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平静中孕育 探索中突破——安徽省社科文艺奖(文学类)2003—2004获奖作品巡礼

学理与诗意的探寻 作者:赵凯 著


平静中孕育 探索中突破——安徽省社科文艺奖(文学类)2003—2004获奖作品巡礼

这是两年一度的对文学皖军的检阅。无论是叙事类、抒情类还是纪实类的创作,都在平静中向我们透露出这样喜人的信息:科技理性与实用理性的膨胀,并没有遮蔽文学家的精神诉求与审美选择。时代和生活的恩赐,正使他们的艺术追求或炉火纯青、日趋成熟,或个性凸现、风格鲜明。在这些还称不上是完美的作品中,蕴含着文学的准备与积累,凝聚着审美的提纯与升华。

深沉的现实关怀

对现实的关注与对人文精神的坚守,仍是当前文学的主流。在欲望化生存状态下拯救人生的意义,挽留沉浮的审美情怀,也仍然是当代众多文学家的价值追求。而缤纷精彩的现实生活场景,恰恰为一些敏锐而富有才情的作家捕捉新的题材、实验新的手法、拓展自由想象的空间提供了机遇。季宇的《猎头》发表后,引起社会较广泛的关注,在国内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全国十二家报刊对其进行了选载或连载。“猎头”的英文直译为“野蛮人猎取人头或出外猎取人头”;现代的含义则指一种人才中介机构,在商品大潮席卷的今天,“人才是制胜的法宝,而猎头公司可以帮助您最经济最有效地选择人才”。作者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崭新的题材领域,通过“世纪”与“伯乐”这两家猎头公司在人才市场竞争中迥异的职业品格和操作手段,揭示了小说所要表达的主题——猎亦有道,做人更得有道。这一主题,虽然仍旧属于传统伦理道德的范畴,但对民族传统文化精髓的坚守与张扬,其实正是当代意识的一个有机构成。当代意识不可能是在一片废墟上建立起来的。重新梳理民族文化,对于当代文学的思考与重构,是一项富有建设性的思想工程。聪明的作家在关注现实的时候,总是前瞻后顾,历史和未来,都是他们精神创造的参照系。《猎头》在文学题材上的开拓也是引人注目的,小说的结构和叙事完整而有张力,语言表现出作家一贯追求的从容洒脱的风格,人物性格流程与生活场景的呈现,虽然是白描,但仍然与当代人的思维定式和生活节奏相吻合。季宇是读者所熟悉的作家,这部作品显示了他正在自觉地拓展小说艺术的想象空间,自如地构建文本超越性的审美境界。

中短篇小说集《打死我也不相信爱情》,收入了10部中短篇小说,此书被选入“21世纪文学之星”2004年卷。作者张子雨虽然还并不为众多读者所熟悉,但其作品中所透视的艺术才华与艺术感觉,却使人坚信,这是一个有天赋、有潜力、有希望的作家。张子雨小说的显著特点便是现实关怀与人性关怀。他的全部故事,都是围绕着商品社会环境与人物命运遭际来展开的,主人公也都是初涉世道的年轻人。商品大潮所带来的物欲横流的社会现象,以及由此而引发的欲望与理性的冲突,几乎无一例外地成为作家展示人物命运沉浮的现实依据。其中最耐人寻味的是《补钉》。故事是简单而新鲜的:道歉公司的王牌业务员李乐平,在完成其道歉使命的过程中,鬼使神差地与道歉对象程红发生了感情纠葛,知情的妻子王京带着孩子离他而去。这本是一个古老而平庸的故事,但小说并没有到此戛然而止,小说的线索在向深处游走:李乐平自己掏钱给公司,派自己同时也是代表自己向王京道歉,致使王京最终重新接受了这个“打补钉”的婚姻。“补钉其实就是代表一个过程,你那么在意过程吗?”主人公的道白似乎是轻松的,但他的内心情感却是沉重的。“补钉”,正是当代社会中个人欲望与道德理性碰撞所必然付出的沉重的人生代价。小说所蕴含的当代意识是明确而深刻的:当代人不相信完美,残缺似乎是当代生活的标志。值得庆幸的是,张子雨笔下的年轻男女,并没有在残缺与迷乱中自生自灭,他们虽然面临着难以抗拒的物质诱惑,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但仍然恪守着人之所以为人的伦理准则,他们在探索中成长与成熟。作家的这种价值取向与审美取向是值得认同的。

