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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援西北

思诚集 作者:傅春蘅 著


支援西北

转眼到了1968年春天,水利电力部军管会生产小组给研究所来了个函,要求研究所组织线路结构10~15人支持西北330kV刘—天—关输电线路的设计工作。研究所的军代表就拿着这个函件到线路试验室结构组开了个会,动员大家支援西北的电力建设事业,同时提出了要做好到西北参加刘—天—关输电线路的设计,设计完了参加施工和留下运行的思想准备。这个动员要求让所有参会的人员顿时傻了眼,一时间冷了场谁也不说话。说起来有近好几分钟的冷场,竟连一声咳嗽也没有,静得连军代表也坐不住了,连着问了几遍“谁报名”。

我已烦透了当时闹哄哄的场面,经过一番紧张的思索,与其在所里过这种无聊的日子,还不如到西北支援国家建设,反正我光棍儿一个,除了赡养老母也无别的牵挂,有机会离开这是非之地,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于是我毅然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举起手向军代表回道:“我去!”

军代表看打破了僵局,又问了几遍“还有谁报名”。

接着又是漫长的沉寂,所有有家有业的人面对去了西北再也回不来的局面,任谁也一下子做不出这个决断。

军代表无奈地宣布:“会先开到这儿。”然后指名要我到他办公室谈话。

军代表看我进了屋,无奈地表示:“只你一个人报名也不行啊,部里要十来个人呐,我看完不成,算了吧!”

我看军代表一脸无奈的样子,心里也真不是滋味。突然我觉得军代表这事办的有点路数不对,起码应问问线路设计室结构组的人员愿不愿去。

军代表一听研究所还有线路设计室结构组,可能怕再遇到冷场的尴尬局面,就对我说:“那你去给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去。”

当我来到三楼线路设计室结构组,说明部里要求支援西北330kV刘—天—关输电线路的设计工作时,一下子就有近十个人表示愿意去。

当我连跑带颠地从三楼下到二楼,把这个结果汇报给军代表时,军代表长出一口气,满意地表示:“大家做好准备,就出发吧!”

报到地点是位于兰州市七里河的兰州送变电工程公司,那时出差是自带被褥行李,我们一行人大包小包地住进了兰州送变电工程公司办公楼对面的南楼里。

那时的设计组叫“三结合”设计组,由兰州送变电工程公司一位八级老工人师父任组长,西北电力设计院的孙林山任副组长,设计组由来自西北电力设计院、华北电力设计院、西南电力设计院和兰州送变电工程公司四个单位的员工组成。西北330kV刘—天—关输电线路的设计内业工作在兰州全面铺开。

最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半年的时间里竟然有三次机会去刘家峡。一次为刘—天—关输电线出线第一个塔位选址,时值初冬,大家有幸目睹了溢洪道排水的壮观场面。似万马奔腾、呼啸而下的水流让站在溢洪道边上的我们听不见近在咫尺的交谈,冲出溢洪道末端那高高扬起的水流再跌落到河道里而激起的水雾竟高达一百多米,以致河道两侧的山顶都结了厚厚的一道道冰凌。为了选择适宜的终端塔位,当绕行到终端对面宜于观察的位置时,我们一行七八人不得不匍匐在覆盖着厚厚冰凌的山坡,以免滑落到一百多米下的河道里,那种惊险的场面至今还深深地烙在脑海里。(在网上我曾偶然看到一张刘家峡溢洪道排水的照片,又让我联想到当年壮观的溢洪景观!)

还有一次为选输电线路径,我们从刘家峡沿线路方向走出有5公里,沿途所见的黄河全是碧蓝色的河水,完全不是概念中浑浊的黄河。

这期间,我曾到过甘肃省的永靖县。可以说我就没见过这么穷的地方,满眼只是黄秃秃的土坯房,县城里唯一的砖房是供销社那三间平房,可供销社里摆的只不过是牙膏、几块肥皂、毛巾和些盐巴、花椒大料。穿着一样黑棉袄的人们懒洋洋地坐在土坯墙脚下晒着太阳,手不时伸到黑黢黢的衣服里在摸索着什么。

水在那里是极度缺乏的。当地老百姓只能吃老天爷下点雨积蓄起来的“窖水”。打开窖盖,你看到的是长着绿苔甚至浮着杂草、树叶甚或什么东西的绿水。施工设点打前站的人来这里只能吃这里的“窖水”,可吃了就闹肚子,其实老乡也不愿意卖这些视为命根子的“水”。为此驻守这里的施工点,都无一例外地到几十里地外用水罐车去拉干净的水。

