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林中一夜

缅因森林 作者:[美] 亨利·戴维·梭罗 著,路嵩 译


3.林中一夜

美好的清晨代表第二天的到来,而天气正如我们所料想的那样好。我们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出门。因为我们一直没等到印第安人,我们只好放弃印第安人而找其他人来充当我们的向导,而那个人便是麦考斯林先生。他对于当初他乘船来往的地方很怀念,想再去一次,而且他还有在途中找一个船夫来帮忙的想法。接着,“乔治大叔”便开始忙活了起来,准备了一条棉布——用来搭帐篷,还有大家都会需要的毯子、硬面包15磅、猪“净肉”10磅,还带了一些茶叶,把它们全部放进了背包里。只用这些来充当我们六个人的口粮也许有些困难,但如果加上我们沿途所获,相信坚持一个星期完全没问题。我们走到最后一间屋子,为自己的装备挑选了一个茶壶、一口煎锅和一把斧子。

没用多长时间,麦考斯林的那一大片林间的空地就被我们走完了,入眼的,仍旧是那一片茫茫林海。在这个林子中,有一条由上游的两个移居者开辟出来的并不能让人清晰辨认的小路,那条路难以辨认的程度有时连伐木工人都头疼。林中有一个地方叫“火烧地”,那里杂草遍地,空间狭窄,曾经发生过一次火灾,向北蔓延的火势足足有9到10英里,而这条小路就穿过那里。停在了米利诺基特湖。步行3英里,我们便到达了沙德湖,或者叫诺里斯马克湖。这个湖是河流延伸。1837年6月25日,州助理地质工程师霍奇曾在这里经过,他曾描写道:“我们将船推着穿过一个足足有1英亩的都是睡莲的区域,它是一种自湖底生长,却把花儿开在水面上的植物,整个池子里都是花儿,漂亮极了。”在米利诺基特河口附近的一个湖泊的旁边,我们看到了托马斯·福勒的房子,它和麦考斯林房子的距离只有4英里,和米利诺基特河的距离则有8英里之长。尽管我们知道如何前往卡塔丁山最快,但我们还是放弃了便捷的道路,选择了沿佩诺布斯科特河和帕马杜姆库克湖的道路。在我们抵达的时候,福勒正在用一块将近两英尺厚的原木为他刚建好的木屋制作窗户。他开始用翻转过来的云杉树皮裱糊他的房子,他不过是为了让整个屋子与周围的一切都互相融合起来罢了。在这里我们喝不到水,只有啤酒给我们喝,而且也只有啤酒而已。在这里喝酒是完全可以的,而且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看起来非常清淡的啤酒,味道却浓郁刺激得很,仿佛自己品尝了雪松树的汁液一样。我们仿佛被满是松林的大自然抱在怀里,正在品尝它甜美的乳汁——米利诺基特的植物汁液都已经被混合在一起了——在原始森林深处,那些特别、充满清香的树的枝丫,包含了整个大自然中最精华、最有益处的营养。这全都属于伐木工人的,是能让他们与身边的环境和谐共存的能量饮料,使他们与新环境融为一体——让充满生机的绿色包围着他,如果他沉沉入睡,便会听到松林迎风歌唱的声音。只要我们吹响横笛,把优美动听的音乐演奏出来,即使是野兽也会被我们征服的。门附近的一堆木屑正承载着我们的重量,我们的头上也正飞过几只路过的鱼鹰;我们还经常观察到沙德湖那儿有一些秃鹰嚣张得很。我们看了看汤姆给我们指的湖对岸1英里之外却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秃鹰巢,就在森林中的一棵很高的松树上。同一对秃鹰每年都会来此栖居。汤姆表示这个巢充满了神圣感。除了他的低矮的木屋和秃鹰那仿佛悬在空中的巢穴,那里再没有其他的住宅。由于我们的交通工具——平底河船,需要两个人来驾驶,于是,我们的队伍努力说服托马斯·福勒加入我们,他也同意了。除了头脑冷静、拥有高超技术的驾驶员们,还有谁能收服得了佩诺布斯科特河呢?汤姆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包括船工靴子和红色法兰绒衬衫也装好了。伐木工最喜爱的颜色便是红色,而且红色法兰绒的好处还不少呢,不仅在排汗的时候能帮助我们的身体保持健康,还方便携带。大部分伐木工人都穿得像红鸟一样。只有一艘有些破旧且船身有漏洞的船让我们乘,所以我们只好撑着船向米利诺基特上游行驶;为了不让佩诺布斯科特河上的大瀑布将我们冲走,也为了能把这艘破烂不堪的平底河船换掉,我们决定先到距这里两英里的福勒的哥哥家去。米利诺基特河的河流非常的小,且又清又浅,河流中的泥沙也很多,而且堆满了各种我自认为是七鳃鳗或胭脂鱼的窝,麝鼠的窝则都聚集在河的两边。照福勒的说法来看,除了湖的出口外,就没有别的地方会有急流了。此时他正在河中低矮的小岛上割一种他称之为灯心草或草木犀的当地特有的草。而在两岸的草地上有一处地方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里的草的叶子是倒下的,所以那里就显得平坦整齐。福勒告诉我们,有一只驼鹿前一天晚上就在那里失去了生命;他还表明,生活在这片草地的驼鹿的数量可以达到几千只。

