〇四五〕

楚按:“流”當作“留”,二字相混敦煌寫本習見,如《舜子變》即有“留”寫作“流”之例(《變文集》一二九頁)。“留燭”猶云“停燭”,謂燃燭不熄。原文“紅燭長留雲榭”寫女子深夜燃燭不寐,佇候良人歸來,正透露出調名“怨春閨”的寂寞心情。

送征衣(如魚水)

轉轉計較難。教汝獨自眠。〔〇〇四七〕

楚按:原卷“眠”上有“孤”字,作“教汝獨自孤眠”,《總編》漏録。

夢魂往往到君邊。心專石也穿。〔〇〇四七〕

校釋:“夢魂往往”模糊,末字存“”形,不似“往”。“專”寫“穿”。(三三八頁)

楚按:上句前四字原卷缺損,唯末字殘剩右下角,編者摹形失真,但確非“往”字,因此編者擬補的“夢魂往往”,肯定不是原文。此等情況,唯有仍作缺文處理,無須代爲填詞也。又下句原寫“穿”字不誤,“心穿”猶如“眼穿”,都是俗語,改作“專”字,反而失去了原文生動的韻味。

漁歌子(玉郎至)

繡簾前。美人睡。庭前猧子頻頻吠。〔〇〇五三〕

校釋:原本“庭”寫“廳”。(三四八頁)

楚按:原寫“廳”字自佳,而定改“庭”字,殊不可解。如此校勘,勞而無功,反得其咎。

雅奴白。玉郎至。扶下驊騮沉醉。〔〇〇五三〕

校釋:(原本)“白”寫“卜”。(三四八頁)

楚按:原寫“卜”字不誤。“卜”即占卜,謂占卜“玉郎”是否歸宿。〔〇〇〇二〕首:“豈知紅臉,淚滴如珠,枉把金釵卜,卦卦皆虚。”謂占卜征人歸期。《全唐詩》卷八〇二劉采春《囉嗊曲》:“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謂占卜商人歸期。辛棄疾〔祝英臺近〕:“試把花卜歸期,才簪又重數。”蓋古代閨閣間盛行卜歸之事,故此首亦有“雅奴卜”之語(“雅奴”同“鴉奴”、“丫奴”)。

臨江仙(少年夫婿)

回來直擬苦過磨。思量□得。還是哥哥。〔〇〇五四〕

校釋:“”費解。《維摩詰經講經文》(集六四四頁)有“聲聞從後樂”,“”乃“咳”,其意於此不近。《秋吟》(集八〇七頁):“金言大啓、玉偈宏”,“”須平聲。惟“”、“”形極近,可作校訂基礎。(三五一頁)

楚按:《秋吟》的“”是“該”字别體,《增訂碑别字》上平聲十灰,《隋六品御女唐氏墓誌》“該”字正作如此寫。本首的“”則是“諺”字别體,這個“諺”字同“喭”,亦作“”,極力勸諍貌。如《焦氏易林》卷三,家人之坤:“喭喭諤諤,虎豹相齚。”柳宗元《酬韶州裴曹長使君寄道州吕八大使因以見示二十韻一首》:“秉心方的的,騰口任。”《鷰子賦》:“當時勸諫,拗捩不相用語。”(《變文集》二五一頁)“”亦應作“喭喭”。本辭後三句描寫了一個女子的矛盾心情:本想待夫婿歸來,痛加“過磨”,追究“何處戀嬌娥”去了;可是仔細思量,態度又軟化了,還是盡力勸説他改過吧。

山花子(難期會)

當時只合同攜手。悔□□。〔〇〇五九〕

校釋:末句在饒氏《長安詞山花子及其他》一文之次節内,補成“三疊字”之句格,作“悔悔悔”。(三五九頁)

楚按:原卷“悔”字下有兩點,作“悔、、”,乃重文記號,饒宗頤及潘重規皆讀作“悔悔悔”(潘説見《完整無缺的山花子曲子詞》一文),編者見善而不能從,惜哉。

南歌子(心自偏)

夜夜夢魂間錯。往往到君邊。〔〇〇六〇〕

校釋:(原本)“夢魂間錯”寫“悟到錯”。(三七七頁)“魂”王集守“悟”,饒編作“寤”。向柳谿校作“錯到”,蔣校以爲“倒錯”,謂顛倒錯亂,饒編用之,實有隔。(三七八頁)

