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少年意气与春争

我辈岂是蓬蒿人:李白诗传 作者:柳夏 著


第一章 少年意气与春争

谪仙下凡,文武兼修

打开历史长卷,穿越时光的洪流,望红尘烟云过处,数残红点点。那清冷筝琴,那月辉皎皎,那西山残阳,那潺潺溪流……

沏一壶香茗,品百态人生,墨香描画,拨开繁华,寻君一生路。

相逢红尘内,高揖黄金鞭。

万户垂杨里,君家阿那边。

开元盛世,民间一派祥和,圣皇的光辉照耀着五洲四海,也照耀着偏远宁静的青莲乡。青莲乡是山清水秀的地方,与山纠缠,和水交颈,是这繁华盛世里的一叶青莲。

开元,是繁盛的一个顶点,葡萄美酒醉了汉宫秋,夜夜灯宵美如昼,小民藏米万担,国家库存殷实,私人仓库也丰足。社会安稳,每一天都是吉日。

杜甫《忆昔》诗云:“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这就是历史上的“开元之治”,是中国历史上一段璀璨繁华的记忆。

唐高祖李渊建立了唐朝,结束了多年的战争,百姓也开始新的和平生活,唐太宗李世民开辟了“贞观之治”,唐朝的发展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而唐玄宗李隆基的“开元盛世”把唐朝推向了辉煌的顶峰。

盛世,圣主,亦多圣贤。

唐玄宗李隆基用人不拘一格,敢于起用前朝老臣姚元之,并对其青睐有加。在这样的朝代不会有人再担心是否有用武之地,而是要充实自己的学识,为这太平盛世献上一份力。

圣皇的恩泽普照着青莲乡,青莲乡有一少年,踌躇满志,也要立于朝堂之上,振威于四海之内。朝廷激辩,文采飞扬,为皇上分忧,为百姓造福。

这少年即是后世传诵的“诗仙”李白。

人生百转,愿望会与现实异路,他当时不会料想到,他的诗词会流传千古。他也没有想到,盛世流年没有成全他的一腔热血,他的未来怀才不遇痛了千年。

微风徐徐,伤了梦,浸了酒,是什么让回忆可以这么甜、这么美,却让现实充斥着无所不在的骨感。

溪水潺潺,漫了草,绕过山,在这个安静祥和的小山村里缓缓地流淌,伴着李白的青葱光年。

我们了解一个人,总习惯追根溯源,在残梦中牵着先祖的碎影。李白何许人也?

对于家世,古代文人极为看重,它被看作是一种隐形标志。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自然是殊荣;出身贫寒微末的,也总要追根溯源,找出一点儿华丽的牵念。

此种风气,李唐时期为盛,李白也未能免俗。他曾不止一次地暗示自己与李唐天子的宗亲关系。天子,是天命的尊者,带了天子的光晕,底气总是会强半分的。这件事真实与否,却留下了诸多疑惑。可越是无法定论的东西,越是令人着迷。

李白,在生命之初,就留下了不可参透的谜。

据唐朝李阳冰的《草堂集序》记载,李白乃五胡十六国之一的西凉国创建人武昭王的九世孙。隋朝末年,李白显赫的家族发生了一次变故,他的某一位祖先犯了罪,一家人只好背井离乡流落到西域的一个小镇,隐姓埋名,客居他乡。

多年的流浪终于盼到了归期。直到唐中宗神龙元年(705年),李白一家才从西域返回内地,在西蜀绵州的昌隆定居下来,并恢复李姓。

历史细节已经淹没在时光中,无从考证,只能留待后人兀自思量。

李白的父亲名客,有客居之意,说不清道不明的,有些悲伤的意味。定居昌隆以后,李客始终过着不求仕进的隐逸生活。远离红尘,也就鲜为人知,有了些神秘的色彩。

李客赋闲在家,他常常教孩子们读书,李白后来还回忆起父亲令他诵读《子虚赋》的情景。李白这位旷世奇才,大概就是在这位神秘的乡间隐士手中发蒙的。

关于李白的母亲,现在各种史料中唯一提到其母亲的,就是说李白出生时,她梦见长庚星坠入怀中。因此李白取名白,字太白。

这是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故事,给李白母亲的身份蒙上了神秘的面纱。世代流传,却无人可以捕捉真相。诸多谜题,等待着世人的追寻。而我们要追寻的,依旧是这位诗仙的传奇人生。所有看透,都是在迷惑里沉沦后的懂得。因此,当时当处当执着。

李白正是在沦陷红尘后,在世事的旋涡里打转挣扎,才得以让灵魂羽化成仙,练就诗骨仙风。

诗情画意的文人的生活梦想,却是缘分才能使然。是什么样的仙风傲骨造就了李白的一生?又是什么让他郁郁不得志?是那美丽的梦想还是那惊艳的时光?纵然一路拼搏得到的是苦痛与失望,他亦无悔于曾经血脉偾张地执着过。

他记得,某个骤雨的傍晚,天空像被蒙了一层灰白色的布,本是只能听见那窗外暴雨的声音,却被那映在窗纸上的身影吸引。

一阵风吹过,烛火一晃,刹那的昏暗后更加明亮。

他持剑挥舞,虽不是江湖大侠之风,却也如游龙戏海,翩若惊鸿,一翩翩佳少年,面若秋月,眉目疏朗,身躯亦不高大强壮,也不瘦小文弱,转身回首亦是顾盼生姿。

那一时,他是火山迸发后的熔岩,等待着淘尽人世悲欢后的涅槃。

明日绕着凉秋,他时而在口中滔滔吟咏:“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那声音清晰流畅,高低音停顿错落,声音不浓不淡,如庄子那般逍遥自在。

少年时的李白对科举这种制度算不上排斥,却也是不屑的。他觉得“贴经”是靠着死记就能写得好的,算不得什么学问,更是束缚人的个性,哪会有什么上乘之作。

这也正是他的父亲发愁的一点,儿子不屑于“进士”,又怎么食得君王禄,伴君左右寻个一官半职。

正思索着这些烦心事的李客感到院中有清明悦耳的舞剑声,他微笑着推开窗,见儿子正在练习剑术。儿子的剑术虽不高明,却有一股子神采在其身姿中幻彩发光。

一招一式间能见到少年眉眼中的英气。李客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子,不仅仅是因为读书刻苦的李白小小年纪就能作得好诗,五岁识字,十岁便能通读《诗经》《尚书》,还因着儿子的思想与众不同,颇有大家风范,更是遂了父亲的心意。

自从李客隐居至此,便将剑术荒废了,直到整理家中杂物的时候将自己的一柄祖传宝剑“龙泉”翻了出来,便一时心痒练了几招几式,不料被李白看了去,此后便每日缠着父亲教他练剑。李客没有理会儿子,不想却被李白这个精灵古怪的少年偷学了去。

渐渐地,李白得知了当今圣上求贤若渴的愿望,便萌生了位列朝臣的念头,这也是少年李白初次萌生的对于未来的梦想。

理想的种子渐渐在李白的心中发了芽,生了根。但是现实总归是现实,它和理想有着距离。

就这样,“位列朝堂之上,为吾皇分忧,与三公同朝”,成了李白最初的愿景,却也成了他最终的伤痛。

天资聪颖,才华初绽

时光让生命老去,也会赋予生命非同一般的意义。每一个生命的开始,也是一段未知命运的开端,或许当时的李客并没有想到,“李白”这两个字,会在历史的光阴流转中传承下来,成为流传千古、家喻户晓的名字。他成了锦绣盛唐中一个璀璨的标识,成了民族魂里永远活着的“谪仙”。他为后世子孙,造就了无数浪漫仙逸的梦境。而他的人生,更是一段浪漫而真实的传奇。

李白在诗中从未提及自己的母亲,所以他母亲的身世也就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蛰伏在每一个关注李白的思想里。

谜,是一朵有灵性的花,会在人们的思索里,展现各色美态。人们不禁会想,是否就有这样的一位女子随了李客,然后孕育出了半个盛唐的见证人呢?李白的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又是否来自他的母亲?然而岁月埋葬了诸多真相,留下了诸多亘古的谜题。这一切的一切,唯有时间才知晓。

李白的兄弟姐妹很多,其中有一个名叫“月圆”的妹妹。

李月圆比李白小两岁。相传她是个貌美娇俏的才女,儿时月圆和李白一起跟父亲读书,平时自己也喜欢吟诗作对。偶尔妹妹月圆还会比李白略胜一筹。

相传李月圆年轻时,为代哥哥李白尽孝,虽许配人家,但留而未去,于是李白为妹妹建造了粉竹楼作为绣楼。

李月圆死后,就埋在陇西院后的山坡上。《彰明县志》记载:“李氏月圆墓,县西十五里天宝山陇西院旁,道光八年培修。”

在墓前不远的地方,有一方石刻,上面的诗句让人回味:

阿兄文坛早蜚声,妹冢亦存输社名。

读并传民意重,太白月圆共长生。

纵使今生不复相见,兄妹情意长生于天地。

李白的父亲李客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才子,而他的母亲似乎毫不逊色。那是在李白只有三岁时的春天,一家人坐在院中正观赏着满园的春光美景,李客随口说出了“春国送暖百花开,迎春绽金它先来”。

而李白的母亲则微笑起来:“火烧叶林红霞落。”在李树下玩耍着一朵白色李花的李白似是无意地举起白花:“李花怒放一树白。”那时的李白只有三岁。时光流逝,李白慢慢长大了。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比其他小孩更加突出的才能,但是父亲还是把早就准备好了的桑弧蓬矢挂在了屋前,希望李白他日可以大展宏图,不要像自己一样隐居在这里过一生。

任何事物都像是有着既定的轨道,井然有序地走向自己的繁华、衰败,抑或是平凡。

盛唐皎洁的月光照耀着一寸寸光阴里平凡或不平凡的故事,然后陈酿出独特的历史味道。

孩童的世界里总会充满奇异和浪漫。小时候,李白听到大人关于神仙的谈话,他说:“月亮就是神仙的镜子,那些神仙还时常会照镜子。”

听到月亮中有月兔在捣药,李白就会马上问那些药是给谁吃的,还自言自语地说:“给我吃哩!蜜蜜甜!”说着还咂咂嘴。

母亲笑着摸摸这个调皮的孩子的头发,嗔怪他又在扯谎了,但是在旁边的奶妈却说:“我带的娃娃从不扯谎。小孩家多半说起风就是雨,长大懂事了,自然就不会这样‘神说’了。”

但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地流逝,李白的“神说”却完全没有停止。

当父亲教会了他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他就会说自己看见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云梦大泽。他还能够清楚地说出那里的山石花草是什么样子,恍如那梦境,是他真实到过的地方。而读过《楚辞》和《庄子》以后,他就更加“神神叨叨”了。

每当李白远眺群山的时候,总会说从雾霭中看见了“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而当他漫步在波光潋滟的江边,他又会有“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的想法。年幼的李白,迷恋在一个又一个古老而仙逸的幻境里。

父亲李客对李白的幻想感到不解,可是他却没有想到,正是他教给儿子的那些古人典籍为儿子插上了想象的翅膀,让儿子有了各色古怪的幻想。

儿时这样的经历,也正契合了后来李白创作的大气磅礴、想象丰富的诗篇。是性格与环境的造就,亦是命运使然,他注定要背负起一段盛唐繁华时光。

李白是受后世瞩目的星光耀眼的才子,幼时,他同样和其他孩提一般,有烂漫活泼的童年。

小时候的李白很淘气,和很多小孩子一样,不喜欢大人们强加的学习任务,更喜欢自由地去游戏。但一次非同寻常的见闻,却让他有所顿悟。

一次,李白偷偷地从无聊的课堂溜出来到河边玩耍,他看见一位老婆婆在石板上磨着一根粗大的铁杵。李白的好奇心油然而生,便兴致勃勃地跑上前去问婆婆在做什么。

然而婆婆的答案却是令人费解,她竟要将这样的一根铁杵磨成绣花针!