当年的“西北”,就是贫瘠、穷困的代名词。

兰州毕竟是省府,在几十代人的经营和打理下,城市还是有模有样的。半年生活下来,北京来的小伙子们深深感到兰州天气的舒适和惬意。白天不管太阳光多强,只要有遮荫的地方就会很凉爽。夏日傍晚往往还下点雨,晚上睡觉必须盖上棉被。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几十米远就能闻到香气的哈密瓜和甜到足可以让你流口水的“友谊一号”西瓜。

只是有一点,那个年代兰州的蔬菜和肉类食品太贵了,几乎比北京贵了一倍还多。我们按支援西北只能拿工资差,算下来每人每天补偿1角4分钱,还不够在食堂买一个普通菜。北京来的小伙们吃不消这种倒赔钱的日子,设计内业工作完成后,就纷纷急着回北京了。

平时工作结束好找我聊个天的副组长孙林山眼看大家要散伙了,与我说:“回良乡有什么意思,不就是打派仗!别回去了,跟我到关山定位去吧!我们结构上还需要再支持个人。”

我一想也是,回去也没啥意思。就和即将回北京的同事们说:“请给所里军代表带个话,关山段定位还需要再支持个人,我跟他们到关山定位去了。”

回北京的同事们说:“你愿望去就去吧,话给你带到,反正我们回北京了。”

关山段是刘—天—关线经甘肃张家川回族自治县入陕西省的陇县翻越六盘山的一个区段,该区段线路路径沿山谷走线,最高海拔2350m。由于该区段设置的观冰站观测到了20毫米的复冰,被列为重冰段,需单独设计。

关山三桥山谷里长年不断的淙淙溪水

关山段定位队伍进驻陕西侧关山脚下的固关镇,那是一个极小的镇子,仅有的一条到处是残垣断壁的小街似永远无人打扫的样子,稀稀落落散着麦秸秆,给人一种匆忙逃遁后那种颓败的感觉。我们这一行15个人的到来给当地人带来了不小的喧闹,一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娃娃远远地张望,不时还有婆姨抱着孩子远远地看新奇。孩子们的跑动引得街上的人渐渐多了些,几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大着胆子打探我们的来意。

这个镇子虽小,却是陕甘两省在这一带的交通要冲,故而小街中间还有一个小旅店,在那个年代当然是国营的了。

这个小旅店坐南朝北,一进旅店厨房灶台就在前堂左半边,过了前堂就是有个4米宽、10米长的小过道似的院子,三间正房在院子那头,每间约有10米2大,可住两三个人,院子两侧则是小间,每间约3米2大,可放一个单人床板,我就享受了住单间的待遇住在东侧小间。

大家进了房间一看,所有被单等均脏成黑灰色,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洗了。好在这刚过中午,领队高喊:“服务员,这么脏怎么盖呀?趁着太阳当午,马上全洗了,一会就干了!”

招待我们的那个中年妇女嘴里答应着“就来”,就见她麻利地动起手来,拆洗晾晒缝缀,居然在太阳落山之前全部搞定。其实这个中年妇女既是小旅店的服务员也是经理,又是财务,反正掌权的就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唯一的助手,是个长相40多岁的男人据说是兼顾着采购和打杂。

当晚我闻着阳光的香甜气息,带着一天的忙碌,放倒头就进了梦乡。

睡了一阵子,乏劲刚缓过来,就觉得身上一会儿这刺痛一下,一会儿那刺痛一下似有什么东西在换着地方咬。好在那时出差必带有手电筒,而且养成睡之前必放在枕头旁边,这时拿起手电筒,往被窝里打开手电一照,只见几只乱蹦的小虫子在被窝里折腾。一想便知这一宿是怎么过的了,基本上抓了一夜的跳蚤。这是我这个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头一回遇到的难题,第二天与队里的人一说,居然反响不大,对于在西北地区干了这么多年勘察设计的西北电力设计院的同事们来说那是司空见惯的事。不过他们还是为我这个北京娃适应环境做耐心的教导。没几天终于学会了被窝里抓跳蚤,可以勉强睡觉了。只是房间里、床板上、褥子下四周撒白灰没见什么效果。每次回到房间坐在床板上,仍可看到跳蚤一会这儿跳起一个,一会儿那里又跳起一个,居然都能跳起一尺来高。与它自己那小小的身量比起来,真不愧是世界跳高冠军。

被跳蚤咬了的感觉还真不好受,被咬过的地方红肿起来像个小馒头似的,刺痒得不行,还越挠越大,往往闹上一白天才慢吞吞地消下去,晚上回到房间还得继续挨咬。一次看到在院子里查看航片的吴松荣两个肩膀头被跳蚤咬得全红肿了起来,我就问老吴:“咬得这么厉害您不难受啊?”老吴头也没回道:“习惯了!”继续看他的片子。这种敬业精神和这种耐咬的本事真让我佩服,至今还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跟随队伍到了关山山里那心情就别提多好了。