楚按:“悟”與“魂”,“到”與“間”,形音俱遠,應從蔣、饒二家作“夢寤倒錯”。“倒錯”謂顛倒錯亂。如《列子·周穆王》:“天地四方,水火寒暑,無不倒錯者焉。”《出曜經·利養品》:“神識倒錯,天地洞然爲一,不知東西南北。”蓋思念之極,或醒或夢,恍惚難分,達到失魂落魄的地步,即是“夢寤倒錯”也。

終朝盡日意懸懸。〔〇〇六〇〕

校釋:(原本)“盡”寫“”。(三七七頁)後片“盡”王集與饒編均校作“竟”。龍例曰:原本之“”形與“逕”近,“盡”、“竟”皆由“逕”音而來。“盡”、“竟”間之音變與〔〇一九五〕“影”、“隱”間之音變同理,應參考云。(三七八頁)

楚按:“竟”與“逕”音近,“盡”與“逕”音遠,此處自應作“竟”爲是,不必用音變之理曲折立説。《維摩詰經講經文》“終朝散日死王催”(《變文集》五九〇頁),蔣禮鴻校“散”爲“敬”,同音假借作“竟”,甚是,“終朝竟日”的説法與本首正同。

秋夜長(在他鄉)

天暮蘆花白。秋夜長。〔〇〇六三〕

校釋:原本“天暮”寫“火每”。(三八八頁)按“火”與“天”形近之訛。閲附録《别字表》知“天”、“火”、“大”彼此互混。〔〇三二八〕“大”寫“火”。〔〇〇三三〕《喜秋天》“暮”原寫“每”,此處之“每”當是“暮”。龍例曰:“每”在《廣韻》賄部,武罪切。《説文》作“”,草盛,上出也。上既從“”意,下又從“母”而得聲,則“每”之爲“暮”,更無疑。王佩諍校“火每”爲“火海”,饒編(一二九頁)同。(三八九頁)

楚按:校“火每”爲“天暮”,説既迂曲,義亦無長,反不如王、饒校作“火海”,直接了當。“火海”應即“熱海”,即今哈薩克境内之伊塞克湖,唐代屬安西都護府統轄。岑參有《熱海行送崔侍御還京》詩,膾炙人口。本辭下文云:“夫妻在他鄉,淚千行。”可知是漂流在火海邊地的内地人士的悲歌。敦煌是通往西域的要衝,流傳這類邊地歌辭是很自然的。而這首歌辭的寫作,大約也是在安西都護府尚未陷落的安史之亂以前。又任半塘、王昆吾編著《隋唐五代燕樂雜言歌辭集》副編卷二,據《南部新書》收入李旦《戲題畫》:“唤出眼何用。苦深藏。縮卻鼻何畏。不聞香。”説曰:“敦煌曲有《秋夜長》,與右辭同格,惟作同調雙疊,未知與右辭關係如何。”今按,任氏對《戲題畫》斷句有誤,應作:“唤出眼,何用苦深藏;縮卻鼻,何畏不聞香。”不但與《秋夜長》不同格,兼非歌辭。因爲涉及《秋夜長》,故附論於此。

浣溪沙(爲君王)

罷卻龍泉身解甲。學文章。〔〇〇七三〕

校釋:(原本)“解”寫“”,乃“擐”……“擐甲”於此意反,姑改“解”。(四〇五頁)

楚按:此字讀作“擐”是正確的,改作“解”則不必。本句的“罷卻”管住了下面的五字,它的賓語不僅是“龍泉”之劍,也包括了“身擐甲”之事。“罷卻身擐甲”即是“解甲”之意,不存在“意反”的問題。

你取硯筒濃捻筆。疊紙將來書兩行。〔〇〇七三〕

校釋:(原本)“你”寫“”,“捻”寫“念”。(四〇五頁)

楚按:原校“念”爲“捻”可從,竊謂原寫“”字亦應是“捻”字,而非“你”字。蓋上片云“卻挂緑襴用筆章,不藉你馬上弄銀槍”,可知“用筆章”的是作者自己,而“弄銀槍”的則是“你”。倘若改作“你取硯筒濃捻筆”,則“用筆章”的變成“你”了,正和作者原意相反,故知原文必非“你”字。或以一句中“捻”字重出犯複爲病,然而這兩個“捻”字意義並不相同,上“捻”字爲拈取之義,下“捻”字是捻轉之義,其實是兩個不同的詞,但寫法相同而已。而俗語記音的字,往往有不同的寫法,如“捻”字亦寫作“撚”,“撚筆”即以筆醮墨而撚轉之。此句亦可寫作“捻取硯筒濃撚筆”,即全無重出犯複之事了。