李国斌的小说集《罗拉》,收入13部中短篇小说,题材和手法应该说都是具有现代性的,当代社会中一些为人们所关注而又陌生的领域,都成为作家取材的对象。特别是中篇小说《罗拉》,笔触直接深入当代人的精神病理层次,这在当下喧闹而多彩的都市题材作品中也是少见的。“罗拉”是一种抗抑郁症的药物,而作品中的主人公则是抑郁症患者。作品大胆剖析抑郁症患者的生存状态与精神状态,揭示当代都市人的情感焦虑与精神危机,呼唤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爱与相互拯救,字里行间充满了忧患意识与批评意识,作家悲天悯人的情怀也由此强烈突显。同样描写当代人生存状态与精神危机的还有曹多勇的中篇小说《好日子》以及钱玉贵的小说集《遭遇城市》。《好日子》描写的是一个下岗工人的生存困惑,与其他同类题材作品不同的是,小说并没有把描写的焦点放在人物的物质生活层面,而是着力表现下岗工人在人格、尊严与情感上所面临的挑战与困惑。小说揭示的主题是深刻而严峻的:如何面对金钱的魔力所导致的伦理倾斜与沦丧,好日子不能以牺牲人格作为代价。小说结尾,主人公“我”的觉醒与解脱让人感到宽慰。《遭遇城市》中的人物大多是来自乡村的“淘金者”,梦想与反叛是他们新生活的起点。如《苍白》中的肖魁、《破碎》中的“我”,以及《遭遇城市》中的小芳……他们向往幸福,不甘贫困和平庸,习惯于向命运挑战,但从不向环境和压力妥协。他们崇尚诚信、互助、自尊和平等,却又无力应付贪婪、物欲、欺诈以及声色犬马的种种诱惑。他们在欲望的浊流中淘金,却最终为浊流所吞没,留给读者的可能不仅仅是感叹。

鲜明的文化情结

文学的文化情结,是当代文学的重要的审美选择。文学作品的文化氛围与文化底蕴,并没有消融和动摇人类的情感生活在文学作品中的中心地位,而是相得益彰。“使‘桐城派’文化得以艺术地再现于当代文学的画卷”,这是评论家对陈所巨、白梦的长篇小说《父子宰相》的高度评价。小说在清代康、雍、乾三朝的历史大背景下,对“父子宰相桐城张”——张英、张廷玉二人的宦海生涯铺陈渲染,使父子二人勤勉、隐忍与清廉的性格特征跃然纸上,也使他们的情感遭际与生活波折生动真实。作为一部历史题材的小说,作者对康乾盛世的社会现实与历史走势,特别是对桐城派文化的诠释与艺术表现,都达到了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统一。作家在后记中这样写道:“人的本质和本性是相通的,无论今人还是古人,那一丝良善之心和律己的方式都是相通和可供借鉴的,这也就是以古鉴今、古为今用的道理了。我们用文学的方式再现了两代宰相,当然这种再现并非克隆,所以我们再现的父子宰相就只能是我们臆想和希冀中的人物,文学艺术化了的人物。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大家能够喜欢他们。”作家借古喻今,以历史来观照现实,既不戏说,也不演绎,而是以历史为经、文学为纬。这种创作理念与创作态度与当下历史题材创作中泛滥的消费主义的历史观念和虚假的历史观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历史题材的创作中,完全拘泥于历史真实,或用随意编造的艺术真实来取代历史真实,均不可取。武佩河的《汪雨相传》作为人物传记,不仅真实地再现了传主的传奇经历,而且从中艺术地提炼出人物高尚的道德情操和人格魅力,读来让人肃然起敬而意味长久。

韦斯琴的散文集《让我慢慢地靠近你》是引人注目的。她的散文优美而蕴藉,洒脱而厚重,全部文字包孕着三种审美情结。首先是书画情结。作为书画家,她将书画创作的手笔与意韵自然而自如地移植于散文写作之中,使文章形神兼备,超脱不俗。其次是女性情结。女性作家的细致与轻柔在文章中隐约可见,无论是抒情还是叙事,都精雕细刻而不失轻盈飘逸。再次是乡恋情结。散文集中诸多怀旧的文章,都透露出作者对家乡的殷殷眷念、对母亲的深情。这是作者情思与文思的原始动力,也是她的散文动人心弦之处。在《为何写作》中,作家这样写道:“而我一路走着,一路写作,我把自己遇到的艰险告诉别人,请他们小心些。我把自己如何快乐地走路,告诉别人,请他们也微笑起来,将忧伤消散在风里,让快乐长长地蔓延。我把一路上见到的风光向他们描述,请他们经过此地时,别忘了欣赏。我把一路上感受的温情表达出来,请他们相信人类的心灵是多么渴望温暖。”文学的关注就是人文的关注,作家将自己的艺术情怀与人类的关爱融为一体,那么,她笔下的文学就显得多情而厚重。水庆中的《心河集》与王文忠的《苦爱》,字里行间也都显示了自我的人生轨迹与心路历程,其中有欢乐也有痛苦,有歌唱也有呐喊,有自信也有自嘲,但透过文字都不难读出作家崇尚善良、坚守真诚的人文情怀。其中也不乏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好篇章,如水庆中的《喊娘》、王文忠的《母亲的医道》等,都是催人泪下、撼人魂魄之作。

