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叁 青春邂逅

彼年红豆——中国古代爱情诗歌漫谈 作者:高峰 著


叁 青春邂逅

青年男女偶然相遇,被对方的容貌身姿、举止风度深深吸引,强烈的欲念油然而生,擦出一见钟情的火花,刹那间的心灵碰撞充满着摄人心魄的迷醉与诗意。

一见倾心

男女青年偶然相遇,被对方的容貌身姿、举止风度所深深吸引,强烈的欲念顿时萌生,很快就会擦出一见钟情的火花,刹那间的心灵碰撞充满着摄人心魄的迷醉与诗意。《诗·郑风·野有蔓草》写道: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在郊外缀满晶莹露珠的蔓草地上,小伙儿邂逅一位眉目传神、顾盼流转的美丽姑娘。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人们对美的发现,往往通过眼睛的观察,从而在内心引起兴奋。黑格尔指出:“整个灵魂究竟在哪一个特殊器官上显现为灵魂?我们马上就可以回答说:在眼睛上;因为灵魂集中在眼睛里,灵魂不仅要通过眼睛去看事物,而且也要通过眼睛才被人看见。”[1]在《诗经》中,从《硕人》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到《野有蔓草》的“清扬婉兮”、“婉如清扬”,都是通过神色飘飞的眼睛传神地刻画女子的美丽,成为整首诗歌的“点睛之笔”。小伙儿被姑娘婉美多情的眼神所吸引,顿生爱神不期而至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最后他们双双迅速地隐没在那野田丛草的深处,显得含而不露、耐人寻味。这是先民自由婚恋生活的真实写照,带有原始的纯朴性和直率性。

相较于先秦民歌的直白袒露,后代文人诗词中的此类描写则显得细腻而含蓄。韩偓的《复偶见》诗描写唐代士大夫文人与女冠(女道士)私下恋爱:“半身映竹轻闻语,一手揭帘微转头。此意别人应未觉,不胜情绪两风流。”当诗人在厅堂之上与众位文士应酬交谈时,他的思绪却走了神,眼睛偷偷瞄着竹帘之外若隐若现的妙龄道姑,耳朵在捕捉着她与别人对话所发出的轻声细语。这就是身处恋爱之中的情人针尖般的痴迷之态。那位女道士对诗人也分明有意:“一手揭帘”,立刻引起诗人怦然心动;“微转头”,看似无意识的动作,实则就是一个隐秘的传情神态。在情人的眼里,这样一个多情的女道士如此美丽妖娆,真可谓“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金瓶梅》卷二)。于是他心底掀起狂涛巨浪,难以自持;但是又不便在众目睽睽下失态,所以留心观察周围的反应。看到别人并没有注意,他不禁稍稍放下心来。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时候,他们两人居然目成心许地进行了一场无言的爱情交流!一切的感情波澜尽在不言中。

据宋人杨湜《古今词话》记载,北宋词人张先“往玉仙观,中路逢谢媚卿,初未相识,但两相闻名。子野(张先字)才韵既高,谢亦秀色出世,一见慕悦,目色相授。张领其意,缓辔久之而去。因作《谢池春慢》以叙一时之遇”[2]。其《谢池春慢》词下片着重描写词人郊游艳遇之事:“尘香拂马,逢谢女、城南道。秀艳过施粉,多媚生轻笑。斗色鲜衣薄,碾玉双蝉小。欢难偶,春过了。琵琶流怨,都入相思调。”张先眼中的谢媚卿确实美艳绝伦:她的秀丽出于天然,远胜过涂脂抹粉的雕琢之态;微微一笑,便有无限妩媚;她的衣服色泽明艳、质料轻薄,更加突显婀娜窈窕的身姿;随身佩戴的玉饰雕琢成双蝉的形状,小巧玲珑、精致剔透,越发衬托出天生丽人的娇小可爱。如此细致的观察和描摹,渗透着词人一见倾心的愉悦。他们都流露出相见恨晚的惆怅、心有灵犀的默契。苏轼的《蝶恋花》(记得画屏初会遇)词也深情地追忆与心爱之人在画屏间初次遇见的动人情景:“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女子低眉垂眼,假意要走开,却微笑着用纤手整理自己的云鬓。“佯”字显出她的故作姿态,“笑”字又传递出心底的欢喜与甜蜜。她出于少女的羞涩而轻敛秀眉,内心深处对才子的倾慕无法直接表露出来;然而越是如此,就越见其纯真,越发惹人怜爱。

在元代散曲当中,一见钟情的描摹更加惊艳生动。张可久的【仙吕】《锦橙梅》就细腻描写一位少女容颜体态的魅力,令与她邂逅的公子为之神魂颠倒:

红馥馥的脸衬霞,黑髭髭的鬓堆鸦。料应他,必是个中人,打扮的堪描画。颤巍巍的插着翠花,宽绰绰的穿着轻纱。兀的不风韵煞人也嗏。我不住了偷睛儿抹?