浣溪沙(志不迷)

直道守遲頻負命。子鱗何必用東西。〔〇〇七六〕

校釋:(原本)“遲”寫“池”。“子鱗”、“用東西”均待校。《開蒙要訓》注音“遲”旁注“池”,據改。敦煌寫本楊齊悊詩(見王重民《補全唐詩》):“月下池涼影”,校:“‘池’當作‘遲’,待也。”龍例曰:《廣韻》至部有“遲”,去聲,待也;脂部有“遲”,平聲,緩也。“守遲”、“影遲”皆平聲之義云。或校“守池”爲“守雌”,“雌伏”也,乃等待之義,亦可。“子鱗”容係“子陵”,惜下二句全缺,不知命意何在,不能斷。(四一一、四一二頁)

楚按:此段亦有兩處可議:一、校改“守池”爲“守遲”,殊覺不詞。(所引楊齊悊詩“月下池涼彩〔楚按:原字是彩不是影〕”,“池”字並非是“遲”字之誤,不煩改字,但“下池”二字誤倒,當乙作“月池下涼彩”,正與原詩下句“風竹來清音”爲對。)歌辭原寫“守池”當從或校作“守雌”,“雌”之與“池”,僅聲母稍别,音實相近。《老子》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爲天下谿。”正合本辭柔弱退讓之意。二、原文“子鱗”當作“紫鱗”,並非“子陵”之誤。上片有云“八十頽年志不迷,一竿長地坐磻溪”,顯然是用姜太公之事,而非嚴子陵之事。“子”與“紫”同音通用,如《王昭君變文》:“牙官少有三公子,首領多饒五品緋。”(《變文集》一〇〇頁)“三公子”即“三公紫”,與“五品緋”爲對。“紫鱗”指垂釣對象。岑參《陪群公龍岡寺泛舟》:“紫鱗掣芳餌,紅燭然金盤。”原文“用東西”也没有錯,“東西”這裏是動詞,離去之義。如韋應物《送澠池崔主簿》:“東西殊不遠,朝夕待佳聲。”《妙法蓮華經講經文》:“起坐共君長一處,擬走東西大難。”(《變文集》四九二頁)《總編》〔〇八九一〕首:“二十容顔如玉珪,出門騎馬亂東西。”“亂東西”即信馬所之之意。雖然本首歌辭下二句全缺,但這兩句的命意還是可以判斷的,是説由於垂釣者“直道守雌”,本無争競害物之意,故游魚自可放心,勿須遠離逃逝也。

浣溪沙(幽境)

雲掩茅亭書滿牀。冰川松竹自清凉。〔〇〇七七〕

校釋:(原本)“亭”寫“”,“冰川”寫“”。“庭”敦煌本《文選音》寫“”,另看〔〇〇六五〕。“冰川”待校。王集“亭”作“庭”,“冰”作“永”。(四一二頁)

楚按:編者既已舉出《文選音》“庭”寫“”之例,則本首的“”亦應作“庭”,而非“亭”字,王集是正確的。又“冰川”乃嚴冬氣象,“松竹自清凉”乃夏季景象,顯然矛盾。此二字應作“水川”,〔〇一二九〕首“滿洞桃花緑水”,校記謂原本“水”寫“氶”,與“”近似。

出入每教猿閉户。回來還伴鶴歸裝。閒至碧溪垂釣處。月如霜。〔〇〇七七〕

校釋:(原本)“閒”寫“夜”。“鶴歸裝”意晦,俟校。“閒”、“夜”形近,從王佩諍校改。(四一二頁)

楚按:“鶴歸裝”不誤,正與上句“猿閉户”爲對。“歸裝”是和“行裝”相對應的,出外的裝備叫“行裝”,歸來的裝備叫“歸裝”。如王勃《七夕賦》:“儼歸裝而容曳,整還葢而遷延。”這裏説“回來還伴鶴歸裝”,只是强調外出時攜鶴爲伴,故歸裝亦一併打點。又原寫“夜”字不誤,正好照應末句的“月如霜”。詞譜此字可平可仄,改作“閒”字,豈非蛇足。

山僧歌(獨隱山)

閒日居山何似好。起時日高睡時早。〔〇〇七八〕

校釋:原本“閒”寫“間”。(四一四頁)

