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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情怀:“三张名片”渊源深

风雨兼程冀衡路 作者:柏川


家国情怀:“三张名片”渊源深


当下的衡水,有闻名遐迩声震华夏的“三张名片”—衡水老白干、衡水中学、衡水湖,“名片”太耀眼太靓丽,古老的绵绵不绝历久弥新,新生的风头正劲一鸣惊人,泽及人群无数,最有资格代表衡水这一方土地上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然而你或许不知道,“三张名片”无一不与我有着非同寻常扯不断的情缘,还有不堪回首不得不说的故事。

这些年来,从清贫家庭一路走来的我,被社会和一帮同事亲友抬举成了所谓“成功人士”,我志满意得有点飘飘然,曾经在许多场合炫耀我作为“老衡水人”的自豪与骄傲,众多听者无不点头称是。

先说衡水老白干。如今驰名华夏的衡水老白干集团的前身十八酒坊中的“德昌”,就曾经是我们肖家这一支先辈们经营的祖业,也有过风生水起的好光景,在众多酒坊中排名和规模虽然居于中下水平,却足以维持家族的小康生活,家中因酒业致富购置了较多的土地,常年雇有长工耕种。传到了曾祖父肖老国时,村中尚有“南华街,两头洼,肖老国是第一家”的民谣流传。

曾祖父年事渐高体力不支之际,“德昌”酒坊就传到了家中长子我祖父的手中。那时祖父弟兄四个各负其责,祖父是掌柜主管打理经营,二祖父主管水路运输兼采购,押运两条载重25吨的大船,满载一坛又一坛装篓的老酒,经滏阳河运往天津一带销售,回程在河间、献县、武强一带,运回酿酒的原材料红高粱或其他货物。三祖父负责四辆马车的陆路运输,赶马车将酒拉到保定、正定、德州一带的销售点,回程时也是拉回红高粱等货品。四祖父负责技术,是酿酒的“酒把式”,整天泡在酒作坊里忙碌从未出过门。而我的父亲也参与了酒坊的经营,他比他四叔还大一岁,因为上过几年学就成了“账房先生”。一家人齐心协力,持续着祖传酒坊的正常生产和销售。

只不过世事无常盛极而衰,那年代在经历了大清王朝遭遇“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后,民国成立以来又引发了连年的军阀混战,国事日非内忧外患,我们肖氏家族也有一场改写命运的大变故悄然袭来。前有万恶的英伦大不列颠为首的“八国联军”用坚船利炮轰开了大清王国的大门,“火烧圆明园”,抢夺金银财宝强行划租界占地盘,又蛮横地把一船船一箱箱的鸦片倒腾进了中国,凭借不平等条约巧取豪夺,换回了整船的白银瓷器茶叶丝绸,然后吹着口哨返程,而抛下的鸦片像磁石一样吸引了“瘾君子”无数。后有日本帝国主义的虎视眈眈,悍然发动“九一八事变”占领东北后又侵占北平天津,攻城略地杀人放火奸淫取乐,还蛮横无理地抢夺一切觊觎垂涎的财物。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的某一日,二祖父将两船酒运抵天津销售,收回货款后沿滏阳河南行一路采购红高粱,在献县的藏桥码头装满船正准备起航,忽然间一队日本鬼子呜里哇啦着蜂拥而上,蛮横地查封扣船。两船红高粱成了侵略者的战略物资,充当了骑兵马队的饲料,霎时间被抢了个精光!面对杀人嗜血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强盗,二祖父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两手空空一脸沮丧返回家中。

祸不单行,雪上加霜。当时日本鬼子占领京津后,河北各地的国民党政权望风而逃出现“真空”,无政府状态下乱世草莽伺机而动,纷纷以“抗日”的幌子拉杆子抢地盘敛财物,遍地“司令”多如牛毛,社会形势十分混乱。盘踞在衡水一带的土匪武装头子邵北武,琢磨出了个狠毒的阴招儿,以“抗日”为名专门到各处商铺门店强行征兵,实际上就是“绑票”,你不“抗日”也行,拿二百大洋来我放你一马!我二祖父因船被扣气不顺,顶撞了邵北武的部下也被作为壮丁抓进了兵营,我祖父心急火燎,赶紧四处借钱筹款将二祖父赎了出来,欠下的债准备用三祖父运往保定卖酒的款来偿还。

谁料想水路运输遭抢劫,人又被“绑票”,陆路运输也难逃劫数,三祖父运往保定的两马车的老酒,也难逃日本鬼子贪得无厌的魔爪!