在离麦考斯林6英里处就是老福勒的房子,与岬角相距24英里,若是从米利诺基特河边的房子算起,他的房子便是那些房子的最后一个。吉布森的房子在索瓦德尼亨克河边,是上游唯一的一块林间空地,可是那所房子因为修建失败已经荒废了许久了。福勒在森林里居住得最久,与这儿相距几英里的佩诺布斯科特河西支流南岸是他曾经的居所,并且他早在16年前就在那片土地上建起了家园——法夫群岛上的第一所房子就是他建造的。我们利用这里的树木做出了一架马拉雪橇,它的用处是为了载着我们的新平底河船将佩诺布斯科特河的大瀑布与沿途的所有礁石绕过去,然后第一条有两英里之长的水陆联运线也要被我们渡过去。但为了让他们去把马牵来,我们必须等上几个小时——原本在远处的树桩间吃草的几匹马都走到更远的地方去了。他们钓到了这个季节的最后一批鲑鱼,为了保持它们的新鲜度,会将它们都腌起来。我们的空壶里全都是这种鱼,这让我们更加了解了那些便捷的森林食物。而就在前一周,他们第一群羊中的9只羊都惨遭狼群的毒手。当幸存的羊回到房子周围时,仿佛被吓得不轻,这才促使他们去找剩下的羊。他们发现,有7只羊死了,已经被开膛破肚,只有两只幸存下来。这两只羊被他们带回了屋子里。福勒夫人检查了一遍说,这些羊不过是喉咙被抓破了,还有几处像被针刺破的地方,其余部位都没有什么损伤。这两只羊除了喉部的羊毛被剪掉外其他都被保留了下来,之后清洗伤口并上药后就放了出去,然而片刻之后,它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后再也没有寻到它们的踪迹。事实上,这些羊已经中毒颇深——它们回来后便迅速变肿,导致羊毛和羊皮不得不被舍弃掉。从这一点来看,过去“狼与羊群”的故事并非杜撰,狼与羊群由此看来天生就是敌对的关系。门边设置了大小不同的钢制陷阱,用来捕捉水獭和熊不在话下——这些动物用爪子来代替牙齿吃肉。而狼群居然还会经常因为过于贪婪而中诱饵的毒并且最终死亡。这样看来,放羊的孩子是别想再说谎话了。