开头两句描摹女子白里透红的脸蛋宛如芳香扑鼻的一朵鲜花,一头秀发就像乌鸦那样漆黑油亮。于是作者不禁猜想,她一定是位歌妓舞女,难怪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接下来描写其轻盈步态和雍容风韵:头上插着珠翠首饰,随着走路的节奏而颤巍巍地摇晃;身上披着宽松的轻纱,更显得从容洒脱、飘飘欲仙。作者端详着这样的美态,为之惊艳倾倒,禁不住赞叹道:这怎能不令人感到风韵美妙之极啊!然后就不由自主地一个劲儿偷偷地用眼睛瞥她。这就把一个痴情公子的销魂之态刻画得栩栩如生。

当然,要说青春邂逅时的风魔痴狂,最典型的还属王实甫《西厢记》中的张生。在作品第一本第一折《惊艳》中,上京赶考的书生张珙来到蒲州名刹普救寺,在法聪和尚的引领下四处观览一番。就在此时,他忽听有女子低低说话之声,随后见莺莺引着红娘,手拈花枝步入佛殿。张生蓦见莺莺,顿时被她的绝世美貌所吸引,猛然惊呼:“正撞着五百年前风流业冤!”

在爱情体验当中,男人比女人更容易激发起青春的冲动。男人第一眼见到女子俊美的容貌、苗条的身材、优雅的举止、不凡的气质,就会立刻为之深深地吸引,并迅即燃烧起爱情的火焰。在男子的眼中,女性白皙的肌肤、窈窕的腰肢、丰满的胸部、修长的美腿、纤细的玉指等等,无不令人心摇神荡。在张生的眼中,崔莺莺是如何的美态呢?

[元和令]颠不刺的见了万千,似这般可喜娘脸儿罕曾见。引的人眼花撩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他那里尽人调戏軃着香肩,则将花笑撚。

这支曲子首先将以前所见的万千美色统统推倒,夸赞莺莺的美貌绝伦。张生看着美人的一举一动,只觉得眼花缭乱,被吸引得目瞪口呆,这种美滋滋的感觉真是无法形容,他的魂灵儿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眼中的莺莺又是什么姿态呢?“他那里尽人调戏軃着香肩,则将花笑撚。”描写莺莺香肩微垂,正可展露婀娜娇弱的身姿;拈花含笑,又能显出娇羞含情的神态。张生认为莺莺“尽人调戏”,似乎在对他着意留情,当然是一厢情愿的大胆猜度。封建时代的才子文人常常把自己打扮成人见人爱的青春帅哥,引得无数美眉为之神魂颠倒,就像韦庄《菩萨蛮》词中追叙自己当年冶游江南的情状:“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苏轼也在《浣溪沙》词里描写自己身为徐州太守,下乡视察工作,引起村姑们争睹风采的盛况:“旋抹红妆看使君,三三五五棘篱门,相排踏破茜罗裙。”词人于此得到了偶像般的满足和得意。张生身上也免不了这种自作多情的风流习气。这样的心理优势也鼓足了他此后对莺莺不懈追求的勇气。

[上马娇]这的是兜率宫,休猜做了离恨天。呀,谁想寺里遇神仙!我见他宜嗔宜喜春风面,偏、宜贴翠花钿。

这支曲子尽显张生邂逅莺莺,惊艳之际的无比兴奋。她“宜嗔宜喜春风面”,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妙不可言、惹人怜爱;侧过脸来,也是如此令人怦然心动。

[胜葫芦]则见他宫样眉儿新月偃,侵入鬓云边。(旦云)红娘,你觑:“寂寂僧房人不到,满阶苔衬落花红。”(末云)我死也!未语人前先腼腆,樱桃红绽,玉粳白露,半晌恰方言。