在李白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婆婆轻轻地说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这件事触动了李白的心灵,让他有所顿悟。

李白收起到河边戏耍的想法,对婆婆道了谢之后,就跑回了学堂。

功到自然成!这故事在光阴里传承了下来。今时揭开,我们看到了神秘之下的奇光异色,有人说那位老婆婆是天上的神仙,下界来点化李白的。

且不论传奇的真实与否,这个故事揭示的是一个朴素而永恒的道理,那就是坚持。

正是这样的一个契机,让李白真正明白什么叫作恒心、什么叫作坚持。这才有了李白后来的刻苦读书,泼墨成诗。

在李白十五岁的时候,远方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引起了李白极大的兴趣,这位客人在青莲乡的这一个多月,李白几乎是每天都紧随左右。在这些日子里,李白似乎忘记了他平时喜欢的那些游戏和玩乐,整日缠着他还嫌不够。

这位客人究竟有哪些地方如此吸引李白呢?自然是见多识广的心胸和滔滔不绝的文采。他不仅见识了开元盛世的崛起,更有着精忠报国的决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李白总是感觉笼罩在一种绮丽的华光中。

这样一位文采斐然、见识广博的客人,更是让李白的心思开阔了许多。本来就爱幻想的李白找到了更多源源不尽的灵感。渐渐地,他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憧憬更加深切。他仿佛能听到心底强烈的撞击声,他渴望去见识一个繁华而锦绣的世界。

明明是一堵墙,墙角长满了青苔和未知名的花朵,可是他的心中仿佛已经看到了墙的另一边广阔天空和壮美山河,即使他仍不知道那种花的名字。

繁华的京城长安,古香古色、蔓延着云翳的东都洛阳。万籁俱寂的夜晚,萤火虫和暖暖的夜光带来的浪漫,肃静幽寂的山乡,奏着《秦王破阵乐》的骁勇战士……那里,是如仙如幻的繁华境地;那里,富贵遍地开花,盛景在流年里不曾衰颓。

当访客告别时,他激动地对李客说道:“令郎绝非池中之物。”李客笑着答道:“青莲乡或许对他来说真的有些小了。”命运是个神奇的东西,也许从生命的开始便为传奇埋下了伏笔。

纵使山水波折,每一个人,都将到达属于自己的彼岸。贝多芬是为音乐而生的,即使命运多舛的他丧失了听力,但他还是孜孜不倦地在音乐的世界中创造自己的天空;凡·高因为不受人们的赏识,最终走向了自残的道路。但是后人却无法否定,他那独有的细腻狂野的笔触和色彩的配合,并不是仅仅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在他的生命开始之时,涓涓流淌在他的血液中的,便是艺术。

李白的生命中,无疑是被嵌入了诗的灵魂,还有一个朝代的气魄。命运锻造了他放浪不羁的性情,而豁达与经历,无疑是造就了他的诗文与众不同的原因。“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李白的才华,绝对是担得了此言。强烈的渴望呼之欲出,李白知道,是时候出去见识一下在这个小村庄里他所见不到的风景了。

于是,随着岁月的风雨交替,李白便开始了生命的流转。其实从幼时,李白就有了举家迁移的经历。现在许多人仍旧不明所以,不知道几代生活在碎叶城的李家为什么会东归回内地。或许是因为李客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大展宏图,这也算是神说了。

那是一次艰辛的迁徙,旅途中满是马蹄和骆驼的声音。碎叶城虽然是李白的出生地,但青莲乡却是李白的故乡。那里承载着李白成长的记忆,连地名都带着李白式的浪漫——漫坡渡。这里的水是那样清,远远地看去似云气蒸腾似的,有些淡淡的白雾,天和水是不大分的……举目是一片淡黄色的树,夹杂着一些青竹,有些缥缈,有些空虚。

虽然是第一次离开家乡,但是李白好像天生就能适应这样的生活,那时的艰苦没有带给李白任何不好的回忆,他反而是那样的兴奋,再次萌生了远游的愿望。一开始,他先是在附近的一些小州县逛了逛。随后又去了锦州州治所在的巴西、龙州州治所在的江油、剑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就这样,渐渐地,李白走过很多地方,寻过一些故事,也经历了真实的人生。在风风雨雨的人生路上,他渐渐地丰满了自己的羽翼。随之,他生命的疆界,便更加广阔了。

别师远游,风光尽览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雨浓。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春色总是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柔暖。微风吹拂着水面,漾起细细的波,声声犬吠,在春色里撒欢儿,露珠在春光里晶莹闪耀了一下,便倏地滑过了桃花粉色的蕊,带走半片芬芳,留作回忆。

这清美的诗,是李白的《访戴天山道士不遇》,本是一处幽寂的湖光山色,却被带上一层模糊的伤感。幽幽的,带着春光笑意,又带着半抹忧愁。正如他彼时的青春韶华。

又是一年春好处,十八岁的李白听闻便在绵州东南部的梓州,拜会了一位叫赵蕤的人。

赵蕤,字太宾,居住在梓州郪县城外的长平山上,人们称其为“赵处士”。赵蕤年轻时立志要经国救世,曾访察民情到过很多地方,但是在应试屡次不第后便放弃了这个愿望,从兼济天下变为独善其身。

赵蕤在隐居后,最大的乐趣就是著书。在李白拜会之际,他刚刚完成了关于王霸之道的《长短经》。开元盛世,正是唐朝繁盛之际,赵蕤曾多次受邀回朝廷做官,但是年过半百的赵蕤已经自由惯了,便没有接受。于是便有了“赵征君”这个称号。许久以来,李白对这位盛世中的隐客十分仰慕,然而李白拜会过赵蕤后,对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才华,他的品学,他的情操……都让李白十分敬佩。

赵蕤的院子中养了上千只五颜六色的鸟。鸽子、鹦鹉、喜鹊、画眉应有尽有。他对待鸟儿,就如同老朋友一般亲切。他还给每一只鸟儿取了名字,每次叫出名字,就有鸟儿前来啄食。可见他对这些鸟儿的喜爱。赵蕤久处山林中,心思已与这自然中的万物生灵融合在一起了。也或许因此,高官厚禄对于他来说,已在这可爱的鸟儿面前失色,人世喧嚣,淹没在了鸟儿的啁啾里,难有半分入襟怀。

赵蕤不仅性情洒脱、随和,剑术也着实不错。而且上晓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甚至是麻衣神相他都无所不知。互相赏识让他们彼此更为默契。赵蕤非常欣赏李白这个洒脱不羁的弟子,他甚至可以预见李白非同凡响的作为。

赵蕤开始教授李白学习《长短经》,而李白渐渐成为他训练珍禽的得力助手。

闲暇时,他们临风对月,把酒问天,好不自在。时光倏尔划过,岁月悠然静好,一段时间过后,两个人就成了忘年之交。

赵蕤的《长短经》共有六十三篇,合为十卷。书中主要是以谋略为经,历史为纬。陈述了国家兴亡、权变谋略、举荐贤能、人间善恶四个方面。

李白师承赵蕤一年多,赵蕤将自己的文韬武略悉数传给了李白。赵蕤的传教方式也很不一般,他不是找些书叫李白死记硬背,而是两个人坐下来研讨一些人物历史,品评那些历史的兴衰和历代杰出的英雄人物,他们都喜欢历史,更爱那些英雄,喜欢那种豪气。

时间久了,李白自然就记下了那些贤人辅士的事迹和名字,心中也沉淀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思路。渐渐地,李白便在心中为自己勾勒好了未来:功成、名遂、身退。正如管仲,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正如不辱使命的程婴,带着赵氏孤儿报仇;正如张良为刘邦决胜千里之外;正如诸葛亮鞠躬尽瘁保蜀国……

这些成功的名士是李白心中最真实的梦。可是,该如何让梦想走入现实呢?

赵蕤用自己的经历真实地验证了,若想要崭露头角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对考取进士这种事情也是嗤之为“赚人术”。进士这种尴尬的地位,虽然谓之“白衣公卿”,但难有似锦的前程。且不论考取进士有多么艰难,就算考上了,也是将自己的文采性情都隐藏,然后循规蹈矩、焚膏继晷、兀兀穷年一辈子,多少风流不羁的才子败在了进士脚下,到那时,所有的激情和文采,便都淹没在功名的浮华里。

李白并不想在他激情满怀的时候,被阻断了梦想,所以他向师傅请教除了科举以外的方法,希望可以功成名就。

赵蕤清楚现在的世道,开元盛世,天子的开明也是需要人来辅佐的,招贤纳士一定并不局限于科举这种制度。只要有五品以上官职的人赏识并看重李白的才情,那么他出人头地的未来便有了保障。

而如何赢得举荐呢?李白抢过老师的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遍干诸侯,历抵卿相。”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便作为饯别又痛饮了一番。酒,让他们忘记了不悦,充满了豪情。

赵蕤教给李白的不仅是他的满腹睿智,更是给了他希望的种子。他让李白带着自己年轻时未实现的梦,去闯出一片天地来。他的儒家风范和豪侠性情都深深地影响着李白。那时,人们还对其二人冠以“蜀中二杰”的称号,人称:“赵蕤术数,李白文章。”

那夜,李白在梦中,化作大鹏,展翅飞向了浩瀚的天空。

开元八年(720年),盛世太平,盛唐一片锦绣和繁华。那一年,李白二十岁,正是青春韶华,他意气风发地来到了成都。唐代的成都是益州的首府,也是剑南道大都督府所在地。剑南道有三十多个州,岷江从岷山出来,分成了内外两江。

流经成都平原的岷江活像是系在腰间的两条飘带,恣意蜿蜒,又格外壮美。峨眉山就矗立在成都的正南,像是一道美丽的屏风横亘在华夏大地上。就如同李白《听蜀僧濬弹琴》中所描摹的一般,“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晋傅玄《琴赋序》中讲到过:“楚王有琴曰‘绕梁’,司马相如有‘绿绮’,蔡邕有‘焦尾’,皆名器也。”

山水在诗人的笔下,点染成了一片仙境。而读过诗的人,对蜀山更加向往,“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大气磅礴,就像李白的心胸。那位名叫濬的蜀僧为李白弹奏的乐曲,带着李白进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云气缭绕、雾霭重重,远处似有七色光芒闪烁在天际。在这胜景里,李白被迷醉了,也许,这就是仙境吧!