就在我们品尝偏远森林里的大众食物时,马便被牵着带过来了。我们将平底河船从水中拖出来,绑在柳条编成的雪橇架上,并将我们的背包扔进去,之后我们便开始前进,而船夫和车夫则被留下来交接工作。车夫有一个身份,那个身份便和汤姆有关,他是汤姆的兄弟。我们的路线正穿过那片羊群遇害的野草地,那里道路崎岖,还有许多乱石岗,许多马匹都不适应这样的道路了;雪橇就像暴风雨中行驶的船,颠簸得厉害,在它滑行时你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就像在乱石上不停地跳跃,如果没有一个人守在船的尾部,就像在巨浪翻腾的海上没有一个舵手站在船尾来防止翻船一样。当滑板与三四英尺高的巨石亲密接触时,雪橇会跳着往后弹飞;但是因为马儿的脚步没有停下过,所以雪橇的最终归宿是石头上——这就是我们穿过乱石岗的过程。眼前的水陆联运线能存在或许是因为古代的印第安人在运输时为了避开瀑布才由他们人工创造的。而我们一直走在前面,给他们当领头人。在两点钟时到达了瀑布上游距奎基湖出口处不远的河边,并等着他们和平底河船的到来。没过一会儿,我们就注意到西面那些因为遮挡物而不太能看到的湖还有我们一直期待向往的茫茫荒野的上方,正袭来一波雷阵雨;没过多久,那些大雨滴猝不及防地对我们身边的树叶展开猛烈袭击。还好就在我已经打算爬向那倒着的、足有五六英尺的高大松树干下面躲避狂风暴雨时,船靠岸了。就在我们承受暴雨的洗礼时,正在避雨的人瞧着我们把船解开又翻过去的过程,一定会忍俊不禁。我的同伴更是急得不得了,刚一接触到船就马上将其解开、抛起,然后等待船落下来后再将它好好调整一番;人们也许会看到他们都蹲在船下面躲雨,在船被正当地放在地上之前,仿佛有许多鳗鱼在船下蠕动。就当大家在下面躲雨的时候,我们则身处背风的地方,忙着削我们划船时要用的桨;我们还边工作边唱起了耳熟能详的歌曲,在暴风雨中,我们的歌声就这样飘荡在森林里。暴雨一直没停,马匹的皮毛都被冲刷得亮亮的,可它们的精神却明显不足。我们的船构成的“屋顶”是不会漏雨的。就这样,两个小时的宝贵时光就这么被我们白白浪费了,幸好我们即将前往的西北方向的天气快要转晴,我们可以有一个宁静的赶路时光。车夫过来把马牵走了,而我们则赶紧推船下水,继续走我们未完成的路。

算上船夫我们一共6个人。我们将自己的背包都放在船头那边,然后我们所有人则乖巧地分布在船身的两侧,让船保持一定的平衡。我们听从了船夫的话,安稳地坐着而不是动来动去,如果乱动可能会导致船身不稳摇晃,也许你会看见一排排安静的猪肉桶被“摆放”在船上。我们安全渡过了第一个急流,但这只是小试牛刀而已,毕竟,我们必须要在整条河上航行。船尾是“乔治大叔”,船头是汤姆,两人拿着一根大约12英尺长、尖端包着铁皮的云杉撑杆,在同一侧撑船前行,我们的船迅速穿过激流,如鲑鱼一般敏捷。湍急的水流在疯狂呐喊,只有身经百战的人才能从无数的深水区和礁石之间寻找到一条安全的航道;船常常是一侧或两侧从礁石旁惊险擦过,这样的经历有上百次,就像阿尔戈号经过叙姆普勒加得斯时那般历尽艰险。我曾经有幸划过船,可那次划船的经历与这次的经历完全不一样,这次的显然更加刺激有趣。还好跟随我们的是这些人而不是那些我们从未认识过的印第安人。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和汤姆的兄弟的技术都很优秀,在这边没有不认识他们的,所以毋庸置疑,他们成为了我们的好朋友并带着我们继续前行。而另一个原因则是,独木舟又小又不结实,还听说印第安人对驾驶平底河船没有什么经验,再加上性格暴躁冲动,不是我们能信赖的好伙伴。就算是那些常年在平静水域中航行的水手们,在这次的航行中也未必能稳如泰山。即使有外地的船夫技术称得上一流,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水中将船抬出来,并且还要避开礁石,这样的话不仅把时间都浪费了,而且仍然存在很大的风险;但是有经验的老手船夫则不一样了,他们可以轻松又自在地完成这样的航程。意志坚定的船夫可以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将船撑到瀑布的脚下,然后他们就只需把船抬起来并且避开那些不好走的礁石来前进,然后将船放进“水面平静的河流中,记住要在船被冲走之前”,不惧急流的困扰努力向前划就对了。有印第安人表明,这条河原本是向两个方向流动的,一半向上游流,另一半向下游流,但自从有白人涉足这里后,河就不向上游流了。因此,现在他们必须辛苦地撑着独木舟顺着向下流的水向上滑行,还得抬着它们越过数不清的水陆联运线。夏季来临时,磨刀石、垦荒者的犁、面粉、猪肉以及勘测器具等储备物品——都必须由平底河船运到河的上游。许多货物都消失在这片水域,许多船夫都丧生于这片水域。可是,这里的冬天温度极低,结成冰的河面为人类活动提供了良好的便利。伐木工的队伍借此深入车桑库克湖,一直抵达班戈上游200英里处。你可以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你乘着一架雪橇,独自一人向方圆有100英里的茫茫雪区前进,那是有许多树木,并且树木仍旧青葱,接着你可以直接从湖面的厚冰上穿行而过。