关山重冰段从张家川入陕翻越关山老爷岭进入陕西省的陇县境内,自关山山脚下固关镇西行到一桥处开始自东向西沿自然形成天然的弯曲谷道西行,峰回路转,顺次十跨溪水。两侧山峰重峦叠嶂、尤以十桥至峰顶老爷庙地势险要,相对高差较大,最高海拔2360米,线路所经山脊老爷庙处海拔也达2300米。由于关山的天然地势和丰茂的原始自然植被,形成了关山一带雨雪丰沛、长年溪水潺潺,空气湿润。尤其是夏季这里空气凉爽宜人,毫无山外的暑气。每日工作不啻如游山逛岭,那个惬意劲用现今时髦词,一个字“爽”。

十来天的工夫,勘测定位就到了山顶,那天一早队里决定搬家,炊具和炊事员坐汽车从大路翻越关山到甘肃的张家川,所有勘测队员步行定位到山顶线路最高点,海拔达2300米的老爷庙,然后步行下山到张家川,全程约50里地,每人带好一壶水、两个馒头。

经过一上午的跋涉,在十桥歇息时,已经饿得不行了,咬咬牙干掉了一个馒头,留下一个准备到山顶再吃。

中午时分我和地质专业的队员早一步来到位于山脊的老爷庙,地质的转到周边看地形去了,我就直奔老爷庙而来。

说是庙,只有一间坐北朝南的小房,这里面小的好像只能容下两个人坐卧,只有那屋脊的形式才能让人将它与庙联想在一起。门口前支起一个小棚,棚子下面就是一个灶台,灶上坐着一把不大的铁壶,沸腾的水咕噜噜地唱着欢快的小调,灶后坐着一个有半尺稀疏白胡子、面庞几近黑色的老人,一条条深深的皱纹布满那干瘦的脸庞显出岁月沧桑。老人看见来了人,招呼着让我歇下,筋骨凸起而干枯粗糙的大手拿碗倒满茶水放到我的眼前。

我问了一声:“老人家好?”

老人回道:“好!好!你们这是过路啊?”

我回答:“我们是搞工程的!”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一个馒头,准备填补一下我那早已饿瘪了的肚子。偶然间一抬头见老人正盯着我手里的馒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望着老人有些期冀又不愿开口的样子,我立刻把馒头掰了半个递到老人的手里。

老人双手接过那半个馒头,睁大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目光,站起有些佝偻的身板,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小心捧着那半个馒头转过身竟朝小庙里面走去,嘴里听不清在和什么人说着什么。不一会,老人出来又坐到灶台后说着:“有十来年没吃过白馍了,老伴也不能动,谢谢你了!”原来这小庙里还有人在里面,我使劲朝里望了望,黑暗中好像是有人躺在那里。

我望着把那半个馒头全给了老伴的老人,不禁眼里充满了泪水,低头望着手里被我吃得仅剩一口的馒头,后悔为何不全给老人,后悔这不争气的肚子就这么一会就饿死鬼般,狼吞虎咽,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我不好意思地问老人:“您住在这么高的山上,前后几十里也没人家,这么冷的地方又不打粮食,那您日常吃什么?”

老人说:“这里虽是羊肠小道,可是小贩的必经之地,到我这都歇息一下,喝口水,吃点干粮。来来往往的熟了,托他们给我带点玉米面和盐巴,我就煮点玉米糊糊。”

“那吃的菜呢?”我又问道。

“庙后那片种的就是!”我抬头往房后看了看,只见十米2大小的一片地确是种了些东西,嫩绿色的小叶已从土里钻了出来。这也就是夏天,关山由于相对高差大,五里的山沟就上了山顶,天然地势使东来的暖湿气流造成关山东侧森林植被茂盛、空气异常湿润,一年中有七八个月都有降雪。真不知这老两口在大雪封山时是怎么过的。

我眼前逐渐模糊了起来,老人那稀疏的白胡子似乎飘动了起来,那有些佝偻的身板似乎也直了起来,在如此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仍顽强地生存着,那干枯的大手挥动起来,似乎在向天地宣示着生命的力量!我捧起老人刚给我倒满热水的碗,不禁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队友们也到了,齐聚在老人的灶前喝起老人沏的水,一时间老爷庙前热闹了起来,老人睁大眼睛兴奋着招呼着大家,好像看着儿孙环绕,不时呵呵地笑出声来。大家争着向老人付水钱,老人连连推脱:“不用!不用!”我看着老人那似乎又回到童年发自内心的笑容,再次预祝老人家长寿、大家向老人家道了谢,我们就开始向着张家川下山了。

不到二十天,关山段勘测定位工作结束了,队伍回到了西安开始了勘测资料内业的整理工作。

还是孙林山又与我说:“我们的人手太紧了,你们再支持一下,把关山段施工图做了吧。”

“这我可做不了主!除了指挥部发话,还得看我们军代表同意不同意!”