耳畔的琴声仍旧绵延不绝,带着净涤的情怀容纳了每一位有缘的萍客。深山被夜色染上了浓墨,古刹中传来声声钟响,宁静悠扬,在深山中回荡。

一曲终了,不见了蜀僧。万物来去,都是一种缘分,所以李白并不急迫,只是自顾自地欣赏这蜀山的风景。蜀山是仙山,最出名的当数峨眉山,而关于这座山上的神明之说更是不可胜数,从小便挚爱神仙之说的李白更想与骑羊子同游仙山。骑羊子是传说中的神仙葛由。据说葛由喜欢雕刻木羊,而那些木羊再经他吹口气后又都变成了真正的羊羔,但是当有人想要向他学习仙术时,他却不见了。

李白来到这蜀中,他渴望在这仙隐之地追逐他们曾经的气息,亦渴望能如名士一般成就不平凡的人生。

成都的历史悠久是仅次于长安的,号称“天府”的成都不只是个称号而已。沃野千里,横亘古今,人才辈出。司马相如以他的经国大略让帝王青睐;杨子云也以他贯古博今的才华名垂青史;严君平的术数更是令他成了神一般的人物。

成都的气候温和,四季花开不败,翠树常青,山峦要么高耸入云,要么温秀仙名。那山间长青的松柏和高大浮云的楠木,漫山遍野犹如心中的桃花源。

春天,柳树枝条垂入水中,随水逐流;夏天,荔枝、桂圆成熟,南国风光并无任何违和感,怒放在这满季的繁华里;秋天,桂子飘香,直达千里外,树上的果实用娇艳欲滴的颜色告诉人们它的美丽;冬天,梅花争先欲开,一开就是一片片,不像油菜花般漫山遍野,但也似美人一般“犹抱琵琶半遮面”。

成都的奇珍异兽也是不在少数的,翡翠鸟娇小可爱,锦鸡则艳丽高傲,画眉声声婉转动人,犀象和猩猩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见到的,甚是珍贵。传说古蜀国始祖望帝化作了一只杜鹃鸟,每到暮春季节,便从午夜叫到天明:“快黄快割,快黄快割……”直到口中流出鲜血,化作了漫山遍野艳丽红艳的杜鹃花。

那些美丽凄婉的传奇,让蜀中山水更显奇美。

唐代的长安有一百余坊,而成都同样也有一百余坊。长安分有东市和西市,成都亦然。只不过成都的西市叫作少城,也就是小城的意思,大致是城中之城吧。这里像是山川峰峦一般层层叠叠,大街中有小巷,小巷中夹着大铺档和小摊位。不仅有各种各样的玩具、小吃、土特产,更是有奇珍异怪的各种各样说不上来的东西,总会吸引人们驻足观赏。

集市上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不热闹,有西域来的商人,也有从番邦来的侍女。成都这样美丽壮观的自然景观,浓郁的人文风情,怎能不吸引李白前来游玩驻足?

这个神往已久的历史古城果然与众不同,也不枉李白从梓州辞别赵蕤之后特地绕路前来游历。

许多人想行云流水过一生,却总是风波四起,劲浪不止。

满腹才华,比肩相如

生命中的每一个契机,都是不可多得的缘分。

相距成都这座古都还有四十里的时候,正巧遇到礼部尚书苏颋,其正前往成都上任,出任益州大都督府上的长史。李白听说后,兴奋溢于言表,对于这个苏颋他早有耳闻,他不仅是朝廷要员,敕封许国公,更是著文无双。苏颋和兵部尚书燕国公张说齐名,并称“燕许大手笔”。

结识朝廷命官的良机,李白怎么能够错过呢?这时李白完成《明堂赋》《大猎赋》没多久,刚好带在身上,正好求见这位长史大人。

他走到驿亭求见并呈上二赋,等了片刻,便听见一人叫他:“长史大人有请!”李白到了驿亭,看见一人坐在亭中最中间的位置,绫罗绸缎、威而不猛,颇有大家风范,而他的手中正拿着李白刚刚呈给他的文章。

李白行过礼以后便被邀请坐下来,苏颋面带微笑简单地问了李白几句,便对他的下属说道,这个年轻人十分有才气,看他下笔不休,洋洋洒洒,千有余言。通过祭明堂,猎渭滨,将我大唐国威写得有声有色。苏颋对李白说:“此子天才英丽,下笔不休。虽风力未成,且见专车之骨,若广之以学,可与相如比肩也。”李白听后很欣喜,谢过苏颋后便谦虚道:“那司马相如只是写得一手好文章,汉武帝也不过是以俳优畜之。晚生不才,窃以为大丈夫志在经国济世,进不能为管、葛,退亦当为鲁连。诗文乃余事耳!”

言外之意,李白虽欣赏司马相如的文采,但是却更希望做对国家社稷有用的人,诗文歌赋只是娱乐而已。

苏颋听到这样的豪言壮语更是欣赏,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意气风发,将来必成大器。便告诉他,当今天子任人唯贤,需要的就是德才兼备的人才,等到自己上任后便上表举荐李白,让李白先在成都的驿馆住下,等候消息。

苏颋的嘉奖算得上是对李白的肯定。李白的才学得到了充分的肯定,对他也是一种激励,让他更加努力。

“设太白不经苏颋之赏识,或将终其身不出夔门,蛰居蜀地,度其豪奢生活而未必以诗鸣。经颋之鼓励,太白方自觉为可造之才,而志气益加恢廓。于是‘以为士生则桑弧蓬矢,射乎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南穷苍梧,东涉溟海’……”

才情兼备的李白得到赵蕤和苏颋的赏识之后成长了不少,不像以前那般目中无人、自大狂妄,而是成长为一个胸怀经国之才、以辅佐天子为理想的有志青年。不论是漫坡渡的宁静,还是成都的繁华,都已经束缚不了他那不羁的灵魂了。他从不专属于何处何人,他永远都是天地之间最洒脱的诗人。

李白已经在为他的雄心制订计划和做准备了。他早就下了决心,要用自己的满腔热血和才情过人的学识为大唐谋得更繁华的未来。

听到苏颋的话,李白自然是大喜,千里马刚刚挣脱缰绳,就遇到了自己的伯乐。一个光明的未来,正徐徐开启。

高兴之余,李白还想求苏颋指点,忽见从僚属中走出来一个人,说明来由,原来是来接即将上任的长史大人。

李白不好再追问,只好起身告辞。不料自己却被来人叫住,经问话知道李白是商人之子,其表情便呈现了浓重的鄙夷之色,随即口吐粗鄙之词。那声声辱骂像是一盆盆脏水,泼向李白,李白来不及辩解,便被两个侍卫架了出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姜尚辅佐周文王之前不还是朝歌的屠户、渭滨的钓叟?傅说在辅佐殷高宗以前,不也只是个筑墙的工匠?……这些人不也都是“工商贱民”?

苏颋是位大度量的人物,定能明白其中道理,李白也就没做什么争辩,翻身骑上马儿,驰骋而去。

来到成都正逢二月仲春,到处是盛开的花朵和摩肩接踵的行人,好不热闹。繁华的胜景吸引了李白的目光,他决定好好地游历一番,也不枉此行。

隋代的蜀王杨秀曾建了一所散花楼,就在成都的东北隅。金碧辉煌的楼亭高数十丈,登上最高的一层,大有“一览众山小”的豪情,眺目远望,美景无限,美丽巍峨的山脉,波光粼粼的江河。无限壮美的景色尽收眼底,心中的烦忧便也在瞬间化成了碧空中的轻云,随风而逝了。

《登锦城散花楼》中就真实地记载了李白登上散花楼之后所见到的美景和当时激动的心情。

这眼前万物,激荡于胸,随着天地间的风云流转,便化成了芳馨墨迹。乘着快意的心境,李白又游访了司马相如的抚琴台、扬子云的草玄堂、严君平的卖卜处,当然还有诸葛孔明的祠堂,其是他心中的楷模,自然是崇拜有加。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蜀就是行万里路的起始,一个华丽的开端。李白望向未来的光明,却依旧难以预料明日的路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好今时脚下的每一步。年方二十的李白身着青衫、腰佩宝剑、仗义疏财,一诺千金的他一路上结识了不少豪气的朋友。

峨眉山上的僧侣曾用一曲琴音给予李白天籁般的享受,那是一个契机,李白开始钻研音律,迷上了音乐。它总能表达心中很多想说又说不出的心情,正如古琴的清远悠扬,李白的心情也会随着琴音净涤干净。

音乐,在李白的生命中标注了不同的音符。他从小就受到音乐的熏陶,西域人都酷爱音乐,这不可能不影响到他。毫无疑问,蜀僧的琴音也带给了他很多从未感受过的心境。李白后来琴艺大进也让许多朋友为之折服,其也算是李白的一个很好的怡情的方式。

俗话说:“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蜀道天下险,三峡天下奇。”这次游历给李白留下深刻的感受。

秀丽的山川风光在李白的心中凝聚了一股浩荡之气。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江行几千里,海月十五圆”……一句句豪情万丈的诗潇洒地被李白咏出。秀丽壮美的风景固然美好,但是,在时光的荒野之中,它们盛放在锦绣的大唐,又遇见了这个浪漫倜傥的才子李白,亦可以说是那一片风光的幸运。

李白的精彩诗作,像天空中的一道绚丽的七彩光,照向了川西平原,慢慢地传遍了整个巴蜀。

路的前方是无尽的繁华与精彩,每向前一步,便又见得一分精彩。但是,李白的双眼,并未被欲望与期待迷乱。他时而会静静回望来时的路,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进步,便更踏实地走下去。成都、峨眉、巴东三峡这些经历过的地方都化作灵魂的甘霖,让李白能够恣意舒展他的情怀。

旅行,是一种无法替代的成长,所以许多现代人都渴望远赴一场特殊的旅行,去追寻自己未知的灵魂,去见识不一样的世界。旅行给予了李白特殊的生命意义,也丰富了他的见闻,不光山川美景,还有风土人情,不光是美好的故事,也有令人愤怒的见闻。

一次,彰明县发了洪水,一位少女死在了洪水中。当地的县令听闻此事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反而吟起了诗来:“二八谁家女,漂来倚岸芦。鸟窥眉上翠,鱼弄口傍珠。”李白听到后非常反感,对这个酸腐的官吏充满了鄙夷。

更让李白倍感诧异的是,美丽的阳光,依旧无法照耀一些阴暗的死角,在繁华的盛世下,竟然也存在这样的丑恶现象。

年少轻狂,干谒碰壁

时光荏苒,倏然滑过。转眼间,一个月已经过去了。风光已经见识了不少,满腔豪情也如那壮美风景一般辽阔凛然,他渴望将满腹才华展露在大唐盛世的光辉之下,然而,世事常常不遂人愿,李白曾去过几次大都督府,都无功而返。希望的烛火一次一次被点亮,又静静地一次一次熄灭。挡住他的,是一道厚厚的围墙,而比这围墙更坚固的,是权位。在这警卫森严的官家宅邸之外,见到位高权重的人,对于李白这个毫无家世背景的人来说,并非易事。所以别说什么长史大人,就连府中的佐吏都见不到。