该曲进一步描摹莺莺侧面的美:修长而纤细的新月般的眉毛,斜侵入鬓云边。如此工笔写来,描摹出了莺莺面部五官的精致秀美。然后他听到莺莺的轻盈话语,更加心荡神驰,于是猛然惊呼“我死也”,活脱脱显示出张生痴迷如狂的情态。在他的眼中,莺莺一开口说话更显得羞涩可人,那樱桃小口红绽初开,微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幺篇]恰便似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

张生再听她的轻盈话语,如同黄莺的娇啭那样清丽可人;她轻迈莲步,更显出腰肢的柔软和袅娜的身姿。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晚风前的轻柔垂柳那样,显得格外的娇媚旖旎。

接下来红娘发现了张生,立刻催促小姐赶紧避忌生人。此时的崔莺莺也是一位怀春少女,她长期被禁闭在深闺内院,也想看看外人的模样,于是“回顾觑末下”。这看似不经意的回顾对视,在男女主人公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莺莺偶逢帅哥,情思开始撩动;张生经此回顾,更加痴情地认定对方对自己心有所属。在他的心目中,莺莺对自己处处留情,那惊鸿一瞥的眼神、缓缓挪动的金莲小步,都流露出缠绵的情思。于是他在【后庭花】曲中唱道:“刚刚的打个照面,风魔了张解元。”他就像着了魔似的兴奋、激动。

自打莺莺“似神仙归洞天”一般地进入“梨花院落”后,张生充满着无限失落和惆怅。最让他念念不忘的,是莺莺临别之际的秋波一转:“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莺莺对俊俏小生张珙的着意一转,便产生发自内心的欢喜,从此埋下了情爱的种子。莺莺的秋波一转,更让痴狂的张生认定莺莺对自己留情。为了这美人的多情眷顾,他“透骨髓相思病染”,“便不往京师去应考也罢”,甘愿滞留此地,等待机会向心上人表白情愫。这秋波一转是整部《西厢》的关键,由此产生了许多缠绵的情事。

法国著名文学家司汤达在《爱情论》中曾经说过:“用每一种感官对我们可爱、同时又爱着我们的某一个人进行尽可能密切的凝视、触摸和理解,而又能从中得到欢乐,就意味着爱情。爱情越强烈,感官越敏锐。爱要求强烈的感觉,各种感觉加深了爱。”“惊艳”这一折戏充分调动五官感觉描摹莺莺的容貌之美、形体之美、风度之美,展现出张生为之疯魔痴醉的种种情态,刻画了古代才子佳人题材文学中男女偶然邂逅、惊艳爱慕、一见钟情的典型情节。正是由于莺莺那“宜嗔宜喜春风面”、“宫样眉儿新月偃”、“呖呖莺声”、“解舞腰肢”、“临去秋波那一转”等具有鲜明女性特征的外在美,使得生活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社会里的书生张珙意惹情牵,对她展开了不懈的追求。

男性追求

罗密欧在凯普莱特家见到朱丽叶后,不由惊叹道:“我从前的恋爱是假非真,今晚才遇见绝世的佳人!”[3]爱情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它能让素不相识的男女瞬间迷醉,坠入情网。这种迷醉感“是由对方的气质、长相、身材、姿态、语言等品质组成的魅力所激发的一种近乎幻觉性的思念情绪。这种迷醉感具有一种综合性的情感效应,心灵的战栗、惶恐、幻觉、羞涩、急盼等各种情绪重叠在一起,占据了初恋者的身心,使他们陷入一种强烈而又无理智的恍惚之中,被爱者的形象时常在脑际萦绕,并想象他和她的一切,表现出不可抑制的亲切冲动欲求”[4]。才子佳人青春邂逅,有的发生在墙头马上,郎才女貌,一见钟情。例如元人姚燧的【越调】《凭阑人》写道:“马上墙头瞥见他,眼角眉尖拖逗咱。论文章他爱咱,睹妖娆咱爱他。”早在唐代白居易新乐府《井底引银瓶》中,就描写过青年男女墙头马上的邂逅:“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与姚燧同时代的白朴所作杂剧《墙头马上》描写才子裴少俊与小姐李千金的爱情故事也就根源于此。姚燧的这支散曲中,才子在马上瞥见墙头之上美人的秀美姿态,分明感受到那小姐也在眉宇间对我含情脉脉、暗送秋波。他觉得自己与美女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论文章才华,她肯定爱我;看她妖娆多情,我当然爱她。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充满着追求爱情的自信和笃定。