孙林山说:“这好办,我找兰州指挥部写个函,请你们再支持一下。”

内业整理工作完毕后,我拿着兰州军区水电部军管会330工程指挥部写的函回到北京。所军代表看了兰州指挥部请求再支持的信函,二话没说,组织队伍现场设计再赴西北。

这次赶赴西北的地点是天水,主持“三结合”设计工作的是330工程指挥部二分部,二分部完全由东北送变电组成,乔学亮老师傅任组长。设计组长是郭绍宗,组员记得有谷鸿琛、毛振理、徐平心,还有东北送变电的黄文学、鞍山铁塔厂的王德荫等七八个人。由于我参加了终勘定位,组长就指定我做关山段基础设计工作。

设计组被安置在天水体校。说是体校,只不过一溜几间空房,房前有个院子,没有任何体育器材和设施。进驻后,一个两开通间和一个单间作设计用,其他三个单间作宿舍,最东边还有一间锁着门,里面乱堆些桌椅。那时天水城不大,记得东西只一条主街,街中心有个十字路口,体校在东街,二分部在南街走到头朝东一拐弯,似乎在城角的一个带有江南建筑风格、房子布局很讲究的一个大院子里,看来当年一定是个很有品味,家道殷实的官宦人家,从体校到这里步行也就15分钟的路程。

天水现今还保留着的当年老街的典型建筑

今日的天水足具大城市的气派

这次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天水这段时间,正赶上进入冬天,早上洗脸漱口水冷得扎牙,二分部有食堂、锅炉烧热水,每天早中晚三餐步行到二分部食堂就餐,体校这边什么也没有,乔学亮老师傅看到这个局面,每天天不亮就从二分部那边过来蹲在西房灶间给我们烧热水,西房灶间共两间,每间估计有2米2,有灶的那间有门窗,另一间连门窗也没有,只乱堆些柴火。那时我不爱睡懒觉,天刚麻麻亮就睡不着了,出了宿舍看到有个人蹲在灶前在鼓捣着什么。过去一看,原来是乔老师傅在给我们烧热水,让快六十岁的老人伺候我们,我心里真不落忍,马上帮乔老师傅添柴加水。待大家起床后,乔老师傅已悄悄地回二分部去了。乔老师傅看到我能搭把手,就一直对我有好感,多年后只要有人到北京,从不间断他都要托人给我带个好!

另一件我记得很清楚的是,由于330kV当时在我国还是刚刚上的一个更高的电压等级,三相导线间的距离大了、绝缘子串也长了许多,耐张塔上的引流线也长了不少。如何计算它的风偏摇摆状态,在满足电气间隙的条件下,铁塔横担需要伸出多长,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乔老师傅居然真的找来所要使用的导线,就在体校院子里摆弄了起来。这种求实、敬业的精神真的感动了大家。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过去了,关山段施工图也进入尾声,由谷鸿琛负责的直线铁塔计算也全部完成,只剩下铁塔结构图安排过了春节我们到鞍山铁塔厂去现场画图,我们二赴西北的这支队伍又回到北京。

那时画铁塔结构图要用铅笔一笔一笔的在纸上完成,为了加快进度,又约了李世荣加盟到这支队伍中来,大概有一个月左右,顺利完成全部关山段铁塔结构图。

时光荏苒,整整忙活了一年。回到北京没歇几天,所军代表又找到我说:“关山终勘、施工图你都参加了,指挥部要我们派设计代表,当然是你去了!”

我望着军代表半晌没说出话来!

军代表又问我:“有什么困难吗?”

“我倒没什么困难,只是家里生活困难。每月的工资我得拿出25元准时给我母亲,否则家里就揭不开锅了!这一年在外,我都是托同事按月准时把钱给我家送去,这当设计代表谁知道工程啥时完,我就顾不上家里的生活了!”我如实地谈了我的难处。

军代表说:“这困难由组织上安排人按月准时把钱给你母亲送去!还有什么为难的吗?”我回道:“没有了!”

