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叶卡捷琳娜与讽刺文学

叶卡捷琳娜二世（1729—1796）是俄国历史上继彼得一世之后的又一个强势君主，她原是一个德国公主，十几岁时嫁到俄国皇室，1762年通过宫廷阴谋，“踏着她丈夫彼得三世的尸体”登上王位。这是一个伟大的君主，俄国的疆土在她在位期间得到拓展，克里米亚、北高加索、西乌克兰、白俄罗斯、立陶宛等地都是被她并入俄国的；这又是一个荒淫残暴的君主，对内实行专制统治，引发了一场接一场的农民起义。这是一个开明的君主，她试图将德、法等国的“文明”引入俄国，提升俄国的国民素质和教育水平；这又是一个附庸风雅的虚伪君主，她曾与法国的启蒙思想家通信，并邀请狄德罗访问俄国，结果双方都感到很失望，后来出面主张镇压法国革命的叶卡捷琳娜，被公认为“穿裙子的伪君子”。

叶卡捷琳娜对于俄国文学的贡献，首先就在于《万象》杂志的创办。为了改善社会风气、针砭各种恶习，为了向国内外显示自己的“开明”和“文明”，有时也是为了向自己的政敌发难，叶卡捷琳娜于1767年创办了《万象》。杂志的主编名义上是女皇的秘书科济茨基，实为女皇自己，她不仅挑选、审核作品，甚至还亲自撰写寓言、喜剧等讽刺作品。她还将自己的杂志称为“未来各种讽刺杂志的祖母”。在她的倡导下，俄国迅速涌现出7种讽刺杂志，出现了叶卡捷琳娜理想中的“杂志大合唱”。然而，情况的发展却渐渐脱离了她的控制。叶卡捷琳娜原本只主张“含笑的”讽刺，并规定了“微笑”讽刺作品的四条原则：（1）无论何时都不能将软弱称为恶习；（2）在任何场合都要保持爱心；（3）不要指望发现完善之人；（4）求上帝赐予我们温情和宽容。

镜子前的叶卡捷琳娜二世（埃里克森作，1779年）

这样的讽刺自然不是真正的讽刺，“祖母”的伪善很快就被“孙子们”猜透了。《这个那个》杂志的主编米哈伊尔·楚尔科夫写道：“你要矫正我们粗鲁的风习，你向我们证明，肚子饿的时候就要吃饭。你的哲学教导我们，如果一个人没有马，那么他就应该步行。”《什锦》杂志登过的一封来信中有这样一段话：“孙儿们比祖母更理智：在孙儿们身上我没有看到祖母身上的那些矛盾。祖母在无伤大雅的时候试图矫正恶习，而在关键时刻却又纵容这些恶习。”

在非官方的讽刺杂志中，最突出的就是由诺维科夫创办的《雄蜂》。尼古拉·诺维科夫（1744—1818）曾任宪法委员会秘书，一直很关注农民问题，倡导启蒙思想，他把写书、办杂志赚来的钱全都用于为穷人的孩子开办学校、在灾年赈济饥民等慈善事业上。创办《雄蜂》时，他从苏马罗科夫的寓言中挑选出“他们在工作，你们却在享用他们的劳动”这样一句话作为杂志的题辞，公开地亮出了杂志的倾向性。这份杂志经常刊登来自乡村的报道、书信，甚至医生的诊断书和各种文件，以揭露农奴主阶层对农奴们的压迫和剥削。《雄蜂》由于其公正的社会立场和大胆的讽刺风格而享誉俄国，在1769年，它的订户达1440家，而《万象》却只有500家。

讽刺杂志《雄蜂》的封面

就这样，“含泪的”讽刺与愤怒的讽刺，官方的讽刺与在野的讽刺，标榜开明的讽刺与触犯禁忌的讽刺，这两种讽刺一直在进行着较量和对峙。1770年，专制君主叶卡捷琳娜终于失去了兴趣和耐心，宣布查封所有的讽刺杂志，还流放了诺维科夫，繁荣一时的俄国讽刺文学也就告一段落了。

叶卡捷琳娜以一种颇具“讽刺”意味的方式为俄国文学做出了贡献：一是开辟了俄国讽刺文学、女性文学的先河；二是掀开了俄国文学期刊和文学生活的第一页；三是使俄国初步与西欧的文学和文化风尚接轨。所有这些，也许是叶卡捷琳娜的无心插柳，但它毕竟构成了俄国文学史中一个很独特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