楚按:今檢原卷影本,“閒”實寫“問”,“日”實寫“曰”,此句作“問曰居山何似好”,蓋以設問發端,猶如李白《山中問答》之“問余何意棲碧山”也。

獨隱山。實暢道。更無諸事亂相撓。〔〇〇七八〕

校釋:“暢道”張釋(即《詩詞曲語辭匯釋》)據金元曲例,釋爲“甚是”,未引唐例。此處猶言正道、正經,乃下句“亂”之反,待求他例。或謂“暢道”猶言暢快,亦待他例作證。(四一四頁)

楚按:本首“暢道”既非“甚是”,亦非“正道、正經”,亦非“暢快”。“暢道”猶言“樂道”。《佛説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講經文》:“免於花下生他意,唯向雲間暢道情。”(《變文集》六五四頁)“暢道情”即樂道情。寒山詩:“猿啼暢道内,虎嘯出人間。”“内”字是“曲”字形誤,“暢道曲”猶云“樂道歌”(拾得詩亦云“猿啼唱道曲”,“曲”字是,“唱”則“暢”字音誤)。“暢道”之義既明,則可糾正對於本首性質的誤解。校釋云:“‘山僧歌’三字乃原題,兹用作擬調名;‘獨隱山’三字乃原句,兹用作擬題。擬調名雖曰‘山僧歌’,實際是山歌,並非佛曲。擬題‘獨隱’,完全確切,亦與師僧佛教無干。”(四一三頁)又云:“内容但説山間獨隱生活,未涉禪想。比之〔取性遊〕,在〔〇一六八〕内露一‘佛’字,留有遺憾者,此辭較純。”(四一四頁)總之是强調此首與師僧佛教無關。但原題明明是“山僧歌”,安能視而不見?“暢道”者,是禪僧歌唱禪悦生活的話,而“禪悦”即充滿在行住坐卧日常生活之中,本辭通篇皆是“暢道”之意,怎能説“未涉禪想”呢?校釋又云:“此歌在原本,列於許多佛偈及兩組〔取性遊〕之間;格調獨立,内容與〔取性遊〕前四首〔〇一六八~〇一七一〕相同。”(四一三頁)按此首與所謂兩組〔取性遊〕實是一篇,“山僧歌”是它們共同的題目,揭示了它們的内容是詠唱山僧的生活。而《總編》於此首曰“與師僧佛教無干”,列入“隱逸”類,並將其餘部分支解爲兩組〔取性遊〕共八首,分别列入“民間生活”類〔〇一六八~〇一七一〕與“佛家”類〔〇五一六~〇五一九〕,可謂破碎之甚矣。

望江南(娘子麵)

娘子麵。磑了再重磨。昨來忙驀行車少。蓋緣傍畔迸麩多。所以不來過。〔〇〇八〇〕

校釋:(甲乙二本)“車少”寫“里小”。(四一八頁)訂“里”爲“車”,已有二證:〔〇一〇五〕“船車”原寫“船專”,而〔〇一六七〕正有“船車”,可知“專”爲“車”之第一幻形。《董永變文》(集一〇九頁):“六親今日來相送,隨車直至墓邊傍。”“車”原寫“東”,可知“東”爲“車”之第二幻形。——在此二幻下,原字形非“車”不可。“行車”謂轉動磨盤。……此辭之最大問題在末句含意不明,末三字究何指?無人交代。周本、唐校、王集有同説,咸認“迸麩”爲“姘夫”。按“姘”,平聲,義爲男女私合,恰與“散走”相反,何從牽附?且“不來過”者又在衆多姘夫之外,究係何人?三家均無説。乃以讕言幻想,侮辱民間勞動婦女,而得意忘形,不求甚解,未可。趙景深曰:麵坊女工兼任磑、磨,事忙工短,致麵側留麩,買者不前。此説較平正近理,並全辭貫串無憾。(四一八、四一九頁)饒編(九三頁)作“昨來忙暮行李少”;“行李”何指?如何“行李少”?無説明,專以含混了事。(四二〇頁)