就这么简单,还没看到北京柳梢染绿,可以说我单枪匹马又开赴了西北。

因为这次是作设计代表,先要到兰州330工程指挥部报到,我买上41次列车票就直奔兰州了。指挥部工程组组长孙可询接待了我,并言明:“你不只是关山段的设计代表,也是指挥部派到二分部的设计代表!”我拿上指挥部的派出信函又重返了天水。

让我在二分部能踏踏实实工作下去的原因可归结为两条:一是那个年代的人思想单纯,干事业就要一门心思去干好;二是二分部的领导了解了指挥部按支援西北只能拿工资差的规定,算下来对我每天才补偿1角4分钱,实在还不够一个普通菜的菜钱。就按二分部员工的现场补助规定,发给我每天8角钱的补助费。这在当时一个月多给二十多元钱,可是大钱了,也真管了大用,我再不用为吃饭发愁了。

1969年在天水与330工程二分部工作人员合影

可以说,在二分部作设计代表是我在那个年代最好的时光,和我在研究所里每月的工资拿出25元赡养老母外,一个月只剩下11元5角生活费,再减去1.2元的乘车费及牙膏肥皂费,基本伙食费只有9元钱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时要想买双鞋、买件衣服就得在那9元钱里挤,所以在研究所里我的伙食费还真从来没有足额达到过9元钱,记得有一个月买了块“大五幅”布,染了做条裤子,曾有过7元钱也熬过了一个月的记录。那时大多是仅能中午吃一个汤加两个馒头或窝头,早晚只能主食就咸菜,而无钱吃炒菜。

在二分部作设计代表,我大部时间是在二工区三排,也就是关山段,由于关山段山高林密的艰苦条件,二分部将最强的队伍安排在这里,段排长是七级工,蒋副排长也是五级工。那时期管施工队叫排,我在的三排也足足有三十多人,全是技工,除了几个跟我一样大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是二级工,其他大多数都是三级工。组塔人员规定三级工及以上高级工才能上塔,二级工是不能上塔的,只能在下面对塔料。我由于平时和大家在一起,有需改动设计的地方,就及时处理,平时开挖基础坑、放炮炸石头、绑钢筋、炒盘浇灌混凝土什么都干,逐渐地拉近了感情。当我向蒋排提出也想上塔时,蒋排略作沉吟说:“可以!只是安全带是按人头来的,没富余。我给你一根腰绳,教你打个结,带上一兜螺栓,你上到最高点接塔料,给上螺栓就算完成任务,别干二层活。接塔料一定要一把接住,千万别松手,塔料滑落切断你的腰绳,你就掉下来了。”从此我又多了一份能上塔的技能,只那个打结法时隔几十年已忘掉了。

关山的冬天,不是一句话就能涵盖了的。关山沟里的十桥海拔2000米,从十桥到山顶相对高差300余米,陡峭的山坡上被我戏称为十八盘的之字形山道攀旋而上,沿道形态各异的树挂、冰溜子让你目不暇接,犹如走进了水晶宫一般。及到了山顶,挂满雾凇的枝条在湛蓝湛蓝的天空映衬下,不由得不让你引吭高歌,赞美关山的秀美和壮丽。这景色也印证了当年京剧样板戏《林海雪原》舞美设计源于生活的真实性,现实中的大自然就是这么阳光、这么灿烂、这么绚丽多彩、这么的美!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我多次吼着英雄杨子荣的唱腔,使我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完了从十桥到固关近十来公里的山路,也壮了一个人在白雪茫茫的大山上赶路的胆。

基础施工期间,在二工区三排关山段每住上半个月我就要到别的工区走一走,及时处理那里出现的问题。因此对当时的风土人情也颇多感慨,记得1969年夏我来到三工区驻地甘谷,正赶上此地有了自发的集市贸易,虽交易的物资品种大多是生羊毛线、枸杞、花椒等,虽单调了些可也算得上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使那自古未变的黄土坯堆砌起的城市多少有了些生气。就是这样一个极初级的交易贸易,在过了一个月我又到此地时,已被一纸盖着大号红印章的通告取缔了,理由很简单就是不许搞资本主义。甘谷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有在过往的火车上才能看到代表甘谷未来的孩子们不安于现状出外谋生的身影。他们身上往往没有一分钱,只提着一口袋土豆,也无钱买车票,这门赶下车,那门再挤上来。我望着这些大的有十五六岁,小的甚至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们,不由得对未来充满了彷徨。好在我还有个像样的工作,尚可赡养老母,这大西北山沟沟里孩子们的苦难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还有一件让我感慨的事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甘肃冬天取暖煤不好买,烧柴取暖则成了施工队驻地的一项选择。大家提起甘肃满眼就是光秃秃的山,砍点烧柴也难,好在国家工程不差这点钱,此地收柴通告一贴,据说附近有走百十里挑柴来卖的老乡,我住的几天,天天见近百号人一根扁担挑着几十斤柴排着队待售,只为了那一两元可买些盐巴的钱,几天下来驻地院里烧柴已堆积如山,可那队满是风尘、黑土布棉袄棉裤组成的长龙硬是不见短。