刚刚占领了保定南清苑县军营的小鬼子,某一日在公路上发现了衡水老白干的线索,这是三祖父准备运往保定的衡水“德昌”酒坊的老酒。开坛之际,迷人的酒香撩拨得小鬼子们神魂颠倒,一品尝顿时觉得这老酒比他们毛毛虫般岛国上的“清酒”强过百倍,于是不容分说搬坛子卸篓子,在一阵狞笑得意中把酒抢了个干干净净,两辆马车也被掠夺征用,可怜我们家族的财产,变成了小鬼子的“战利品”。三祖父也是忍气吞声没一点儿辙,“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另外还有倒霉的消息,运往石家庄一带的两车酒,也在藁城滹沱河岸边遭遇土匪抢劫,好歹落了个人和马车逃回家来。

风烛残年的曾祖父,听到运往石家庄的酒被抢,赎人的欠款难以偿还了,酒坊的正常营业难以为继了,老人禁不住痛失家产的打击一命归天。作为大掌柜的我祖父精神崩溃了,缓了好些日子才恢复过来,到处借款勉强维持惨淡经营。

借的债务总要偿还啊,要债的人催促得紧,只好变卖家里的土地补偿,眼见得大家庭难以维持,祖父提议兄弟几个分了家,祖父承担了大部分债务。

遭受重大精神打击的祖父,时常感到肚子疼胸口发闷,有好心人劝他食用点儿鸦片治疗一下,祖父试了一下,谁料想竟然染上抽大烟的毛病,经常借吸大烟消愁,从而一发而不可收,发展到整天一杆烟枪在手吞云吐雾,酒坊的酿造和经销一地鸡毛,最后竟沦落到变卖家产凑钱吸食鸦片的败家行为。为了偿还债务,祖业“德昌”酒坊卖给了别人,祖父作为东家兼大掌柜的人毁啦,六十岁时在屈辱和悲愤中一命而亡,三个叔祖父和我父亲依旧干本行却都成了人家的“打工仔”,为了还债,家中的房子和土地也卖出去了大半,由此家道中落,后辈人开始以种地和摆摊卖货维持生计。

关于我的四祖父还有一段后话。大概在20世纪40年代后期,一位驻守福建某地的河北籍国民党军队高层军官,因感觉南方的米酒不合口味,特意在衡水酒坊招聘了四个酿酒师傅,前往福建改良当地的酿酒方法,其中就有我的四祖父,后来酒厂随国军撤离大陆去了金门岛,易名为“金门高粱酒厂”,直到60年代初两岸战事紧张时才被遣返回老家,直至终老。

到了新中国成立前夕的土地改革时,爷爷那一辈弟兄几个家家都守着几亩薄地或者摆摊的货柜,父亲手中倒是有一爿专烧开水兼营瓜子香烟的小铺子,还是与另外两人合伙经营的,所以划定成分时都成了清一色地地道道的贫下中农。由此,家族中的人们心中有惋惜也暗自庆幸,惋惜的是日本鬼子的掠夺再加上祖父抽大烟的败家,毁了一家几代人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庆幸的是家财散尽,在“平分”时一贫如洗落得个贫下中农的出身,也就压根儿没有了之后地主资本家“狗崽子”“黑五类”一类的劫难和屈辱。

再说衡水中学。新中国成立后的1951年,政府河山再造大兴教育筹建衡水中学,规划的新校园就占用了我们家祖辈传承下来的一部分土地,地里还有老辈几代的祖坟需要迁移。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找上门来做动员,作为长子长孙的我父亲爽快地应承下来,“办小儿堂”(办学堂,衡水方言,儿化轻声)是后代子孙念书出人才的大好事,国家需要我们二话不说!

在家乡一带,迁祖坟可是家族中有许多讲究的一件大事,父亲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紧找二叔三叔商量,还专门请来风水先生指点迷津看迁往何处。老先生煞有介事地勘察过后,指着我三爷爷家的那块地,说那里风水好子孙能兴旺发达,三爷爷也答应了,可动工时三奶奶压根儿不同意,祖坟占地可要少种庄稼少收不少粮食啊,“界七亏的细儿雪横吗也不行(衡水方言,这吃亏的事儿说什么也不行之意)!”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拿着根绳子在地头树下又哭又闹,以上吊做威胁横加阻拦。见此情形,我父亲说那就迁到我的地里吧,谁叫我是长子长孙呢!

于是,老辈祖先们的遗骸就埋到了我家的那块地里,虽然少收粮食可咱为国家做贡献也光荣呢!