没过多久,我们就来到了奎基什湖,我们挨个划桨渡过此湖。这个小湖风景优美,在森林的包围下显得异常神秘,弯弯绕绕的湖岸把一个并不规则的图形摊在眼前。有一些留待春天使用的低矮的栅栏被搁置在远处的小湾里。挂着灰色苔藓的云杉和雪松矗立在岸边,像树鬼一样凝视着远方。还有鸭子在水面上玩耍嬉戏;湖面上有一只孤独的潜鸟,仿佛是孤独的浪花,它独自在那里嬉戏玩耍,长腿被它伸展着,有趣极了。西北方的乔梅丽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个湖。我们第一次将卡塔丁山尽收眼底,虽然不是全貌,而被云雾所包围的那个山峰就像是深邃的峡谷,贯穿了天与地。我们又划了两个小时的船后,再次穿过了湖面,来到河里——我们必须要穿过一个1英里连续不断的激流,因为这是我们通往水坝的必需的过程,而我们船夫则要更努力才能成功撑好船。

这个水坝在此地区是一项重大且耗费巨额资金的工程。到了夏天的时候,你是无法在这里看到牛和马的。整条河的水位都因为水坝的建立而抬高了10英尺,而且据他们说,由于有无数的湖泊与这条河连接,大约60平方英里的土地都被这条河流所淹没。这个水坝的坚固程度你难以想象,而上游方向的斜墩也配合着做成框架的原木,再加上在中间位置填得满满的石块,用来击破坚冰再好不过了!这里每通过一道水闸,都要收取相应的费用。

我们随意地进入了曾经我描述过的那种有些粗陋的帐篷内,这些营帐是属于伐木工的。营帐里只有厨师而已,他发现没有能及时招待我们的茶水,就在雨水冲刷成泥坑的火炉中燃起熊熊的大火。我们坐在木头椅子上,围着火炉,身上已经暖烘烘的了。我们身后有一个床,是用又平又有些褪色的金钟柏铺的,在屋檐下向两边伸展开来;《圣经》中的一页被放在床上,里面是《旧约》中关于某个家族的章节;爱默生的《关于西印度解放的演说》在一对树叶里露出了一角,我们以前的一个同伴曾经把它留在了这里,听说这样的一篇演说已经给了他们支持自由党充分的理由。床上还有几本1834年的出版的《威斯敏斯特评论》,以及一本小册子,名为《在米伦·霍利墓上立碑的历史》。伐木工人的营帐距离公路有30英里,它深处缅因森林中,而在这间营帐里,这本小册子是富有价值的,然而两个星期后这里就将属于熊了。这些书多次被翻来翻去的,所以又脏又旧。而这里的首领是一个典型的北方人,名字叫约翰·莫里森。他们为了生活不得不学会建造水坝,总而言之,什么都要懂一些——斧子和一些简单的工具难不倒他们,对于伐木和驾船也要很熟练。我们的晚餐是白色的热饼,白得仿佛是个白雪球,但是我们没有黄油;还有就是我们永远热爱的甜饼,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们可能都吃不到这种饼了,于是便将它们装满了口袋。森林里的居民们仿佛对美味的菌类情有独钟,除了这个,同样得到他们的喜爱的还有那些有糖蜜但没有牛奶的茶。同约翰·莫里森那帮人打过招呼后,我们就回到了岸边;我们还抓紧利用剩余的一点儿白天的时间,将我们的平底河船换成了一艘更好的。这个营帐是这个方向上最后一处有人居住的地方,只要再前行29英里就能到达马特沃姆凯格角,如果沿河前进,也要走大约100英里才能到达班戈。我们来的那条路正好穿过它,再走得远一些就只能停下来了,因为前面无路可走,除了乘平底河船和独木舟外别无他法。卡塔丁山就在眼前,虽然看起来只需要20英里便能到达那里,但在河上目测20英里可不止,大概要30英里吧。