另一件记忆尤深的事,就是陕西陇县的鸭梨,汁甜水足,一口下去沁入心脾,说话嗓子都觉得清亮。由于隔着千阳岭,运输不出去,只好就地贱卖。我下了关山来到驻守陇县的二工区,碰到吃梨的季节买上十斤才三角钱,我就会足足地买上一网兜,吃上好几天。

在这做设计代表的时段里,有一次正好二分部的美国小吉普来陇县二工区办事回去,我就搭便车跟着去了天水。不过这次奔波的路线是从陇县过千阳岭走宝鸡,翻秦岭,绕两当、徽县、麻沿河回天水。

在西安的那些日子里,南望秦岭与在北京西看西山相比,秦岭真犹如一道巍巍然拔地而起的天然屏障。这次竟然有这么巧的机缘,既能体会翻越秦岭的感觉,又有欣赏号称甘肃小江南徽县的福气。

车行至秦岭山脊,路左侧有一榜书巨碑,上书遒劲雄强的“秦岭”二字,据同行人说这里大概有海拔3000米吧,距秦岭山脉的主峰太白山尚有六七十公里,记得太白海拔3767米,也是秦岭的最高峰,山顶终年积雪,银光四射。诗人李白、杜甫、苏轼等人曾游过这里,写下过不少著名的诗篇。其中李白的《登太白山》写道:“西上太白峰,夕阳穷登攀。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举目可近月,前行若如山。一别武功去,何时复见还。”他日有缘,真想到太白也走一遭。这次从宝鸡一路上山一直在云里雾里,衣服也潮乎乎的,能见度至多也只有五六十米,好在沿途车很少、车速也很慢,由于能见度差,大家的兴致就都归到聊天和想象上去了。

翻过了山脊,海拔渐低,走出了云层,山逐渐清晰起来,满目青翠的植被如到了江浙一般。当看见徽县时,天色也接近傍晚,从山上盘旋而下,咫尺徽县,似江南水乡的民居散散落落布在水田之间,直如世外桃源。

车终于开进了徽县,这时大山已失去了刚才的青翠,渐渐笼罩上一层黝黝的黑色,似乎和这宁静的山城一样,也要进入神秘的梦乡。

我们的车子行走在县城里有些泥泞的路上,好像刚下过小雨,空气清新,要不是晚饭烧柴飘浮的薄薄的一层烟雾,真不知此地是仙境还是人间。

及至旅社,才将我们从刚才的赞美中拉回到现实中来。

这个旅社似乎也就是徽县唯一的一家旅店,因为第二天我们再也没看到第二家或县招待所之类的可住宿之地。天太黑了,也没看清有几间房,就让人举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引到住房里。我们一看屋里一边两块床板,在摇曳不定的昏暗烛光下每个床板上放着的都是黑色的被子、黑色的褥子、黑色的枕头,也看不清干净不干净。长途跋涉的劳累,实在顾不得多想,脏就脏吧,好在屋里有一根挂毛巾的铁丝,夏天我们穿的也不多,按出门的经验,把衣服全脱光了挂到铁丝上,一律赤条条的钻被窝睡觉。

第二天起床才看出被褥枕头全是蓝色的,只不过不知多少年没拆洗过,被头、枕头全是油亮油亮的蓝里泛着黑光,气味实在难闻,真不知昨晚是怎么过来的。再一看被子里有针脚的不少地方都有虱子,说子孙三代绝不夸张。好歹将被子堆在那里再也不愿碰它一下,随后赶紧在自己光着的身子上,上上下下地胡掳起来,生怕这些小生物舍不得离开。

1971年春季我国第一条330kV输电线路工程全线架通,我终于告别了前后生活了三年多的西北,回到北京。母亲把我脱下来的衣服都放在大锅里煮了,那些跟我进了北京的小生物终于静静地漂在了水面上,再也不打搅我了。

1970年在关山与工人师傅们的合影

时光荏苒,自1969年在二分部作设计代表,三十八年过去了,2007年11月5日为了回访我国第一条330kV输电线路工程这么多年来的运行情况,在西北电力设计院胡桔东老哥哥的安排下,在我学友王志安高级工程师及宝鸡供电局送电工区谌章宝主任的大力支持下我又一次来到关山。