李白不再对这位长史苏大人抱有幻想,但又不愿无功而返,所以李白另辟蹊径,决定去千里之外的渝州。

渝州州治是座山城,益州是古时候的蜀国,而渝州则是古时候的巴国。这里是长江和嘉陵江交汇的地方,也是个码头,但是繁荣远远不及成都,但也正是因为未见繁华,才更多了一种宁静之感。这里的山水,更有一种禅的味道。

这里有一位鼎鼎大名的文坛巨匠,他就是李邕,那时李邕是渝州刺史。为了能够求得半分赏识,李白尽数施展才华——著诗文。

那时候这种普遍的做法被叫作“干谒”。这一次干谒,可以说成就了李白,也成就了唐诗。李白当时作的诗,便是从古至今一直奉为经典中的经典的《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大鹏终有一日能同风一样飞起来,并且借着风力直到天上九万里高。即使那只大鹏停下来休息,也能将那沧海之中的水摇晃得颠荡不止。

大鹏是《庄子·逍遥游》中的神鸟,传说这只神鸟其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翅膀拍击水面可激起三千里的波涛,扶摇直上,可高达九万里。大鹏鸟是庄子哲学中自由的象征、理想的图腾。

诗中非常明显的朝气便是李白自己身上带有的气息,也是其当时的想法。李白心中充满了浪漫的幻想和宏伟的抱负。在此诗中,他以“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自比,这只大鹏即使是不借助风的力量,以它的翅膀一扇,也能将沧溟之水一簸而干,这里极力夸张这只大鸟的神力。从北冥出发,展翅高飞,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一直飞向南海。这只被庄子的生花妙笔所创造的极富个性色彩和浪漫情调的大鹏,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有着与寻常鸟类无法想象的抱负和能力,这无疑对李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力簸沧海的大鹏形象,也是年轻诗人自己的形象。这样的豪气爽朗,这样的阳光,具有一种青春的冲击力。很多人喜欢李白的诗篇便是从它开始的。明媚的阳光都不会有他的气场夺目耀眼。

紧接着,李白又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世人都说我唱着与他人不同的高调,听到我的豪言壮语也是嗤之以鼻。孔夫子也曾说过“后生可畏”,为什么大丈夫要轻视年轻人呢?

梁启超曾说过:“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而李白这种积极向上、桀骜不驯的性格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那个朝代精神勃发的现状。

朝阳依旧迫不及待地从山尖探出最明媚的阳光来探索整个世界。那样美丽的阳光也同样存在于李白的内心。没有被整个朝代渲染的氛围,又怎么会有这样炽烈的人生梦想?

现代研究唐士人家的人的家里,案头总会有一本由李善所注的《昭明文选》。而当时也流行一句口头禅:“文选烂,秀才半。”可以看出李善在唐代有着怎样的地位。而李邕就是李善之子。

书香门第,名门世家,使得李邕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最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仅在学问上,性情上,李邕也是豪放不羁。也因此,他拥有很多崇拜者和好朋友。李白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就是为了能见李邕一面,瞻仰大家风范,并且照例上书,也就是干谒。

李白本想着将自己沿途以来描写民间歌谣、生活风俗的这本行卷交给李邕,便有了拜谒的机会。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李邕是个“颇自矜”的人,不喜欢李白这种过于直抒胸臆之人。

李白本以为李邕会是懂自己的那个人,便将自己的宏伟梦想和壮举般的社稷之论尽数挥墨,付诸文章。没想到,他所得来的,是漫长的等待,等待里的每一分钟,都无限地被拉长,时时刻刻,李白都在神思、揣度着。

一等十几天都没有任何消息。这十几日的光阴里,他度日如年,眼看着希望的烛火渐渐地弱下来,李白只好再次“温卷”(士子在应试之前,常把先前所作诗文投献名公巨卿,以求荣誉,称为“行卷”。见《云麓漫钞》:“文备众体,可见史才、诗笔、议论,故常用作‘行卷’。”唐代士人行卷,逾日又投,谓之“温卷”)。

现实给予李白无尽的风雨,他只有坚忍地将希望再次点亮。

然而,命运的路,总是充满了崎岖,又过了几天仍旧见不到李邕本人。

其实李白不知道,李邕擅长的是碑版文字,对于辞赋也是十分在行,却唯独不写诗篇,他是不喜欢俚曲这些下里巴人的文学艺术。

李白吃了闭门羹,接连的打击让他愤愤不平,生性不拘小节的李白总是在不经意间高谈阔论、纵谈霸王之道,虽然这是李白的文学积累,但李邕对此不屑一顾。

当时甚是自负的李白岂能忍受这样的委屈,便有了这首《上李邕》。大鹏鸟是理想和自由的象征,仅仅一个象征对象,便将李白的雄心表露无遗。

理想就是一颗种子。种子发芽后,需要外界的呵护,也需要自己不懈努力地从土壤中汲取营养。这样,那棵小苗才能集日月之精华,慢慢长为参天大树。

李白用大鹏鸟来比喻自己,一腔凌云的豪情,倾予渴望中的知音人,却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冷落。但是李邕不得不承认,李白寥寥数笔,就将大鹏鸟写得如此入骨三分,并且还着重地表现了李白的意志。对于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来说,的确不容易。

李邕当时只是读到李白的“行卷”《巴女词》:“巴水急如箭,巴船去若飞。十月三千里,郎行几岁归?”文章行云流水,但却实在是提不起他的胃口。李邕将其放到一旁后,便赶写他的巨著《修孔子庙堂碑》了。

直到李白的“温卷”呈到眼前,李邕才想起这档子事情来。可是碑文正写到了兴头上,也没什么时间去顾及其他,便将李白的诗篇交给了一位名叫宇文的小吏,还甚是有些厌烦地说道:“下里巴人之曲,桑间濮上之音,怎能登大雅之堂?还说什么济苍生、安社稷?但念他不远千里而来,好歹打发他一些盘缠,让他去吧!”

宇文接待了李白,宇文倒是非常热情,他对李白的俗歌俚曲十分感兴趣,对李邕的不待见也是很不赞同。可他毕竟官微人轻,纵使他对李白有满腔的欣赏和怜惜,他也爱莫能助,只能照着上级的意思办事。

宇文委婉地拒绝了李白后,便将李邕给他的盘缠和纪念品拿出来。所谓的纪念品,就是渝州特产桃竹书简。

年少轻狂的李白被婉拒,又岂能安然地接受“奢侈”的赠品。李白在桃竹书简上题了一首诗,那便是《上李邕》。

当宇文战战兢兢地将这首诗篇呈给李邕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了挨一顿斥责的准备。不料李邕看了却稍稍皱着眉头,口中喃喃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不应该随便将他打发了。”可是转念又说,“让他出去见见世面,闯闯也是好的!”

在李邕的眼里,那时候的李白就是一个身着青衫,腰挂长剑,目光如炬,笑起来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年轻人。但李白那独有的高傲和洒脱却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弦。他在李白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身影。

曾几何时,宇文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个繁华世界的。然而,时光匆匆而过,苍老了岁月,也过滤了他的人生,他渐渐退去了青涩的乖戾,慢慢地成为一个稍显迂腐的“大人”。看着年少时的梦想与韶华渐行渐远,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沧桑的哀愁。今时今日,与曾经的渴盼,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模样。他心底暗暗地羡慕着李白,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一位青春狂妄的少年。不知不觉地,他设想到这少年会有如何的成就,倒是欣慰了很多。后人欣赏李白逍遥狂放的性情,便尊称他为“诗国大鹏”,亦是源于李白所作的《上李邕》。

每一段人生岁月,都有着非凡的意义,或苦,或甜。许多人当时执迷,而经年沉淀后,会沉淀出生命的香醇。虽然说,当时的李邕没有在仕途上给予李白机会,这对当时的李白来说,是命运中的一个坎坷。然而,经年后,我们却不得不说,他们相遇与错过,都是一种万幸,正是因此,李白才作出了这一首传唱千古的名作。

相遇和错过,都是奇妙的缘分。在这件事情过去的二十五年后,即天宝四载(745年),李邕已经成了北海太守。他的一个从侄叫李之芳,是齐州的司马。

齐州那时有座破旧不堪的古亭刚刚修葺完,便请李邕和好友杜甫、高适前来游赏。当时的李白刚与杜甫、高适二人游历完汴宋,便随着一同前来。在命运的机缘之下,李白见到了李邕。

那时,两个人都已经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也都是历经沧桑的中年人了。当他们一同提到当年的《上李邕》时,阵阵爽朗的笑声自古亭中传出。年少的李白是那样的轻狂、骄傲。但是多年后的李白虽也是那样的性情,却被岁月磨去很多棱角。

阵阵笑声就那样散落在风中,化作了青烟袅袅,消失在茫茫无垠的天际。或许也会化作一滴浑浊的泪水,侵入心中,蔓延开来,蛊惑了那段迟暮的岁月。

被拒绝后的李白在漫长的时间里,都承受着痛苦的折磨。

他渴望见识更多壮阔的美景,思前想后,李白决定要冲出夔门,冲到外面的世界去见识更多的精彩。

自从李白五岁举家搬迁来到内地,再到现在二十五岁仗剑去国的二十年里,他经历了很多,也积累了很多。

不仅仅是在这些年读的那些书带给他的知识积累,还有练习剑术练就的强健体魄,还有长期漂泊形成的豪爽坚毅的性格。

在长期的漂流中,李白少了很多读书的机会。他风餐露宿,成了锦绣盛唐里的一个萍客,尝尽苦难辛酸。

在辗转的人生路上,李白也逐渐萌生了求仙学道的想法。神话仙谪的思想,是在李白幼年便开始萌发的,深深影响了李白的一生。

命运在无形间播下渴望的种子,直到它如火如荼地盛放,才知道,我们始终走在自己期盼的路上。无论悲苦、欢欣,无论平凡、伟大……

访道求仙,顿悟风骨

大匡山大明寺,群峦环绕,远处淡墨痕迹,近景浓墨重彩。寺内钟声回荡,殿宇就像是矗立在高山中的仙境,处处透着幽静。寺前的古树上蹲坐着一只古猿,青苔壁虎也渐渐爬上了木制的建筑,有一种古朴的宁静。

寺中有一条明镜清凉的泉水,每当望着那汩汩的生命之源,就会荡涤心中的杂质,就连丹顶鹤饮了水之后也不愿离开这里。如此境地,恍如人间仙境。

暮鼓声声响,朝阳还未出现,黎明前的寂静和黑暗总让人带着希望。每当这时,便会看见一个青年手提一把宝剑来到院中与众多道士一同学习。夜已深了,道士们都入睡后,还能听到房中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此人正是李白,白天在寺里是很少见到他的,只能见到书童进进出出地拿饭、提水。他一旦出来就要带上书童和他心爱的大黑狗一起去深山。这山中的风景,他已经见识过了,如今前往深山,李白只是想访道求仙。

说是求仙,其实是逐梦。我们都曾是逐梦人,却无数次在现实里流着泪醒来。李白翻山越岭,甚至绝壁他都没放过,但是却一直没有拜访到他心中的梦。大匡山峭壁陡长,故又被称为“戴天山”。李白听闻戴天山深处有一处名曰“戴天观”的地方,那里住着一个老神仙,已经百岁有余。