那个夜晚月亮是圆的,气候也令人感到舒适,我们怕因为起风耽误行程,所以打算晚上划船5英里去北双子湖的源头。船夫称我们所在的水面为“航道”——因为河流唯一的作用就是连接湖泊——走了1英里,并经过了一处在堤坝的作用下水流变得平缓的小湍滩,终于傍晚时分进入了北双子湖。驶过湖面,我们继续前往距此4英里的河上“航道”。这片水面景色壮观,即使是新土地与“森林之湖”的结合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我们没有收到从屋子里来向我们表示欢迎的袅袅炊烟,也没有热爱思考且对自然有着深沉热爱的游者们对我们平底河船的远远观望,哪怕是印第安人,我们都不曾见到——因为他们不愿登山而走,而是像我们一样经常在河上航行。没有人带着热情的面孔说着热烈欢迎,只有象征着自由与欢乐的常青树上那美好而奇妙的小树枝层层叠叠,翩翩起舞在那古树之间。最初,西岸的天空中挂着灿烂的红霞,一如它们在城市上空铺展的光辉,湖甚至以一种优雅的姿态拥抱这片光芒,仿佛在期待着商贸与城乡的来临。我们了解了哪里可以进入南双子湖,据说那是一个更大而且岸边笼罩着蓝色的雾的湖泊。因此,当你的目光穿过狭窄的开口,越过宽广的湖面,向那朦胧缥缈的湖光山色去眺望时,你会觉得你做的一切都有价值。湖岸沿着覆盖着森林的低矮小山逐渐上升。事实上,连这个湖周围价格最昂贵的白松木都遭到了砍伐,但这一点是绝不会让航行在这片湖上的人有所察觉的。我们仿佛正站在美国与加拿大之间的一个高原上,圣·约翰河和乔迪埃河从高原北面流过,佩诺布斯科特河和肯纳贝克河从高原南面流过——这种印象和现实确实没有什么差别。而超出我们预料的是,险峻的高山在湖边是不存在的,倒是有几座孤零零的小山丘在高原上耸立着。这里是湖中的群岛,是新英格兰所在的湖区。船夫们可以通过短途联运线或者其他在这些海拔高度差不多的湖间自由穿梭来去自如。他们说,当水位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佩诺布斯科特河与肯纳贝克河的水就会相互流通,也就是说,如果你躺下来,那么你的脸和脚可能分别在两条河流里了。一条连接佩诺布斯科特河与圣·约翰河的运河已经修建好了,所以,阿尔莱加什河上的木材可以直接从佩诺布斯科特河运下来,而不用再从圣·约翰河那里运输了。从这一方面看来,印第安人所说的关于佩诺布斯科特河有向两边流动的传言已经实现了一部分。

我们中只有麦考斯林来过这片湖,因此我们推荐他来当我们的领航员。想要安全在这片水域中航行,领航员的作用无比重要,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当你航行在河上的时候,想要忘记通向上游的路线是很难的;但你进入湖中就不一样了,你会找不到河流,就算有远处的湖岸给你作为参考,你也找不到河水流入到湖水里的地方在哪里。若是一个对这里陌生的人在这里迷路的话,除非他能找到河,否则他一定找不到出路。如果湖面长10英里或更长,且形状不为你所熟知,就无法很快在地图上找到;而如果沿着曲折的岸边寻找,则是很累人的一件事,而且会耗费他的时间和补给品。他们讲了一件事,说是有一队曾多次进入森林的伐木工来到这条河流域的某个地方来工作,但这片浩渺的湖却让他们迷失了方向。他们背着行李,抬着船,艰难地穿过灌木丛,走过一个又一个湖,有时走几英里也不停歇。他们进入了与另一条河相连、方圆10英里的米利诺基特湖,湖中有100个岛。他们对这个湖岸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番,然后又去了另一个湖那里。在一个星期的辛苦搜寻后,他们才又走到佩诺布斯科特河前面,而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补给品了,所以只能被迫原路返回了。