楚按:此首確實是敦煌曲子中饒有興味、值得探究的一首。我認爲周、唐、王三家認“迸麩”(原卷寫“迸夫”)爲“姘夫”,饒編校“行里少”爲“行李少”,都是正確的。下面分兩點解釋。一、先説“行里”。這個“里”字並非“車”字形誤,而是“李”字音誤。《維摩詰經講經文》:“帝釋靈深誇隊仗,梵王行里逞威儀。”(《變文集》五三二頁)“行里”應作“行李”,與〔望江南〕詞正同。不過變文的“行李”是指儀仗,而歌辭的“行李”是指行人。如李白《江夏行》:“未知行李遊何方,作箇音書能斷絶。”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河梁幸未坼,枝橕聲窸窣。行李相攀援,川廣不可越。”《大唐西域記》卷二:“闤闠當塗,旗亭夾路。屠、釣、倡、優、魁膾、除糞,旌厥宅居,斥之邑外,行里往來,僻於路左。”這裏的“行里”正同“行李”,行人之義,可爲歌辭“行里”即“行李”之證。因此歌辭的“行李少”是説行人稀少,亦即顧客稀少。二、再説“迸麩”。這裏首先要認清這首歌辭使用了諧音雙關的手法。本來雙關手法是民間歌謡的特色,在南朝樂府民歌中,雙關手法已成爲基本的藝術特徵。此外如王梵志詩的“對面説不識,饒你母姓董”,以“董”與“懂”諧音雙關;寒山詩的“土牛耕石田,無有得稻日”,以“稻”與“道”諧音雙關,也都是例證。“迸麩”甲乙二本原皆寫作“迸夫”,既與“迸麩”諧音,又與“姘夫”諧音。《總編》校作“迸麩”是對的,但這並不意味着認作“姘夫”是錯的。字面上仍然保留“迸麩”,這是“面”;雙關的意義則是“姘夫”,這是“底”。因而整首〔望江南〕詞也有“面”與“底”的兩層意義。趙景深對本辭的解釋也是正確的,這只是“面”上的意義;至於“底”上的意義,則是有關“姘夫”的事。在這兩層意義中,顯然“面”上的意義只是“幌子”,而“底”上的意義才是歌辭所要表達的真意。那麽這首曲辭的真意是寫一位磨麵娘子有了“姘夫”(應該理解爲情人),因而其他男子便知趣地迴避,“行李少”與“不來過”都是形容其他男子迴避不來的話。《總編》將本首歸入“力作”類,顯然不如改入“戀情”類更爲確切。描寫愛情(甚至偷情)本是民間歌謡最主要的内容之一,爲了避免某種“帽子”而無視作品真實意義的態度並不可取。

失調名(織錦紋)

仕女鸞凰。齊登金座。匡閒階□□專心。〔〇〇八一〕

校釋:上片原本“凰”寫“鳳”,擬改。(四二二頁)

楚按:原本既然寫“鳳”,編者定改爲“凰”,不知何故。“鸞鳳”並舉乃古人常語,後唐莊宗〔憶仙姿〕詞亦有“一曲舞鸞歌鳳”之語。本辭多有編者臆改者,如下文“金絲線織成鴛鳳”,校釋云:“‘鴛’寫‘鸞’,擬改;‘鳳’原缺,擬補。”(四二二頁)然則原本僅存“鸞”之一字,而編者録作“鴛鳳”二字,與原本無一字相同,如何取信於人?不如照原卷直録,尚可免咎也。

得金枝。合蟬野馬。競逐紛紜。〔〇〇八一〕

校釋:下一字殘存“辶”而已,饒同。(四二二頁)

楚按:首字殘存“辶”,竊謂此字應是“邈”字,描畫之義,“邈得金枝”云云是寫織錦女織成美麗的錦紋圖案。此字亦寫作“貌”。如〔〇〇二〇〕首:“時拈金針,擬貌舞鳳飛鸞。”是寫繡花女刺繡出鸞鳳的圖案,這個“貌”字就是本首的“邈”字。

只爲無人往達。進入西秦。〔〇〇八一〕

校釋:下片原本“只”寫“直”。(四二三頁)

楚按:原寫“直”字不誤,“直”即祇義。如杜甫《放船》:“直愁騎馬滑,故作放舟迴。”

南歌子(賞春)

日惠處處管絲聲。〔〇〇八三〕

校釋:“惠”費解,或校作“會”;王集、饒編(七二頁)校作“思”,均尚未的,懸疑待析。(四二八頁)

楚按:此字或是“暮”字,“惠”、“暮”字形稍近。

定乾坤(修文寰海)