在与当地的护线员谈起当年关山的那场战斗时,不由得不回忆起住在关山顶给我们水喝的那位老大爷。据当地乡里人传说,就是这位老人在当年的战斗中将因迷路困在敌阵中的王震将军领出了险境,可谓是王震将军的救命恩人。离开险境的王震将军给这位恩人留下了一个手书字条,应下以后可凭此来找王震。新中国成立后,这位老人真的凭着手条一路找到北京,王震将军拿出400元钱交给他,请他先在北京转转,未承想这位恩人拿了400元钱就回了关山,又过起了他那自由自在的日子。据说此后他收了一个养子,老人已逝世多年,养子现居马鹿。

2001年陇县人民政府将这里开辟成爱国教育基地,并在关山三桥立碑为志。

2001年陇县人民政府在关山三桥立的《关山战斗遗址》碑

可惜国人不知爱护,2001年政府立的关山战斗遗址简介就被刻画得斑驳不清,为使读者宜于辩读,特抄录于下。

关山战斗简介

1949年7月,扶眉战役后,我第一野战军在彭德怀指挥下,挥师西进。二十五日一野一兵团司令员王震率第一、第七军从八渡进入陇县。中午十时,县城解放。守敌马继援所部骑兵十四旅弃城西逃,在关山南北山地及公路两侧构阵设防,企图与马鹿之敌骑八旅合八个团兵力凭借关山,扼险拒守,阻我西上。二十八日二时,一军第一师向固关进军。六时分路对敌发起攻击,第三团为南路直插固关西南敌一线阵地,占领玄寿山,据高以火力控制固关。二团作北路,一路北登陈家山,另由团主力沿河滩攻击前进,第一团及其余部队为中路,正面出击。九时,北路占西北高地及姚家店,河滩守敌受腹背打击,拼命反扑,我军与敌白刃相搏,杀声四野,敌丧胆落魂,败退固关大街。十时南山之敌被三团击溃西退。我军占据南北二山,成夹击势态,各路部队在炮火配合下,迅速合围。十一时敌不相顾,全线溃乱纷纷向西面山沟逃窜,我炮火愈烈,呼啸而入敌群,敌马狂奔,彼此践踏,烟尘蔽日。此时“攻如猛虎、守如泰山”英雄第一团投入战斗,与二、三团以压顶之势,沿公路穷追不舍。更有我七军第二十师先敌自咸宜关迂回,插至三桥,切敌退路。马匪成瓮中之鳖,我军前后合击勇猛冲杀,敌狼奔豕突,横尸成堆,血流殷河。十三时残敌被俘,战斗告捷。计全歼敌“精锐铁骑”十四旅一个旅,生俘官兵千余,马匹七百。二十九日我部乘胜向马鹿、张家川守敌骑八旅进击,敌畏我聚歼,仓皇西逃。至此,马匪企图借关山险阻,扼我西进梦幻终成泡影。关山战斗胜利,为我军解放大西北奠定了基础。

关山战斗史书铭志,英勇壮烈牺牲烈士功垂千秋!

甘肃史话丛书中张家川史话对此战也有记载,可查阅。

傅春蘅 41年后忆 于2009年3月9日搁笔

2012年8月31日定稿

2010年再访关山老人

关山老人遗像

1968年6月底,我国第一条330kV输电线路关山重冰段勘测定位队伍进驻了陕西省陇县固关镇。我与西北电力设计院的同事们在约二十天左右的时间,结束了关山段线路勘测定位工作。在关山山顶认识了支灶烧茶卖水的一个老人。并在随我们工作的当地老乡口中得知,这是一个在1949年解放军进军西北的固关战役中救了在关山里迷了路、困在敌阵中的王震将军,极具传奇色彩的关山老人。

2007年11月5日重返关山,与宝鸡供电局送电工区谌章宝主任、供职西北电力设计院的学友王志安高工对这段工程做设计回访,由于时间所限,这次重返关山也只走到三桥,同时在三桥看到了那块2001年陇县人民政府在关山三桥立的《关山战斗遗址》碑,重温了那段血流成河、惊心动魄的历史。提起当年救了王震将军的这位老人,家住三桥的保线员说这位老人姓田,据说此后他收了一个养子,老人已逝世多年,养子现居马鹿。

有关这位关山老人的传说终归是传说,让人有一探历史本来面目的冲动。

时过三年,2010年,我已66岁,自忖身体尚健,干了一辈子爬大山的输电线路工作,还在返聘的岗位上尽自己的一点馀力,从未给自己一点时间,想想真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家人。趁着“十一”国庆节长假,由儿子开着今年刚置换的瑞虎DR车自驾游,提前几天起程赶赴了陕北。

途经山西太原、陕北安塞,再访了王窑乡的水打磨村和庄科村后,离京第四天,我和儿子终于在夜幕中来到了陇县。由一个刚在新浪博客上认识的,工作在陇县工商局的网友“石头”兄弟,接上我们住在他已安排好的陇县宾馆里。