船被“乔治大叔”驶向一个小岛,在湖的源头附近——我们才看到那个在水面上像是一个斑点的小岛。我们换着班地划桨、飞速前行,嘴里哼唱着我们熟悉的船歌。月光笼罩着湖岸,使其看上去朦胧缥缈,湖岸似乎离我们无限遥远。我们偶尔会安静下来,扶着桨,用耳朵来探知这里是否有狼群——狼嚎是夜里经常能听到的声音;我的同伴认为那种声音可怖至极,然而那可怖至极的声音这次却没有出现。可是,即使什么也没有,我们仍以一种合理的期待去倾听了。我必须承认,那儿只有一只非常淘气且吵闹的猫头鹰落于野外的树杈上一直不断地鸣叫着,明显它从未觉得自己是孤独的并活得如此悠然自在。面对自己的回声也毫不恐惧。我们也许被远处山洞里的驼鹿静静地注视着;又或者我们的歌声将某只脾气暴躁的熊或胆小的北美驯鹿吓到了。

后来,我们经过了我们在陆上标记了的“绿岛”,所有人都唱起歌来。仿佛我们要经过河湖相连的水路通道,席卷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在众人公认的惊奇的探险活动中众志成城团结一心——

这绿岛上的圣灵!请细心感受我们的虔诚!

哦,请不要吝啬凉爽的天气,保佑我们一路顺风!

我们在大约9点的时候靠了岸。我们把船行驶进了岩石间的安全地带,然后将船从水中拖上来,放到沙滩上。麦考斯林过去在这里伐木的时候,就已经把这里的一切弄得一清二楚了,现在,他凭着月光就能将它的位置说得一清二楚。我们听到小溪流入湖中的声音;清凉的溪水将供我们饮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生火,但是燃料和地面都被下午的一场大雨搞得很湿,所以生起这堆火费了我们好多的工夫。冬天也好夏天也好,火都会燃烧得很旺,是营地里令人感觉最舒适的东西,给大家带来快乐、温暖、干燥和光明。一些人分散开来,去捡拾枯枝,而“乔治大叔”则将附近的白桦和山毛榉都亲自砍了回来。不一会儿,我们就生起了一个10英尺长、三四英尺高的火堆,火迅速将周围的沙地烤干了。我们计划这一整夜都不让火熄灭。然后,我们需要将帐篷搭起来。我们将两根有尖头的长杆相隔10英尺斜插入地,将其作为椽木,然后在上面遮盖上棉布,并将两端系紧,使前面像棚屋一样敞开。然而,那天晚上,风吹来的火星不幸地把帐篷点燃。因此,我们只好把平底河船拉上来,放置在火堆旁边的森林边沿处,让船的一边能撑起三四英尺高,然后为了睡觉,在地上铺好了帐篷,躺在上面,并用毯子角或几乎所有能找到的东西盖在身上;我们的头和身体置于船下,脚和腿则放在沙滩上靠近火堆的地方。在我们一开始都睡不着的时候,我们就讨论起行程来;当我们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来享受月亮和星星的光芒,找到合适的时机来讨论天空的时候,我们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天文学来,轮流讲述了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有趣的天文学现象。不久,我们便进入了梦乡。当我半夜醒来时,我便兴致盎然地观察起了我身边人们各种各样的状态和行为。有一个人因为无法入睡,悄悄起身去将火拨旺,并添加了新燃料,改变一下周围的氛围。现在,他正蹑手蹑脚地使劲儿将一棵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枯树从黑暗中拖出来,用力扔进火里,并用树杈将余火拨旺;偶尔,他会不吱声地四处游荡,抬头看一看天空,仰望着星空。或许在地上的人们都在装睡,只不过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安然入睡,这导致身边的氛围让人感到拘谨。我醒了,便去帮着填了填柴火,然后在月光的照耀下漫步在河岸的沙滩边,幻想着与一只正在饮水的驼鹿不期而遇,或者一只狼也行。潺潺的小溪在夜晚的流水声能让人更清楚地听到,在我耳中,似乎已响彻整个荒野。湖面安静得像一块镜子,湖水缓慢地流淌着,而黑色的怪异石块铺满了湖面——我难以描述眼前的此情此景,这种又冷酷又温柔的美丽印象就这样永久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无法遗忘。快到半夜的时候又下起了雨,雨水把我们的脚都打湿了,然后把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弄醒了;又湿又冷的感觉使每个人都知道下雨了,大家都无奈地感叹起来,然后把脚缩进来。我们都慢慢地挪动身体,使其从与船成直角的位置转动到与船形成锐角,以便让船完全遮住自己。当我们再次睁开双眼,仍能看到微微闪耀的星空与那淡淡的一抹月光,可是遥远的东方已经隐隐显出了光亮。话已至此,这一夜的林中体验相信我已经说得很详细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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