修文寰海聖明君。感皇恩。八方無事妖氛靖。定乾坤。〔〇〇八七〕

校釋:原本寫:“報文還海聖明君。”“修文”亦見〔〇二二〇〕及〔〇二二一〕。“修”、“報”形遠,但“報”、“保”常互代(〔〇三〇五〕〔〇六六六〕皆有),“修”、“保”形較近,故暫改“報文”爲“修文”,仍俟校。(四三五、四三六頁)

楚按:此説太曲。其實原寫“報”字不誤,“文”應作“聞”,《難陁出家緣起》“寶才文增福惠”(《變文集》四〇三頁),前四字蔣禮鴻校作“寶偈才聞”,即“文”、“聞”同音混用之例。“報聞”即奏聞,下文的“八方無事”云云便是向君王報告天下太平的話。

君臣道泰如魚水。衣永掛長新。〔〇〇八七〕

校釋:“衣永”……待校。(四三六頁)

楚按:“衣永”誠然費解,原因應是句首脱去一字,可擬補“鐵”字(或“戎”字),作“鐵衣永掛長新”,言鐵衣永置不用,即天下太平之意,正與上片“八方無事妖氛靖”相應。〔〇一〇七〕首有“鐵衣年年不脱”,表達的意思正和此句相反。

菩薩蠻(回鸞輅)

從此後泰階清,齊□呼聖明。〔〇〇九一〕

校釋:末句按文理,“欽”、“呼”二字難兼用,更難聯用。因此句之五言僅可作上二下三,不容作“上三下二”。可曰“齊聲呼聖明”,亦可曰“齊欽主聖明”,若曰“齊欽呼聖明”,則不可。如〔〇二一四〕有“與舜日同欽”,〔〇二二〇〕有“欽皇化”,“欽”均單用。兹故存“呼”廢“欽”,設空格待補。(四四三頁)

楚按:據校記,“齊”下一字原本寫作“”,此字實非“欽”字,而是“歡”字,蓋因“歡”字别體作“歓”,因訛作“”也。“齊歡呼聖明”亦應作上二下三,“齊歡”連讀,而不是“歡呼”連讀,謂普天同歡,齊呼聖明也。

浣溪沙(合郡人心)

合郡人心咸喜賀。拜聖君。〔〇〇九三〕

校釋:(原本)“咸”寫“銜”。(四四八頁)龍例謂“咸”、“銜”均閉口音,韻部鄰近,等第相同,故可互代。〔〇〇二五〕有“咸賀朝列多賢士”句。(四四九頁)

楚按:原寫“銜”字不誤,“銜”即含義,“銜喜賀”猶云“懷喜賀”,不必定改“咸”字。

望江南(龍沙塞)

龍沙塞。路遠隔恩波。〔〇〇九六〕

楚按:據校記,甲、乙、丙三本“恩”寫“煙”,丁本寫“烽”,原本並無作“恩”者,此字乃編者所擬,非是,應從甲乙丙三本作“煙”。丁本“烽”乃“風”字之誤,“風波”與“煙波”義同。

大朝宣差中外使。今因絶塞暫經過。路遠合通和。〔〇〇九六〕。

校釋:甲本寫:“……路合通和。”乙本寫:“……路(丙同)合通和。”(丁本)末句“路遠”闕。(四五六頁)末句“路遠”王集從甲,作“次”。乙丙寫“路”,劉書以“”爲“逕”。唐校用“遠”,謂與首句之“路遠”相應;作“路逕”無意義。(四五七頁)

楚按:據校記,末句首二字甲本作“路”,乙丙作“路”,丁本闕,並無作“路遠”者,唐校和《總編》改作“路遠”全無根據。其實甲本“”字是“次”字形變,“路次”即途中。如《文選》卷二九棗據《雜詩》:“千里既悠邈,路次限關梁。”乙丙“”字是“逕”字形變,“路逕”就是“路經”,《水經注》中“逕”字皆爲經過之義。“路次”和“路經”義同,都是指上句的“暫經過”,不過從避免複字的角度考慮,作“路次”更佳罷了。因而這首曲詞的内容,是寫唐王朝所派遣的使節,在西部邊陲所過之處,銜命通好,受到隔絶已久的邊民熱烈歡迎的情況。又校釋云:“‘通和’習用語。斯一九六三題記曰:‘惟願兩國通和,兵甲休息。’羅書《文殊問疾變文》:‘況文殊雖居菩薩之位,理未通和。’”(四五七頁)今按,下一例之“和”字爲“知”字形誤,“理未通知”是説對佛教的精義尚未全部領悟無遺,與“通和”全無關係。