古时候,人们因为医学不发达,总会因为一些病减少寿命,所以那时候的百岁老人真是少之又少。

李白听闻这位老人活过百岁,心中喜悦,他想终于有了些信息可以让他见到神仙了。但是没见到老神仙,却只见到一小道士。这个道士大约也就与他同龄。失望之情渐渐升上心头,与道士相处些日子,他却发现这个道士风清骨峻,言语风趣,让李白心生羡慕。

道士姓元,名林宗,号丹丘,本是北魏的后裔,自幼时就一心向道。仿佛是三生三世的缘分,李白和元丹丘一见如故。此后,两个人常常见面,成为挚友。当时的李白,是无比快乐的,也是痛苦的。在当时,人人都说李客的儿子是个怪人,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既不娶妻也不考功名,住在大匡山天天与道士为伍,数月回一次家。他成为乡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猜测他到底想做什么。

有人猜测他是因为干谒不成已经丧失了信心,也有人说他和他的父亲一样不再追求功名利禄,打算归于诗酒田园。李白的人生故事,在邻里乡亲的舌尖上翻滚着,然而,人生真味,唯有他一人知。

生命的每一段旅程都会留给他不空的况味,之前接连的打击,让李白消沉过,超然尘世的想法他的确有过,那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有些人性是共通的,纵然千百年后的今天,在这个霓虹闪烁、车马喧嚣的欲望都市里,我们每一个人都渴望一个宁静的世界。

风雨挫折,是生命的必经路,每一种成长,都必然带着伤痛,李白的人生不会就此消沉下去。一次父子畅谈之后,李白的心情慢慢地转好了。

父亲李客将李家的历史告知李白。陇西的李氏远祖是汉代的名将李广,而近祖则是隋唐之际建都酒泉的梁武昭王李暠。在西凉国覆灭之后,他们一家人便逃到边远的碎叶城,依靠经商过活。

李白还没听父亲讲完,就已经兴奋不已:“那我们岂不是陇西李氏的子孙吗?那我们就是王孙贵胄!而非工商贱民!”

祖辈的荣光照亮了李白昏暗的心事。门第,是他渴望挣脱,又渴望拥有的。

虽然父亲一再嘱咐李白不要说出去,否则朝廷降下冒充宗室的罪名他们担待不起,而且时间这么久了,到底是不是事实已经不能确定。

李白的心中充斥着一种华光,已经听不进父亲的劝告。他想到拜见苏蕤的时候,那个小吏说自己是工商贱民之子,自己非常气愤却无法争辩,而现在即使不能当面跟那个小吏理论,自己也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古时候的文人非常重视出身。那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李白渐渐地认为这就是一个暗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预兆。他坚信自己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必会展翅翱翔于九天。

宿命,是愿望的投影,也许,正是李白对于自己天降大任的心理暗示,才使他有了今后卓越不凡的成就。

随后,李白就搬到大匡山的大明寺下居住了。他决心要在学业上下一番功夫,然后出三峡、游长江、渡黄河,游历所有著名的高山名川,访遍圣人居士。他也相信,一定会有伯乐识得这匹千里马,而他也对这段时间做了非常乐观的估计,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

为江山社稷做出更多努力后,他便会带着一身的成就归隐大匡山,就像那些隐士一样过着与大自然亲近的日子。就这样,李白踏上了自己规划的未来之旅。

岁月流过,辗转几轮,就是他的一生。也是他为自己规划的最好的生命之路。然而,命运之轮,是否能够安然地在岁月中按照他规划的轨迹前行?为了奔赴一场命运之旅,李白启程了。他开始了一段旅程,开启了一段闪光的人生。

虽说不是潇洒倜傥,但也是英姿勃发;虽说身材不算魁梧,但也是潇洒出落。李白身佩宝剑,带着书童。他们就这样走在路上,慢慢地远离了壮美的大匡山。

十八岁的书童丹砂走在李白身后,轻轻地询问李白要不要作首诗纪念一番,而李白洒脱的语气显得很有兴致:“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岂能无诗?”诗是他的魂,又是他的知己,所以,李白习惯以诗纪念生命故事,就如同今天的我们执迷于各种拍摄。

李白的感慨之情激荡于心,于是便有了荡气回肠的《别匡山》:

晓峰如画碧参差,藤影风摇拂槛垂。

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间归晚带樵随。

看云客倚啼猿树,洗钵僧临失鹤池。

莫怪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

晨光中的大匡山峰峦起伏,美得像是一幅画,那风中摇曳的藤萝,轻抚栏杆。山路间崎岖蹒跚,偶尔能闻听狗吠声。人们在暮色中背着樵木而归,僧侣们在喂养仙鹤的水池旁清洗着钵盂。

墨笔一落,便成了秀美的唐朝山水墨画,其中超然的意境,更是在亘古的时光里,永远鲜活。以至于今天的我们,依旧能窥见那片唐时秀美的山水时光。在书童丹砂的心中,李白取得功名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在离开大匡山的时候也非常高兴地说道:“等公子功成名就一定会再见的。”

主仆二人就这样轻松愉快地走在路上,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沐浴在和暖的阳光下,五彩缤纷的各色花朵争相开放,新抽的柳枝就像是绿色的云彩一样凌乱缭绕,斑斓丛生。芳草萋萋,野花点点,宛如锦绣一般铺在高低不平的山坡上。

浪漫的人,到处都能看到绝美的风景,李白立刻想到了王勃的《春思赋》。“思万里之佳期,忆三秦之远道。澹荡春色,悠扬怀抱。”他觉得这样的风景用这几句来表述,真的是太恰当不过了。

在岁月的每一段时光中,他怜惜着生命中的每一处风景。在去蜀的途中,李白重游了峨眉山,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盘桓数月。因为这里有一位叫怀一的高僧,他本姓史,是陈子昂的刎颈之交。

当年两个人都是凌云壮志、胸有大志。但是陈子昂却命运多舛,冤死在了狱中,死的时候只有四十一岁。

怀一高僧怀着梦想想要及第后大展宏图,但是却屡次名落孙山。他一时灰心便出家做了和尚,在青灯古佛下参禅悟道。对于陈子昂,李白非常了解。陈子昂,梓州射洪县人,字伯玉,是蜀中人杰。在武则天当政的时候,陈子昂的才学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肯定。初任麟台正字,后又任右拾遗。因为直言进谏而得罪了权贵,不得已辞官回乡,却始终没能逃脱,终于被悲剧的命运所绑缚,被迫害致死。

虽然如此,他却作为一个豪情壮志的精神领袖,永远地活在了李白的心中。李白曾经为求得陈子昂的诗文集十卷而到处奔波,但都无果。命运机缘,他今天却遇到了怀一长老。得知怀一长老是陈子昂的挚友,心中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怀一长老见李白才气不凡,也非常欣赏他。

这一天,怀一长老郑重其事地请李白到房中喝茶,并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他商谈。李白隐隐觉得这一定与众不同,就正襟危坐地面对这位慈祥的老人。只见长老面前的几案上放着一个黄色锦缎的包裹,包裹是那样精美,没有折痕,却有着岁月的痕迹。李白想要询问,却又不敢造次。只得静静地陪怀一长老品香茗,抬眼望去,怀一长老似乎在做着重大的决定,也似乎在消化从前的悲伤情绪。

茶香蔓延开来,怀一长老这才慢慢地说道:“我唐自开国以来,诗文承六朝余风,骈俪有余,风骨未振。无补社稷苍生,徒供宫廷行乐之用。吾友伯玉,崛起于蜀中,振名于都下,始挽数百年之颓风,初复风骚之正传。然惜其年不永,其志未竟。”

说着,怀一长老低下头,手摸索着包袱,似是决定后的愉悦,脸上露出一种从容和淡然。接着,他缓缓地说:“希望你能继吾友未竟之志,开我唐百代之风。”李白怔怔地看着这位须眉斑白的老人,迫切地打开了包裹,只《陈拾遗集》四字而已。这却让李白雀跃不已。这正是陈子昂的遗集,正是李白百寻无果的至宝。

怀一长老欣慰地说,李白是他等待了这么多年最合适的人,他和陈子昂年轻的时候非常相像,都是年少轻狂、洒脱豪放。

老和尚目送李白离开了房间,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李白只说了一句,像是承诺:“晚辈定不负所托!”

一句简单的承诺,却用了一生来实现。他用万丈豪情,走出了锦绣一生。

自此,李白便开始研读陈子昂的诗集。诗文中没有过多的华美之辞,但是让人读过之后联想到了很多意境,这是诗文的又一境界,虽然朴实,却处处透着高深。《登幽州台歌》的那几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写得那样绝望和孤独,李白完全融入这篇诗文的世界,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中写道:“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采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

这段文字突然让李白想起了关于“风骨”的问题。什么是文章之道,什么是“风骨”,什么又是“兴寄”?观陈子昂的文章,或是感怀身世,或是直言讥讽,或是忧伤世事。像是有什么在支撑着文章的慷慨郁勃之气。

这就是所谓的风骨吧!现在却只是感受而已。李白思来想去,发现陈子昂的这些诗篇里写的事物都不是什么具象,而是借用这个事物来寄托自己的感情。这样的文章让人读上去很舒服,有不做作的感觉,同时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写了人物也有心情,写了景色也写了感受。这些不仅仅成为借喻的喻体,更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力量,充斥在字里行间,而又不突兀。

所谓风骨,就像人的骨骼,支撑着人不倒下,支撑着一篇文章的傲骨。反观自己在故乡写的那几篇引以为傲的沈宋体,不知不觉地有些汗颜。雕虫小技,壮夫不为!