古人常于春秋佳日盛装冶游,尽享歌舞喧阗之乐。《南史·循吏列传》即载:“都邑之盛,士女昌逸,歌声舞节,袨服华妆,桃花绿水之间,秋月春风之下,无往非适。”杜甫《丽人行》也真实记载了唐人春日踏青的盛况:“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青年男女经常在清明踏青的时节偶然相遇:“冶游步春露,艳觅同心郎”(《子夜四时歌·春歌》),于是产生出富有浪漫气息的青春风情。敦煌曲子词《菩萨蛮》写道:

清明节近千山绿,轻盈士女腰如束。九陌正花芳,少年骑马郎。罗衫香袖薄,佯醉抛鞭落。何用更回头?谩添春夜愁。

作品开头描写体态轻盈、腰细如束的美丽姑娘在春色宜人的环境中尽情游乐。正在此时,一位英武矫健的少年骑着白马翩然而至,他一眼就看中了这位身穿罗衫、香袖拂动的美人。为了能够与她接近,小伙儿佯装酒醉,故意抛落马鞭,恰如唐人崔国辅《少年行》所云:“遗却珊瑚鞭,白马骄不行。”如此张狂的动作正是要引起美貌姑娘的注意,借此机会多看她几眼。最后两句更加表现出姑娘的惊鸿一瞥,令青春少年苦思冥想、神不守舍。

如果说这首《菩萨蛮》词仅仅描写男子较为含蓄的举动,花间词人张泌的《浣溪沙》词则表现出男子主动出击、穷追不舍的痴狂:

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慢回娇眼笑盈盈。消息未通何计是,便须佯醉且随行。依稀闻道“太狂生”!

此词以轻松风趣的笔调描写青年男子对素不相识的女郎紧随不舍,用鲁迅的话来说叫做“钉梢”。“‘钉’者,坚附而不可拔也,‘梢’者,末也,后也,译成文言,大约可以说是‘追蹑’。[5]”作品一开始就切入情节,在郊外进城的道路上,一辆华丽的香车迤逦而行,一个骑马的翩翩少年尾随其后。当这少年正苦于无法同车中女子沟通心意时,东风却像是有意为他揭开了那青色的绣帘,让他窥见车内美女的芳颜。一边是心荡神驰,另一边呢?“慢回娇眼笑盈盈”,也是下意识地挑情,邂逅的狂喜无以复加!轻狂的少年郎继续尾随着香车,“消息未通何计是”则传达出其焦急之态。他的行动与心理都被车内的佳人猜得一清二楚:“依稀闻道‘太狂生’”,极富生活的情趣,难怪明人徐士俊评价末句云:“闻此语,当更狂矣。”[6]鲁迅说:“上海的摩登少爷要勾搭摩登小姐,首先第一步,是追随不舍。……第二步便是‘扳谈’;即使骂,也就大有希望,因为一骂便可有言语来往,所以也就是‘扳谈’的开头。”[7]少女的盈盈一笑、暗送秋波,而至打情骂俏,都是“大有希望”的“消息”。整首词弥散着浓郁的青春气息,产生了强烈的喜剧效果,激发着人们对美好爱情的遐思和憧憬。张泌另有一首《江城子》(浣花溪上见卿卿)词,描写青年男女在游宴时相遇、相悦的情形,尤其是到了最后,男子问女子“好是问他来得么”?意即下回还来不来约会,回答却是“和笑道,莫多情”。陈廷焯在《词则·闲情集》卷一中评之“妙在若会意、若不会意之间”,虽然语言的表面带有拒绝的味道,而其含意却“更觉多情”[8]

据宋人黄昇《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卷三记载,北宋才士宋祁曾行经京城繁台街,忽遇一列皇家车队鱼贯驶过,他避让不及。正在此时,车队里一位宫人撩起帷帘,笑吟吟地对他喊了一声:“小宋也!”随即车子擦身而过,疾驶远去。这惊鸿一瞥和娇滴滴的一呼令宋祁又惊又喜、心猿意马,于是提笔填了一首《鹧鸪天》词: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游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宋祁明知自己所思慕的女子乃是有缘无分的宫人,故而上下片的最后两句分别借用李商隐《无题》诗中的名句,流露出无缘接近、“蓬山路远”的惆怅。这首随兴填制之作传至宫中,宋仁宗甚为震怒,严令查问。原来此宫人因皇上曾传召宋祁进宫侍奉,左右皆呼其为“小宋”,故有这个印象。此番出宫赏灯,恰巧街头瞥见,脱口喊出一声“小宋也”。仁宗再召问宋祁,方知是一场误会;竟然下旨,将那位宫人赐予宋祁为妾,成就了一桩婚姻奇缘。