獻忠心(卻西遷)

臣等默佑。有望□。〔〇〇九八〕

校釋:(原本)“佑”寫“始”。(四六一頁)

楚按:今檢原卷影本,“默”字模糊,似“然”字,“然始”爲詞,乃始、然後之義。如《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一切罪人皆從王邊斷決,然始下來。”(《變文集》七二五頁)《季布詩詠》:“恰至三更半,楚王然始覺。”(同上八四五頁)本詞“臣等然始有望”爲一句,乃承上文“願聖明主,久居宫宇”而下,言如此則臣等方有希望。“望”下原本並無殘損,方框乃編者所加,應删去。本辭經編者整理,往往任意加框、加字、改字,如“京華飄颻。因此荒□”原本是“京華飄颻因此荒”。“長思戀。明皇□”原本是“長思戀明皇”。“臣等默佑。有望□”原本是“臣等然始有望”。“一步步。卻西遷”原本是“步步卻西迴”。編者又特意在叶韻或應叶之字旁加上△號,以資識别,它們依次是:年、天、□、□、宇、□、計、遷。細加推究,三方框乃編者臆加,本不存在。“宇”字編者承認“或亦韻脚,而不能訂,辭意難通。”對於“計”字,編者云:“‘荒’字下所闕,應即仄韻所在,如‘替’、‘廢’等字,與下片之‘計’字叶。”(四六一頁)按原本“荒”下實無闕字,則“計”字亦如斷綫風箏,無所歸附。至於“遷”字,原本實寫“迴”字。據上所説,編者爲本詞所構築的叶韻體系,實已分崩離析,不能成立。然則本辭文字有待重新校理,亦屬顯而易見了。

謁金門(開于闐)

開于闐。綿綾家家總滿。奉戲生龍及玉椀。將來百姓看。〔〇〇九九〕

校釋:“奉戲”應是于闐道通,伎人來沙州,向百姓獻雜技、幻術。“生龍、玉椀”,皆幻也。唐校“生”作“金”,形近,又與下“玉椀”對,亦是一説。(四六三頁)

楚按:此段有兩處可議。一、第二句“綿”字應是“錦”字形誤,“錦綾家家總滿”形容于闐之富裕豪奢。二、第三句“戲”當作“獻”。蔣禮鴻《敦煌曲子詞集校議》曾校〔浣溪沙〕“喜覩華筵戲大賢”之“戲”是“獻”字的形近之訛。《總編》四七四頁亦曾詳論曰:“‘獻’之訛‘戲’,蔣議曾引二例:《妙法蓮華經講經文》(集五〇五頁):‘同寶積之所陳,似純陀之所戲。’《敦煌雜録》下社文:‘持珠翠而施衆僧,奉金鈿而戲賢聖。’王梵志詩‘雙陸智人戲’,一本‘戲’作“獻’,足證二字在書手訛火中確曾互代。”所論極是,可惜明乎彼而闇乎此,遂致引發出伎人獻雜技幻術的議論來。至於“生龍”,乃是形容烈馬。《周禮·夏官·廋人》:“馬八尺以上爲龍。”“生”字則指桀驁不馴。如杜甫《戲贈友詩二首》之一:“自誇足膂力,能騎生馬駒。一朝被馬踏,脣裂板齒無。”駿馬賦性猛烈,故稱爲“生龍”。《北史·西域傳》載于闐國“山多美玉,有好馬”,所以本辭説“奉獻生龍及玉椀”,謂奉獻方物寶器,並非皆是幻術也。

尚書座客□典。四塞休征罷戰。〔〇〇九九〕

校釋:“尚書”句顯有脱字,兹特加空備考。(四六三頁)

楚按:此句原文“座”通“坐”,“客”原卷實寫“宫”,“典”字則是“殿”字音誤,全句作“尚書坐宫殿”,並無脱字;縱有,亦不在“宫”、“殿”二字之間。這裏的“尚書”指歸義軍節度使張義潮,大中五年唐王朝以他爲節度管内觀察處置押蕃營田度支等使,金紫光禄大夫,檢校吏部尚書,兼金吾衛大將軍,所以這裏稱他爲“尚書”。咸通八年(八六七年),義潮入京朝覲,以侄淮深爲節度留後。從此義潮留居長安,直至咸通十三年(八七二年)去世。本首的“尚書坐宫殿”,正是説的義潮榮居長安之事。由此也可知道本辭的寫作時間,是在義潮留居長安的數年(八六七~八七二年)之間。