一个人审视过去,看到自己的卑微时,便是成长。万千感慨汇聚于心,于是李白大笔一挥,在诗笺上挥手写就八个字:“将复古道,舍我其谁!”他也将这几个字送给了怀一大师。

转眼秋天已至,秋风裹挟着愁思,将叶子吹落,草木衰亡。此时,李白将要离开峨眉山。

怀一长老送他到江边,依依不舍,他不仅对这个晚辈关心,更多地寄予了他厚望。他望着李白远去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落叶埋了满眼。

几十载的人生沧桑过后,怀一长老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知道,现在送走的年轻人,将走出一条不凡路。

仗剑去国,游历江陵

青溪江,透着淡淡的离别思绪,途中的夜里,看见半轮秋月倒映在静静的江水中,这带给李白无限的眷恋和亲切感。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夜里从清溪出发往三峡,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渝州。峨眉山上的月亮,不知道见不到你的日子,会有多么难熬、多么寂寞啊!这就是李白在途中感慨而发写下的《峨眉山月歌》。在峨眉山,他找到了太多疑问的答案,找到了太多的坚定和兴趣,找到了太多的使命和理想。

人生起起伏伏,辗转各处,这让他百感交集,又令他心情舒畅,因为他找到了生命前进的方向,他不再是那个豪情万丈的迷茫青年。如今,豪情不减,方向已明,经过了岁月的沉淀之后,也更多了几分理性。

李白乘舟继续游走。他腰佩宝剑,站在船头,川流不息的河水此时就像是他的心情一样,狂奔不止。“愿为弼辅,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带着这样美好的理想,随着水流走向他美丽的世界。经过了纳溪、渝州出了三峡。一只轻舟,却一日千里。

诗文中将三峡水势的湍急和附近山川的险恶都表现得淋漓尽致,而那份激动也正是李白站在船头的心情。

李白毫不惧怕高耸险峻、水流涌进的三峡山川。江水滔滔,撞击着他心中的豪情。此时的李白心中溢满了兴奋,他自信这个朝代有他的立足之地,有他挥斥方遒的机会。他和每一个青年一样,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

越是艰难险阻,越是兴奋难抑。这就好像最想得到的东西,简单得到不如历尽万难得来的印象更加深刻。

自信,赋予李白更加洒脱的光环。古代的很多文人都有政治理想,李白也不例外,虽然他们的梦想大多破灭了,但是李白的梦想却比别人的都要自信而坚决。

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最为繁荣辉煌的朝代。而就在那个文化繁荣、疆域辽阔、思想积极开放、物质极度丰富的朝代,李白拥有属于他自己的梦想。有人说唐朝是个爱做梦的朝代,在那个朝代,许多梦想都可以走进现实。在这个极度具有浪漫色彩的朝代,谁会没有具有浪漫色彩的梦呢。

在那个文艺时代,与李白同龄的王维,小李白十一岁的杜甫,也都有伟大的政治梦想,并为之努力。没有梦想的人是没有生活的,但是梦想过于强烈,如果无法实现就会带来更多的焦急、失望和绝望。

李白的梦想没有变成现实,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李白没有成为政治上的佼佼者,但是却成了中国历史上人人敬仰的诗仙。他用诗文,描绘了一个繁华锦绣的朝代。曾经所有的烦恼和不快都随着那江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转眼间,李白来到了荆楚,即使豪情万丈,说到底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乡,那思乡的情绪与日俱增,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就有了那首《荆门浮舟望蜀江》:

春水月峡来,浮舟望安极!

正是桃花流,依然锦江色。

江色绿且明,茫茫与太平。

逶迤巴山尽,遥曳楚云行。

雪照聚沙雁,花飞出谷莺。

芳洲却已转,碧树森森迎。

流目浦烟夕,扬帆海月生。

江陵识遥火,应到渚宫城。

早春三月的江水虽没有汛期那样勇烈,却也是汹涌澎湃。江面上船只漂行,眼观前方,江面上的桃花就那样漂浮纷飞,就像家乡锦江一样春意盎然。

江水明亮碧绿、浩浩荡荡地与天际平齐。两岸的巴山逶迤护水而来,在荆州地界已经和地平线平齐了,楚地水汽袅袅,模糊了界限,结出巍峨摇曳的云山。

岸边的沙滩上有很多正在用沙来沐浴的大雁,出入山谷觅食的黄莺用它独特的舞姿来炫耀它美丽的色彩。翠绿色的沙洲仿佛围绕着船转动着,沙洲上的绿树叶在热情地招手。

放眼远眺,江上水汽氤氲,海上明月和白帆一同冉冉升起。看到江陵城上的灯火,就知道渚宫城就要到了。

这时,李白想到了巴蜀的峨眉山,想到了蜀山上的僧侣,想到了过往遇到的一切,不禁忧伤起来。而那西蜀的江水,也像是舍不得他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地拍打着岸边,演奏着离别的乐曲,为他践行。“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这是一个第一次离家的游子的心声,委婉低回,悲伤的情绪在胸中回荡,仿佛是一渠江水,那样缓慢,不甚猛烈。

正因为有人认定了这时候的心情是悲伤的,所以他们会认为《早发白帝城》是他被流放遇赦的时候写的,因为那首诗的心情是那样轻松愉快。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李白在经历仕途失败、刚刚被贬谪的情况下,又怎么能有那样轻松的心情呢?在《荆门浮舟望蜀江》中表达出的感觉就像是每个人在第一次出门远游的心情一样,既兴奋又激动,也有思乡的怅然若失。

每一个生命在萌发的时候,便被嵌入了思乡情结。每个人都是恋家的,家的感觉很温馨,在家里就像是永远不会担心任何事情,总会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安全感。外面的世界充满诱惑,就像是蒙着面纱的绝世美人,正等待着你去揭开面纱,等着你去发现美丽。思乡之情在李白的心中悸动,但是他依然迈出向前的脚步,去寻找心中的伊甸园。

江陵是李白出了川后的第一站,在某些程度上,象征着他正式地成为一个“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带着理想去实现的成年人了。李白到达江陵时是春季,四处春意盎然,散发着春的气息。

古时的江陵就是现在的荆州,是唐代山南东道的第一大州的首府。一千多年前这里叫作郢城,是楚国的首都,有着古朴的繁华与壮美。繁华在岁月里沉淀出历史的陈香,让这座城沉淀出一种独特的文化韵味。汉末,这里是蜀国的重镇。郢城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这里民风淳朴,处处透着传统文化的气息。

李白在江陵这座古城里探寻了那些名胜古迹,也拜访了很多好友。不仅在江陵城内,在乡下也留下了李白的足迹。他游历地方之多每个典籍记录的都不一样,也就无法查证。他在历史的书卷里,来回穿梭,时光将真相轻轻埋起,就成了一个永恒的谜。

在一个晴好的天气里,李白偶遇了在蜀中游玩时结识的好友元丹丘。元丹丘告诉他著名的道士司马承祯要前往南岳,而现在正路过江陵。司马承祯,字子微,号白云子,是唐朝很有名的道士。他曾经受到武后、唐睿宗、唐玄宗的召见,而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更是尊他为师父,想让其教导休养生息之道。

李白早就久仰司马承祯的大名,之前李白一心向道,如今有机会能见到本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司马承祯见到李白后,发自肺腑道:“有仙风道骨,可以神游八极之表。”

李白一心向道,曾经在蜀中就寻仙问道,而得到这样的评价自然是兴奋得不能自已,一连几日的相处,李白突然想到了《神异经》里的“希有鸟”,还有《庄子·逍遥游》里的鲲鹏。

长夜漫漫却不能寐,幽深的暗夜里,他看到灵感的火花在跃动。便欣然起笔,一首《大鹏遇希有鸟赋》就这样一气呵成。在这首诗中,李白将自己比作大鹏,将司马承祯比作希有鸟。他嘲讽黄鹄、玄凤、精卫、天鸡之类,又用夸张的手法说大鹏“激三千以崛起,向九万而迅征”的恢宏气魄。

大鹏始终是李白的最爱。他羡慕大鹏的心胸体魄,也羡慕它可以自由地在天空翱翔。人的一生会因为时过境迁喜欢和讨厌不同的事物,但是一旦有一个真正喜欢的事物,便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下去。或许大鹏在他人眼中并不是那么好,但是在他心中却是唯一。李白这一生都在追求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凌云壮志,就算折了翅膀也丝毫不影响他那悲壮豪气的风度。即使晚年卧病在床,一贫如洗,他仍旧在《临终歌》中以大鹏自况。

《庄子》《离骚》这些书对李白的影响极大。李白脱俗不羁、豪爽独立,这些书对李白的诗文风格、精神气质,甚至为人性情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就像苏蕤对李白的肯定,司马承祯也对李白的一生有着极大的影响。他慢慢偏离自己规划的人生轨迹,走向求仙问道之路。

那时道教早就被唐王奉为国教,道行高深的道师能出入皇宫,就像司马承祯这样。当时李白渴望悟道却和谋求仕途没什么关系,他并不想以一介道士的身份出入皇宫。

不管是求仙问道,还是追求功名,李白都以自己的方式坦荡地追寻。这是李白的骄傲。

梦想这种东西太过于冷暖自知,很多时候会觉得自己在钢索上孤单地前行着,所以才更加明白一句鼓励是多么重要,才更加明白那些愿意陪着你一起做梦的人是多么难能可贵。

侠骨柔情,轻财重义

李白的一生是一番如梦之旅,辗转、漂泊,历尽风雨。大唐的每一处山水,都承载着他繁华的记忆,被他用笔墨记录,更被后世传唱。李白到江陵后的第一次远游,是与蜀中的好友吴指南结伴而行的。良友相聚,共享湖光山色,是人生难得的悠然时光,亦是古人的挚爱。

他们沿着江水而上,然后在苍梧山,也就是现在的九嶷山折返而归。游走一段旅途,载满丰盈的心情,带着好友相聚的欢快之情,留下快乐的音符。

苍梧山是个美丽静谧的地方,据说这里是虞舜安葬的地方,神话传说为这片风景更添了神秘之色,而这里的风景却着实令人着迷,湘水两岸的秀色就像是仙山,浓墨重彩的线条勾勒出美轮美奂的仙境。

峻山、秀水、清风、骄阳……每一首诗都离不开美景,这样的风景总会激发诗人的兴致,李白也曾说过这次游历算是“南穷苍梧”。他将美好的光阴,镌刻在心中,化作美好的回忆,涤荡灵魂,浸润生命。

从苍梧山归来后,两个人又驻足岳阳,畅游了八百里洞庭湖,甚是欢畅。从前都是自己游玩欣赏,现在有了随行的朋友,就会有一种得到至宝有人分享的感觉,一种默契感萦绕在心中,充实而快乐。山水美景也更增色不少。美好的东西总是易逝,不久后的悲剧揉碎了李白的心情。那些美好的故事,只能永远地活在回不去的记忆里,留在等不到的渴盼里。

悲伤,在那美丽的画面上,晕染了一笔哀愁,每每想起,他的眉头都会锁住,心中凛凛一疼。吴指南突然暴病而故,李白为此备受打击,“炎月伏尸,泣尽继之以血。行路闻者,悉皆伤心”。据说守尸期间,李白就在旁边一动不动,等到下葬的时候,他们将吴指南的尸首葬在他们一同游历谈心过的湖边。之后,李白经过江夏前往金陵。

人们都说,时间能冲淡伤痛。然而,悲痛,从李白心中涌出,化在血液里,和他的生命一般,长生。

三年后,李白重游故地想要拜访故友的时候,发现吴的尸骸还没有完全腐烂,他将那些尸骨用清水涤净,然后亲自背着走到鄂城,也就是今日的武汉市武昌,借了钱将好友葬在城东。

光阴辗转三载之后,悲痛依然清晰。这就是李白,侠骨柔情的李白。豪放不羁、不受世俗所困扰,而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寻自由的人,他们是如此地重视感情。不管生命里烙刻的是什么,光阴转动,人生依旧要继续。

古代的诗人大都有辞亲远游的不成文规定,因为那时候的通讯不发达,也许你才华横溢,但是如果不为众人所知,或许就会埋没在为人所不知的地方,一生默默无闻。无人赏识的寂寞和孤独,是天下怀才人的最深的痛。

所以,古人都渴望舞台,不管大小,能展示自己就好。作为一个潇洒的才子,李白同样也选择了辞亲远游这样的方式。李白远游的途中不仅给大家留下了他对文章、政治的看法和理解,还给人留下了他的名声,让人们了解他,了解他的才华。和那些唐朝的浪漫主义色彩的其他诗人相比,李白的骨子里的确多了些强悍和大气。