张武扬的散文《青花的韵味》,其文化底蕴是深厚而独特的。全书除少许记叙亲情友谊的篇什,大都为游记。寄情山水、追问历史、感悟人生,构成了这部散文在内容上的重要特色;而“不施粉黛的清丽之美,总是心灵的牵挂”,则道出了作者的审美个性追求。作者的笔触是冷静而含蓄的,直观的表白与思维的认同也显得稳健而踏实。但他情感的神经与理性的血管却显得异常敏锐与流畅。面对阳关的残存,他的感受是:“在最少诗意的地方,偏偏诞生了不朽的诗篇。大戈壁上的阳关,苍凉了中国文学史。”当他偶尔拾起遗留在干涸河道上的一块片石时,却“惺惺惜惺惺”,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它是一个坚硬的符号,是河滩不死的灵魂,独自孤独着,藏在岁月最隐蔽的深处,在热风的歌吟中,守望着归程。它被岁月淘洗,也在风沙中淘洗着岁月”,这是创作主体与历史岁月的对话,也是创作主体的自省、顿悟与升华。孤独与痛苦是人生的导师,而对理想与信念的坚守,则是人格坚强的体现。张武扬的散文是智慧的,是具有时空穿透力的,同时也是平实的,在端庄中透视着典雅。“青花的韵味”就是作者对散文风格追求的自我写照:“青花则像目光清澈的乡间民女,宁静、隐秀、淡雅、温润而不耀眼,着一身青色的裙裾在风里与你对话……青花其实是一种情调,代表一种含而不露的典雅、和谐与持久。”在喧闹与芜杂的生存环境中,能保持这样一种宁静平和的心态与情绪,是难能可贵的。它有益于人类良知与道德的坚守,有益于和谐社会价值观念的构建,也有益于艺术与审美情态的激活与再生。

多元的艺术探索

新的创作理念的实践与新的艺术手法的运用,在此次获奖的中青年作家的作品中表现是充分的。王蜀的儿童长篇小说《蓝色魔域》是一部在思想内容与艺术形式上都富有创新价值的作品。小说以少年为寻找失踪的科学家而来到海底探险为主线,以与危害海底生态做有毒试验的不法分子作斗争为中心情节,凸显保护海底生态环境、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重大主题。而这部作品的美学价值突出表现在作者的艺术探索上。艺术探索首先体现在创作思维上,在高科技与信息时代,面对特殊接受群体的少年儿童,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艺术理解,完全可以摆脱传统的时空意识和审美维度,而进入超常的艺术想象和创造空间,“蓝色魔域”就是这样一个令读者心驰神往的世界。科幻和魔幻手法的大胆借鉴,构成了这部作品的又一特色。小说以大自然中极富魔幻色彩的海底世界为背景,以科学的态度为前提,将科幻构思与魔幻场景结合起来,这不仅大大拓展了作品的艺术空间,使人物描写与故事情节更具审美张力,而且为读者阅读增加了新的趣味。另外,作品题材的选择也令人耳目一新,对海洋生态的关注,无疑拓展了当代儿童文学创作的疆土。

对文学皖军在艺术探索上的检验,重点并不在于某一部作品或某种局部性的突破和成果,而是在于有一批富有创新意识的作者自觉而不懈的实践精神。我们已经很难以文学教科书的定义,来涵盖这批获奖作品的叙事体态与叙述风格,但整体上来说,单纯而整一的文本规范已经失去了约束力。在《打死我也不相信爱情》中,幽默调侃与悲凉凄美难解难分,其中《补钉》等作品强烈地渲染着一种轻松的甚至是“玩世不恭”的俏皮,而《玫园》却在沉重地表达着一种“诗意的感伤”。《罗拉》虽然还不能称作严格意义的新写实小说,因为新写实主义对艺术概括的消解以及常见的反讽手法,在《罗拉》中并不多见,但是,作家对生活中未明状态的浓厚兴趣与艺术观照,却充分体现了作家的智慧与胆识。他笔下的小说场景,未必是生活真相的全部写照,但的确是作家一种生活状态与情绪状态的个性化体验。在《让我慢慢靠近你》与《青花的韵味》等叙事或抒情类的作品中,作者也都试图改变传统的文化散文中以个人全知的面貌出现的叙述模式,或突出强调主观感受,或有意逃避主观介入,而让场景或画面冷静呈现,散文的实在空间与意象空间交相映照,拓宽了散文文体的艺术空间。

应该清醒地看到,上述获奖作品在思想和艺术上的提升空间还是很大的。特别是应该表现生活容量与历史厚度的小说创作,对于剖析一定历史阶段人类精神超越与情感转折的心路历程,展示新旧交替的时代演进中社会政治、经济、文化、风俗诸方面的风云变化,还缺乏春秋笔墨与艺术探进,在创作中仍然没有摆脱铺陈故事与渲染人物这种传统的“单兵演练”。中短篇小说虽说是此次评奖的亮点,但叙事体态与叙事风格的个性化体现与现代性追求还微弱幽暗;散文创作在体裁上的拓展仍然是需要改善的一个薄弱环节;诗歌这种传统文学体裁的空缺,不能不使我们有“遗珠之憾”。评奖意味着对过去的总结,也意味着寻找新的起点,安徽的作家在平静中孕育,在探索中突破,他们的辛勤劳动,必然会获得丰收的回报。

《文艺百家》2005年第2期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