但□阿郎千秋歲,甘州他自離亂。〔〇〇九九〕

校釋:百姓飽看幻戲,上下恬嬉,遂忘甘州之尚在離亂,歌人諷諭,大有微詞!(四六四頁)

楚按:本首全無諷諭之意,純屬歌頌之章。編者對原作主旨體會乖背,蓋由於史實尚有所未諳耳。這裏的“甘州”是指甘州回鶻,歸義軍政權初期,受到甘州回鶻的嚴重侵擾,所以後來張淮深兩次出兵討伐甘州回鶻(參看鄧文寬《張淮深平定甘州回鶻史事鈎沉》,載《北京大學學報》一九八六年五期)。因此,本首的“甘州他自離亂”並非是説歸義軍内部尚在離亂,而恰恰是説敵人營壘自生離亂,一個“他”字已劃清了敵我界限。作者正是以甘州回鶻之離亂作爲反襯,來歌讚歸義軍的拓土開邊,並歸功於“尚書”(張義潮)、“阿郎”(張淮深)也。

望江南(曹公德)

壓壇河隴定羌渾。雄名遠近聞。〔〇一〇三〕

校釋:“壓壇”或謂“壓彈”,鎮壓也。(四七二頁)

楚按:或謂是正確的,原文“壇”是“彈”的音誤,應改正。《百鳥名》有“翠碧鳥爲紈壇侍御”之語(《變文集》八五一頁),“紈壇”不可解,伯三七一六所載别一本“紈壇”作“糺彈”,極是,即是“彈”音誤作“壇”之例。

歌樂還鄉(調名本意)

腰間寶劍常掛。手裏遮月恒張。〔〇一〇七〕

校釋:(原本)“常掛”寫“長拔”。(四八〇頁)

楚按:原寫“長拔”是,謂寶劍時時出鞘。歌辭這四句説:“鐵衣年年不脱,龍馬歲歲長韁,腰間寶劍長拔,手裏遮月恒張。”是極力渲染將士時刻做好戰備的緊張氣氛,改作“常掛”,則化緊爲鬆,大非作者原意。

鵲踏枝(他邦客)

自歎宿緣作他邦客。辜負尊親虚勞力。〔〇一〇八〕

校釋:“他邦”或係“他鄉”之省,已見〔〇〇〇一〕校。辭中口氣屬於“兒”,若“他邦客”,原爲兒之所憶。乃又曰:“自歎宿緣作他邦客”,其故何歟?大可以思。蓋此曲爲《孟姜女》劇本内所有,“自歎”之上原文必尚有説白,另表情節,曲辭口氣須與相應,遂致前後不一。參看下文〔〇一五一~六〇〕等十辭。戴編(六六頁)指此辭曰“乃遊子思鄉”,似是而非,祇能如此。(四八四頁)

楚按:“他邦”即他鄉,“邦”即鄉之義,並非“鄉”之省。戴編指此辭爲“遊子思鄉”,是正確的,《總編》稱此曲爲《孟姜女》劇本内所有,則大謬不然。誤會産生於對“兒”字的理解,蓋唐人以“兒”自稱,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婦人自稱爲“兒”,唐代普遍流行;另一種是兒女對父母自稱爲“兒”,則至今尚且如此。本辭既云“自歎宿緣作他邦客”,顯然“他邦客”就是“兒”自己,決非“兒”之所憶。這個“兒”是兒子自稱,故下片有“教他耶娘甚處傳書覓”及“辜負尊親虚勞力”之語,“兒”字是相對“耶娘”及“尊親”而説的。然而編者心目中執定“兒”字是女子自稱,遂誘發出“兒”即孟姜女之奇想。然而以此解釋原辭,方枘圓鑿,處處窒礙不通,編者也明明發現“前後不一”,提出“其故何歟?大可以思”,可惜並没有思出正確的結論,令人惋惜。

浣溪沙(不忘恩)

結草銜珠不忘恩。些些言語莫生嗔。〔〇一〇九〕

校釋:原本“銜珠”寫“城樓”。(四八六頁)他如“環”之於“樓”,字形較“珠”更近,“銜珠”在原作或爲“銜環”;惟與上文“結草”雖貫,與下文“含真”則有隔,便脱離“傷蛇”故事,故不用。(四八七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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