当晚,“石头”兄弟用陕北热腾腾的面条招待我们用了晚餐,并主动提出做我们再访关山的向导。“石头”兄弟细致周到的安排,让我们来到陇县有如同在家的感觉。

10月1日一早,我们三人驱车直奔关山牧场。一路略有小雨,湿漉漉的美景不时一帧帧映入眼帘。随着海拔的增高,高山草甸的景色拉开了全景大幕,将我们也溶入这清新的绿色之中。自由自在的马群、牛群悠然漫步,低头寻觅着自己的佳肴,不时抬起头来对着我们这些来访者发出善意的招呼。随着相机的咔嚓声,我们边收录着这些草甸主人的盛情和倩影,边依依惜别,向关山老人养子居住的关山那一边的甘肃省张家川回族自治县的马鹿镇疾驰而去。

我一路盘算着,如何才能尽快地找到关山老人的后人。在天津通过派出所十来分钟就找到了三十余年未联系过的姑姑的经验提醒了我,于是先找马鹿镇的派出所管户籍的民警。派出所的黄警官听到我想深入了解关山老人的情况,一边说这位老人叫田忠义,一边指着派出所斜对面50米远的商铺前站着的一位女士说那就是老人的亲孙女田秀梅。黄警官亲自把我领到店铺里,一番介绍,听了我们想到关山山顶的想法,田秀梅告诉我们,老人已去世多年,根据老人遗愿就埋葬在关山山顶,老爷庙也已翻修,如今香火很盛,并答应帮我们引路上山。

关山老人的孙女整理了一下店铺,收拾些香火,就跟我们上了车。车行至马鹿镇中心右转就上了去关山山顶的路,只是镇里有一段泥泞不堪的路。幸亏我们的瑞虎DR越野性能还可以,硬是一路蹚着深浅不一的软泥和水坑,一直到了一座被山洪冲毁的断桥前二十米处。

前面去老爷岭的山路不能行车,只能下车步行,半路上关山老人的孙女又给我们讲述了解放初期,王震将军派人来到关山,将老人接到北京,并希望老人留在北京,老人表示家里还有三个娃,得回去。王震将军说那就把三个娃都接来北京,老人终未答应。王震将军无奈将老人用飞机送到天水,由天水又送回到关山,老人那时就住在马鹿。我听到这里,深深地被这段历史所打动。什么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相比传说,我更愿这段历史永世传颂!

这时老天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关山老人的孙女照顾我年纪大,把带着的唯一的一把伞也让给了我。一行人迆逦前行,谁也没顾得上吃午饭,又冷又饿,肚子已是咕咕不断地提出抗议,“石头”兄弟拿出提在手里的烧饼,让大家暂且充饥。谦让之中触景生情,关山老人的孙女又给我们讲述了老人老伴的遭遇,1968年我在山顶看到的老人照顾老伴的情景,尚犹在目。老人孙女的一番话,更让我对关山老人多了一番高山仰止之情。

那是一个生活极度困难的时期,老人的老伴摆了个粥摊维持生计,未承想这个老伴出身成分是地主,还想搞资本主义,地方上硬是把摊子给砸了,老人与老伴就此在这与世隔绝的山顶上长住下来。一碗热水暖着大山那宽厚的胸怀,也暖和着挣扎在这陕甘两省为生存奔波而疲惫不堪的小贩的心。

关山老人的形象犹如山顶的大树焕发出勃勃生机,老人刚毅不屈的性格定格在那关山山顶上刺向苍穹宁折不弯的枝枝丫丫上。

四十年过去了,由于记忆已有些模糊,原记得自陕西翻过老爷岭,张家川这边就是一路慢坡,那知当看到老爷岭山顶的铁塔时,起码还要爬一个小时的山路,无奈体力不支,留下纪念照后只得返回。

关山老人如今安睡在未到山顶的一个向阳坡地上,没有墓碑。人世沧桑,也许多少年后,老人会淡淡地离开那些传说,离开那睡了不知多少年的绿草地,但老人仍会在天堂俯视着他的后代,保佑着我们这些华夏子孙。

关山老人的孙女和重孙在老人坟前烧香祭奠后,我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再一次告别了老人。

第二天我们从关山沟直上十桥,山道曲折盘旋,山转景移,一路上想着真不知田老汉是怎么把陷于敌阵的王震将军救出险境的。

关山沟里新修的路虽未完工,但可行车。只可惜这条路走的是从关山沟十桥左转再通马鹿,未上老爷岭。也可庆幸的是,还是关山老人保佑了老爷岭的自然环境,留给我们一块珍贵的净土。

我与关山老人田忠义的女儿、孙女和重孙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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