其实理解起来也不难,李白的家族本就在西域居住过一段时间。李白在《侠客行》中讲述了他所欣赏的为人之道,就是不仅要宽厚待人,更要用心去助人:“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足以见得,“存交重义、轻财好施”已经不仅仅是他的人生信条,他早就将其融入血液中。

离开了洞庭湖,李白经过江夏,登上了庐山,庐山的风景仅用“壮观”都难以形容。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庐山上的香炉峰在阳光直射下,紫气蒸腾,烟云缭绕,交相辉映成一幅灵动磅礴的美景。那陡峭迅疾的山峰,那悬崖峭壁上绝美的流畅,让人怀疑那山峰是不是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

一首《望庐山瀑布》成了李白脍炙人口的诗篇之一,也让后世之人都难以忘怀那庐山胜景。不管他们是否到访过庐山,那片风景都成了永恒的记忆。后世之人凭借他的诗句回忆唐朝,追寻那片风景。

走在旅途中的人是幸福的。一路上,李白经奇山,览江河。那样的行情壮志让人不得不生出羡慕之情。

然而庐山瀑布的壮观并不是夸大其词,苏轼在《初入庐山》中也曾说过:“帝遣银河一派垂,古来惟有谪仙词。”

每一个诗人的脑海里,都有一个如梦如幻的世界,他们在现实里生活,在精神世界经历真正的人生。或婉转、或豪情、或快意、或潇洒……

李白的精神世界已经得到后人的一致肯定,清新率直,带着些许的童稚。经他的描述,庐山的瀑布真的就如它的大气磅礴一般带着袅袅仙气。他笔下的风景,都是有生命的。

在李白赶赴金陵的途中所作的《望天门山》一诗中:“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一远一近、一动一静便表现出山色青黛、落日红火的苍茫壮景。毫不夸张,也毫不做作,却将所见到的景物渲染得淋漓尽致。

一支笔,墨色轻染,就成了一首壮美的诗。而每一首诗,描摹的不仅仅是一片风景,而是他的一段人生。

在金陵(今南京),李白写过一首《金陵酒肆留别》: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李白这一生重情重义,关于朋友离别的诗篇真是数不胜数,其真情可见一斑。他的真情如流水,滔滔流水和离别的情绪交错而生,诗里没有离别的凄美与感伤,而是洋溢着酒宴上的浓重气氛。

在苏州的那段时间里,李白所作的乐府诗《乌栖曲》也是带给世人极大的震撼。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东方渐高奈乐何!

评说历史,感慨兴衰,一字一句都是真知灼见。在不久后发生的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恋惊艳世人,这对处于万丈红尘巅峰的比翼鸟,不就是活生生的一幕吴越历史的重演吗?

对于风景、政治、人生,李白总有着敏锐的触角。贺知章在长安读过这篇文章后感慨:“此诗可以泣鬼神矣!”这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在山川壮美的吴越大地之上,李白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壮丽诗篇,也因此得了较有名气的诗名,他却在作诗之余,将自己的精力更多地用在了饮酒歌舞、结交豪雄上。

繁华盛世里,游宴夜场,琵琶轻弹,一场场盛世笙歌。觥筹交错,靡靡之音绕梁……如此画面总是会给人一种颓靡之感。而李白却在其中尽洒豪情,追寻快意的人生。

李白到达一处州县就会与当地的官员交往,与那些所谓的“落魄公子”交往。他总是仗义疏财,以至于“不逾一年,散金三千余万”。不仅仅是救济钱财,还两肋插刀。在他的诗篇中有过这样的描述:“结发未识事,所交尽豪雄。却秦不受赏,击晋宁为功。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当朝揖高义,举世称英雄。”这就是《赠从兄襄阳少府皓》。

这种壮举不仅震撼了一方江湖,更是惊动了当地的官吏。仗剑天涯,一直是李白的梦想,当然也是想借结友成就自己的政治理想。然而,梦想的花朵,还未及灿烂,就遭受了狠狠的打击。

开元十六年(728年)的秋天,枝头枯黄的叶子,在风中摇曳拉扯着瑟瑟的愁思。一场场秋雨浇熄了浓情火热的夏,也浇灌了人们满心的凉愁。

如同一场完美的剧目,在这愁情和凉意渐浓的秋华里,在这个举目无亲的维扬小城,李白生了一场大病。

那时候的李白已经将钱财挥霍一空,曾经的那些朋友对他趋之若鹜,在他病中却不知所终。所以夜宴欢场里的深情厚谊,在眼前越发缥缈、朦胧,唯有那身体的病痛和心中的凄冷之感,越发清晰。

世态炎凉,人情寡薄。如今,他又读懂了一个人生真味。“黄金散尽交不成”李白在《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中如是说。他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究竟是哪里错了?

李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病痛中,人的神经会变得敏感。痛会更深,思念也会更加绵长。病中的李白脆弱多思,他开始想念故友。若一切回归旧时,故人仍在左右,自己的处境一定不会是今天的样子。于是他写了第一首抒发对于人生失意的感怀的诗篇,那就是《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

吴会一浮云,飘如远行客。

功业莫从就,岁光屡奔迫。

良图俄弃捐,衰疾乃绵剧。

古琴藏虚匣,长剑挂空壁。

楚冠怀钟仪,越吟比庄舄。

国门遥天外,乡路远山隔。

朝忆相如台,夜梦子云宅。

旅情初结缉,秋气方寂历。

风入松下清,露出草间白。

故人不可见,幽梦谁与适。

寄书西飞鸿,赠尔慰离析。

历史就如同碧蓝的天空,无边无际,而人生却太匆匆,如今的李白正像那会稽吴县的一朵浮云一般,是一位漂泊不定的他乡客,随着命运的风雨辗转。干谒没有任何的结果,然而时运不济,却没有任何事能挡得住时光的步履。以前心中壮美的蓝图怕是难以实现了,它就如海市蜃楼一般,只能活在飘远的梦中。

如今疾病缠身,又越拖越重,心事也越来越多了,漂泊的命运和疾病让李白的心染上了浓浓的乡愁。他是如此思念故乡,他想念家乡的一切。

秋风吹入房中,让心头寒意更浓。古松清朗,却只能在梦中苍翠。也请这鸿雁带着书信交给故人,聊表相思之情。

李白这次大病拖了很久才得以治愈。沉浮岁月里,难免经历诸多磨难,而磨难却是天使的翅膀,可以带着人飞向梦想。经过这次磨难,李白意识到,自己这种太过放纵的游侠方式对于自己的政治理想没有任何的好处,他似乎成长了许多。

侠义心肠早已在李白身体里扎根,长在他的灵魂里,并不会轻易改变。所以,对于那些真正推心置腹的朋友,他还是会毫不吝惜的。

就是这样,他归去八百洞庭安葬吴指南。后又义救郭子仪,对于权贵他绝不低头。他的身上一直有着傲骨,宁折不屈。

梦想是雪后那抹阳光,温暖一颗心。梦想如五彩的气泡,美丽又易逝。把梦想装在心中,用行动舞蹈。把握梦想,不让青春虚度。

入赘许家,举荐未成

总有一片晚霞,会让你萌生别样的情愫;总有一片绿叶,撩拨起你心头的渴望;总有一段岁月,让你的生命变得柔暖。

关于情感,也许每个人都有难以忘却的曾经。

安州和扬州都属于淮南道,但是不同的是扬州在它的东面,而安州却在它的西面。安州的州治虽然不及成都那般灵动,但是却也秀丽。金陵、扬州的繁华也是能安置得下一处中都督府的。

安州的首府安陆有一许姓人家,是世代的名门望族。曾祖许绍和唐高宗一起读过书,祖父许圉师是唐高宗时期的宰相,父亲在唐中宗时曾当过员外郎。不幸的是,许相爷早已去世,许员外也早已辞官不问朝廷事。

许员外膝下只有一女,可是因为她择偶标准太高,而耽误了适婚的年龄,现在都已经二十五岁了,仍旧待字闺中。员外只好托人寻找合适的人选,而被看中的,恰恰就是李白。

李白也是到了适婚年龄了,但是总是以“大丈夫功业未立,何以家为”为借口拒绝,这次,李白经不住朋友们的再三相劝,更何况自己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答应了。

李白带上丹砂离开了扬州,想要前往安州。半路,他绕路去了襄州首府襄阳,拜访了他仰慕已久的诗人孟浩然。

孟浩然虽生逢盛世,却没有退而结网之术,虽然临渊羡鱼也只能作罢。年近四十的孟浩然虽然隐居在这深山之中,但是对于李白的豪爽和洒脱,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两个人一见如故,成为莫逆之交。

李白笑称孟浩然是当代的陶渊明,两个人促膝长谈也是那般酣畅。孟浩然称赞李白的诗就像是清水出芙蓉,那样清新自然,又妙趣横生。

李白在孟浩然这里逗留了数日,孟浩然待李白如亲兄弟一样。李白毫不忌讳地说了自己的事情,孟浩然也给出了中肯的意见。

只见孟浩然沉吟了一阵,慢慢地说道:“如今干谒,寻知己访名官,必定会耗资无数,甚至会弄得自己没有身价也未可知,倒不如就此去许家入赘,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李白转念一想,许家是名望贵族,又世代簪缨。许员外待人也算宽厚,这样不仅问题得到了解决,将来借着许家进行干谒对自己也是很有益处的。说着便感慨地吟起孟浩然的诗句:“乡曲无知己,朝端乏亲故。谁能为扬雄,一荐甘泉赋。”

当今天子广开才路,但是没有什么凭证却往往不得而行,所以,思前想后,倒也不觉得入赘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想着自己就像浮萍一般漂浮不定这么久,的确到了该扎根的年纪了,也只能换个心情,接受了这桩婚姻。

终于来到了安州首府安陆,没想到会遇见故友元丹丘。原来在李白去蜀国后的第二年,戴天观的老和尚就驾鹤西去了。元丹丘在别处游历了两年正准备回河南的时候,因与安州的都督马公家私交甚好,便想前来拜会一番,就这样巧遇了李白。

听说李白想要拜会马公,元丹丘自然乐意引荐。就这样,李白成了马公家的座上客。

此时推荐李白为许家乘龙快婿的专函已经到了许员外的手中,再加上里外的撮合,时年二十七岁的李白成了亲,入赘了许家。

夫人是位才貌双全、贤淑温柔的女子,只是身体不甚康健。丈人许员外对女婿也是期望极高,给了女儿很多金银珠宝做嫁妆。

许员外的亡兄留有一子,虽是书香门第,却是天生的纨绔子弟,横行不法。这位大舅哥许大郎对李白这位妹夫不待见,总是一副不理睬的样子。

一次,许大郎在郊外狩猎,践踏了别人的庄稼。人家要他赔偿,他就是不肯,双方争执不下,许大郎一怒之下,将那人射杀了。许大郎没有被拉去偿命,完全是因着祖父的缘故,但是许圉师却因此丢了官职。

许大郎完全没有继承许家的优良家风,却学会了专横霸道。许大郎见叔父膝下无子,早就有了不轨之心,而现在招赘的女婿李白也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总觉得不除不快。许大郎原想着等叔父死后便将家产独吞,然后将堂妹嫁了就不再顾及。李白的入赘却将他的计划生生打乱了。李白不屑于与他计较,本想着过几年有了出路便和许氏自立门户,不再管许大郎。这位大舅哥却不知收敛,不仅神色上露出鄙夷之色,连言语上也有些攻击和讽刺。