我的家庭也与衡水中学难解难分,一家三代中的四个人都成了衡水中学的学生。我于1958年考入衡水中学,成为我当年求学的“最高学府”,三年后的1961年毕业。我的儿子肖辉和女儿肖鸾在80年代相继进入衡水中学学习,学业期满后儿子肖辉考入天津商学院,进入冀衡集团工作,后又入天津大学攻读研究生,学成归来后逐级而上,任集团化学股份总经理,处理起各种事务游刃有余。在河北省十二届人大会议上,他因化学公司在海兴兴办的分厂业绩突出,被沧州时代推选为省人大代表,我们父子二人同台出席省人大会议,一时在河北省传为美谈。女儿肖鸾考入河北经贸大学,继而又考取大连海事大学海关专业研究生。大家族中还有另外一名衡水中学的学生,就是我大哥的孙子肖瑞,衡中毕业后考入中国地质大学,现任冀衡集团参股兴建的衡水联兴热力公司副总经理,步入了人生和事业发展的正道。所以说,衡水中学这些年龙门一跃令人咋舌的辉煌业绩,莘莘学子一如过江之鲫考入清华北大的荣耀之间,也有我们家做出的慷慨贡献。后来学校扩建,又占用了我们家一部分土地,祖坟又往南迁移了一次。

再就是衡水湖。1991年,我任厂长的衡水地区化肥厂上“二氯”项目,从衡水湖边的冀衡农场化工厂选调了15名“二氯”技术人员参与筹建,1996年,又兼并了陷入困境的冀衡农场,选派管理人员进入,投入大量启动资金,重新安排了500多名干部员工。冀衡农场颇有来头,是1947年间中共华北局利用联合国战后救济总署赔偿的一批美国产拖拉机,在湖边垦荒开办农场,首开中国农业机械化的风气之先,打下的大批粮食为解放区的民生和支援“三大战役”贡献颇多。日后又为新疆农垦、黑龙江农垦输送了大批人才,鼎盛时期有30000多亩土地,80年代开始蓄水后,尚有26000亩土地。可是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土地被周边村民蚕食侵占了2000多亩。兼并伊始,我选派得力人员组成“土地确权工作组”,并配备了两名保卫科人员助阵,以法律为武器对冀衡农场多年来被周边村民“蚕食”抢种的2600亩土地进行追讨和确权,多年来农场人员曾多次交涉均无功而返,成了一个碰不得惹不起的“老大难”。“土地确权工作组”临危受命开始了艰苦细致的“田野调查”,马不停蹄地在周边6个村子里顺藤摸瓜,入户宣讲土地法律,向村民陈述利害,千方百计开展追讨,历尽周折之后,终于从30多户村民手中全部确权收回了2600亩土地,最后以“每亩地每年租金一块钱”的形式签订五年合同,让农民们继续耕种。这一举动意义重大,重新明确了自1940年以来冀衡农场所有土地的国有产权,避免了国有资产的严重流失,又使得农民们乐于接受。

待到湿地环境保护呼声日高,衡水湖湿地和鸟类自然然保护区管委会成立时,冀衡集团慷慨解囊,将冀衡农场36000亩土地水面和相关证书,一次性“完璧归赵”交给了衡水湖管委会,为日后衡水湖的全面保护和大力度开发,扫清了障碍搭起了桥梁。直至2012年,衡水湖国际马拉松赛事举办之前,冀衡人又做出了巨大而无私的奉献,冀衡农场所属的玛钢厂、面粉厂、气调库等工厂企业,以及300多户人家全部拆除外迁,千余名男女老少挥泪告别了几代人繁衍生息的家园!现在衡水湖畔靓丽得如同仙境一般的马拉松广场,即是原冀衡农场风雨七十年的所在之地。

与衡水“三张名片”扯不断道不尽的因缘,也从另一个侧面像铸铁一般地印证了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衡水人,“根”在衡水,工作在衡水,奉献在衡水,成功在衡水,一辈子与衡水长相厮守不离不弃。另外,我三十年来以身相许的工作单位,由“衡水地区化肥厂”更名为“冀衡化工总厂”,又易名为“冀衡集团”,时至今日年过古稀的我仍在上班。家乡,是我人生的起点,也是我创业的热土,更是日后的归宿,这里承载着我成长的轨迹奋斗的艰辛,托起了我的梦想和功成名就的荣耀。

因此,没有飞出去的我,也就幸运地没有了许多少小离家建功立业人士那种对家园的渴望和眷顾,以及异国他乡漂泊而魂牵梦绕的“乡愁”。故而,就有了这本与“冀衡”难解难分而不成体统的“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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