李白决定“敬鬼神而远之”,便和夫人商量着搬出去静心读书。夫人跟他说起,他们家在城西北六十里地的地方有一处别业,是当时祖父许圉师用来读书的,但是好多年都没有修葺过了,也不知道夫君愿不愿意去住。

李白对地方从不挑剔,只要有地方住,便也管不得其他,修葺什么的就等以后吧。他们收拾了一些简单的物什携着家眷就出发了。从安陆出发到北寿山只消半日。

到达后,李白环顾四周,山峰不高,但是却林木葱葱,曲径通幽。老宰相的读书堂就在半山腰。虽破旧,只要稍加整理就干净整洁,不会耽误休息和读书。他们动手收拾了一番,便在天黑前收拾出了个大致的样子。此后,李白便在这里潜心学习。

李白的岳父想让女婿快些成龙,便四处找寻州县的权贵官吏。马都督见是许家的乘龙快婿,知道李白的确是个人才,另外还有元丹丘的面子,便有了举荐他的意愿。

在一次宴会上,安州的各路财主权贵都欢聚一堂。元丹丘恰逢有空便也一同去了。马公在这次宴会上正式向大家介绍了李白,并且让李白以这次宴会为主题写一篇文章的序,留作纪念。

李白思索了片刻,待他人将墨汁磨好,便提笔书写。只字未停,洋洋洒洒就是一篇让人拍案称绝的文章。马公细细品读后,便兴奋地赞不绝口。

马公坐下后对下首的长史李京说,他看好李白的文章,清新脱俗、妙趣横生,让人读着不胜欢喜。李白的文章不像他人的文章那般了无生趣、枯燥无味。李长史点头称是,却是皮笑肉不笑。

暗中,许大郎与李长史眼神交换。原来两个人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李长史受过许大郎的托付,准备举荐他。而贡献出的礼金就是去年李长史生日那天许大郎送的一席紫貂。最近几日,又借着他的孙子周岁送了一锭金锁。最令人头疼的是,这个许大郎一无是处,文不得武不得。李白出现以后,这件事情要想顺利进行那更是难上加难。

李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才华横溢在李长史看来是如此刺眼。这天夜里,李白和友人畅饮,不知不觉喝多了。

第二天,李白醒来发现自己骑在马上,宿醉未醒的李白完全记不得昨晚自己做了什么事。他只觉得头昏沉沉的,再加上这天大雾,更是觉得迷茫。听见前方有车轮声,他正想下马问问怎么回事,却发现来人好像是都督府的主簿魏洽。

李白本想礼貌地打招呼,却被魏洽大声呵斥了一番。原来,李白一拍马便冲到了李长史的车前面。按照当时的规矩,他应该在十丈外回避让路的,李长史看在眼里,心里却十分欢喜。这样的事在老百姓是足够吃一顿鞭子的了,而读书人要想处罚的话,轻则是赔礼道歉,重则就应该负荆请罪了。

其实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就看李长史怎么处理了。逮到这个机会,李长史又怎会善罢甘休。李长史硬说李白目无尊长,有意冲撞他。还加了些莫须有的罪名,比如将自己的车险些撞翻了,等等。还让李白呈上认罪书,听候发落。

无奈,李白只得收敛脾性,写了人生第一篇不随自己心意的文章。虽然连篇累牍毫无特色,但在李长史那里却勉强过了关,李白认为这件事已经完结了,不会再追究了。没想到李长史将那篇认罪书呈到了马公那里,还加上了些批语。

马公举荐李白的念头也就此熄灭了,之后不久,李长史便升官了。对于李长史升官这件事情,李白觉得非常奇怪,但是却有一丝庆幸。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人会突然升官;庆幸的是,总是找麻烦的人终于消失在他的视野了。

一切都经过了,一切都走过了,一切都熬过了。生命的底色里,增了韧,添了柔。继任李长史的人姓裴,是一位豁达有才情的人。他是一个好客之人,还很珍惜人才,他出现的地方总是宾客成市,他在公事之余也常常宴请宾客,还会拉人出去驰骋射箭。

那时候还有顺口溜来形容他:“车如流水马如梭,裴公门下宾客多。只需裴公一句话,胜似大比登高科。”这次,李白对这位裴长史抱有极大的希望。

仕途之路渐次光明,他仿佛看见了梦想的光,照进他的人生。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假设,现实是一个一个真实的耳光,打在你的脸上,喊疼毫无意义,唯有一往无前。

才华展露,小人坏事

盛世里的光景,总是别样的繁华,繁华里的故事,总是承载着满眼的欢喜。

开元十七年(729年)八月初五,被下诏称为千秋节。此乃唐玄宗四十五岁的生日,举国欢庆。皇帝要在这天与民同乐,所以宴会必不可少。不仅在京城的花萼楼宴请文武百官,而且下令各州各县宴乐三日。安州都督府自然不例外。从八月初一开始,就已经开始扎牌坊、搭戏台。

这是皇帝的生日,亦是一朝人的节日。

李白进城后看到这一派欣欣向荣、盛世祥和的场景,他着实欢喜了不少。更值得高兴的是,他刚刚走进许家的大门,便收到了裴长史来自千秋节的赴宴请帖。

李白自然兴奋不已,这对于他来说并不仅仅是一场繁华的宴会,而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这世界,最需要付出代价的事,不是别的,就是好好做自己。每一个带着期盼的日子,总是格外美好。

宴会当日,裴长史十分欣赏李白的才气风情,听说李白还会舞剑,就给他斟了一大碗酒让他当众表演。

李白一饮而光后便准备舞剑。众人皆是好奇和看好戏的神色。只见李白不急不慌地脱下长袍,露出了玄色的束腰短装。这样的颜色将李白衬托得更加英姿飒爽。

李白手握龙泉宝剑,先是屏息以待,后又举目环顾。他将剑拿在右手开始了平时烂熟于心的招式,凌厉和洒脱的姿势像是传统,又像是李白独自创出一般,那样的行云流水,点到即止,没有喘息疲累之意,稳如泰山般像是一棵屹立不倒的松柏。

李白剑技惊人,像一道闪光经过所有人的眼睛,众人也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被那精彩的舞剑吸引了,还是被这位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征服了。

随着裴长史一声“好”,堂上堂下便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裴长史看着李白,本就爱惜人才的他折服了,连着给李白敬酒三杯,在场的官员、豪绅也都纷纷给这位青年才俊敬酒。

酒,浓香而甘醇;心,却是万缕千丝。众人的脸上俱是敬佩,可李白心中有些怅然。

千秋节之后,李白将自己的行卷整理了一下,亲自送到了裴长史的府上。这次他特地将三篇大赋放在了卷首。裴长史见到后大喜,觉得李白真是个人才。不管怎么说,在这安州是找不出第二位的。而皇帝已经下旨很多次要求推举才俊,安州还没有推荐过谁。现在看来,还有比李白更加适合的吗?出乎意料的是,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却发生“犯夜”之事。犯夜就是在禁止的时间出入。

那夜李白只是到城郊去散步,顺便游历一下当地的佛寺,梵音袅袅,沉醉了他的心,李白与僧人谈天论道忘记了时间,等他从佛道中抽身时,已经深夜了。

李白急忙赶回家,却在家门前被兵卒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个兵卒眼尖认出了这位宰相的孙女婿,也就没有为难他。但是他半夜敲门却惊醒了许大郎,许大郎抓住这件小事做起了文章。第二日,便有了“李白在外聚众赌博花街柳巷到深夜”的传言。流言蜚语像是会飞的棉絮,飞舞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很快就传到了裴长史的耳朵里。举荐的事情又被搁置下来了。李白几次三番地去裴府,裴长史都以“欠安,谢客”拒绝他。

李白只好回到北寿山,远在扬州的孟浩然不知所因,却只听说李白在北寿山隐居三年了。他感慨李白怎么这样没出息,也将一篇“移文”通过他人交给了李白。“移文”原本是属于在平行官署之间进行通信文书的称呼,但是从北寿山前经过也着实是故意的。文章开头就将李白骂了一通,说他:开始是鄙薄北寿山小而无名,不值得人盘桓留恋;继而又责怪北寿山把贤人才士隐藏起来,有负国家。

李白就此抒发了三年来的感慨,写成了《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文中,李白用北寿山的预期讲述自己是一个无名无德的小辈,但是也能“攒吸霞雨,隐居灵仙”,更能“产隋侯之明珠,蓄卞氏之光宝”。继而又说道,“天不秘宝,地不藏珍”,贤才不出,“此则王者之德未广矣”。言外之意,自己又有什么罪过呢?接着还是用北寿山的语气描述:“逸人李白从峨眉山来到这里,自己让他饱受日月之精华,感受自然之美,永葆青春活力,又有何不可呢?”

虽然李白身居山中,但他仍然一心念着“申管宴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洲,不足为难矣”。

李白借着北寿山的形象将自己平生志愿和暂时隐居在这深山不得而出的原因陈述得明确且风趣。其实信中,李白还想将李长史和许大郎对自己的敌意和不轨跟孟浩然说明白,但是却不便直言,也就作罢了。

在书信中有这样几句话:“虽然有‘山精木魅,雄虺猛兽’我也会将他们赶得远远的,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来伤害和干扰自己。”那北寿山会令清风来为李白扫地、明月来和他做伴。会让他专心致志地将自己未完成的事情做完,他日必定会一飞冲天。

李白屡次遭人暗算,心中怎能没有怨气,而现在自己已是而立之年,还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心中又怎么能不万分感慨?在写完给孟浩然的回信之后,李白又尝试了一次“干谒”。

在《上安州裴长史书》中,李白表明了心迹。他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真的还是只有闭门羹吃,他就直接上京师,破釜沉舟也未尝不可。当朝天子屡次下书求贤若渴,又特令草泽有文武高才可诣阙自举,想想自己也是才华横溢,又怎么会走投无路呢?小小的一处都督府对我闭门不见,又何必这样介怀,长安的大门敞开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此其时矣!

于是李白就写下了《上安州裴长史书》中的最后一段话:

愿君侯惠以大遇,洞开心颜,终乎前恩,再辱英眄。白必能使精诚动天,长虹贯日,直度易水,不以为寒。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许门下,遂之长途。白即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观国风。永辞君侯,黄鹄举矣!何王公大人之门不可以弹长剑乎!

李白所写的最后一段,的确是抒发了这几年来的怨气和不满。绝望是上天的礼物,因为绝望之外,便是更广阔的天地。这字字珠玑的文章就怕他看不见,看见的话又会被自己的霸气所渲染。管他是否受理,自己心中总算是平衡了许多。适时天已经泛白,看着桌面上的几个大字《上安州裴长史书》,心中十分欣慰。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带着危险和诱惑,而当太阳正常升起来的时候,其他事情就都已经被阳光刺穿,无所遁形了。那道道阳光已然成了李白的希望,是迈向明天,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的希望。

人生是一场永不落幕的演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演员,只不过,有的人顺从自己,有的人取悦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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