男性在邂逅中的追求,表现得最为执著和深情的要数南宋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词描绘元宵佳节满城灯火、游人如织、彻夜歌舞的热闹场景,记叙了一对意中人街头邂逅的故事。那神秘缥缈的女子头戴“蛾儿”、“雪柳”等华贵的装饰,一路洒满青春的芬芳,带着盈盈的笑语,与女伴一起从词人身边飘然而过。词人踏遍大街小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遍又一遍地寻觅着意中的情人。正当他寻之千百度、几乎失望的时候,忽然回头一看,竟在那灯火稀落的僻静之处发现了她,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此番情事的妙处,在于能够超越情事的本身,具有象征意蕴。词中那位独立在“灯火阑珊处”的女子也许并非实有其人,不过是作者理想的幻象。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赏“蓦然回首”数句为自古成大事业、大学问的第三重境界。

少女心思

林语堂曾经非常细致地展示初恋少女的内心世界:

小姑娘虽则深深遮隐于闺房之内,她通常对于本地景况相差不远的可婚青年,所知也颇为熟悉,因而私心常能窃下主意,孰为可许,孰不惬意。倘因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了私心默许的少年,纵然仅仅是一度眉来眼去,她已大半陷于迷惑,而她的那一颗素来引以为自傲的心儿,从此不复安宁。于是一个秘密求爱的时期开始了。[9]

在《诗·秦风·终南》中,怀春少女在终南山邂逅一位进山打猎的英俊青年,立刻被他“颜如渥丹”的容貌神采所吸引,倾心欣赏其服饰、风度之美,并且脱口赞叹:“其君也哉!”默默祝愿他健康长寿,字里行间充溢着少女强烈的痴迷爱慕之情。

青春邂逅中的少女常常表现出羞涩含蓄的情态。南朝梁代刘遵《相逢狭路间》诗就非常细腻地刻画出少女羞于吐露的复杂心思:

春晚驾香车,交轮碍狭斜。所恐帷风入,疑伤步摇花。

含羞隐年少,何因问妾家?青楼临上路,相期竟路赊。

诗人采取代言体的形式,描摹停驻在狭路之上香车内的少女,于晚风吹拂、车帷微掀之际隐现出青春美丽的姿态,立刻引起路边多情少年的注目。他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在少女的脸上直打转,竟然还主动上前搭讪,轻声问起她的住家来,令其羞涩万分!“含羞”两句极其形象地刻画出少女急于躲避男子追求的害羞之态,当与爱情猝然相遇时,显得格外的惶急无措。但是面对多情少年的搭讪,她并没有断然拒绝,表明其内心也不愿放过这一良机,于是吞吞吐吐地答了一句:“青楼临上路。”告知了对方自家所居之处,似乎希望等待他们更进一步的交往。然而她最后又慨叹道:“相期竟路赊。”也许他们之间社会地位悬殊,家庭身份难以相合,因此再度约会的机会非常渺茫,真有咫尺天涯的惆怅。“狭斜”相逢的一幕就这样结束了,姑娘的香车又飘然远去,留下了青春的悸动和喜悦、内心的羞涩与期待,也留下了对面无缘的一声叹息。

温庭筠《南歌子》词抒写一位清纯少女的爱情心愿:“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开头两句描摹少女眼前出现的俊俏男子形象,“金鹦鹉”、“绣凤凰”显示其华贵不凡的身份和倜傥风流的姿态,令青春少女怦然情动、心驰神荡。她“偷眼暗形相”,既想仔细看清楚男子的容貌,又暗自害羞,急于掩饰少女忐忑不安的内心世界。陈廷焯评此五字“开后人多少香奁佳话”[10]。女子经过几番偷窥之后,感到非常满意,心里犯起了嘀咕:“不如从嫁与,作鸳鸯。”女子的心态是羞涩而难以言表的,通过巧妙的比喻隐现着情爱的向往,充分体现了内敛含蓄的审美旨归。

同样是表现情爱之想,韦庄的《思帝乡》词则更以直接痛快的语句,抒发女子追求爱情的狂热而大胆的精神:“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此词大胆爽直地倾吐了少女对意中情郎全心相许、至死无休的执著痴情。它与温庭筠《南歌子》(手里金鹦鹉)相比,具有本质的差异。温词是以“貌”(服饰)取人,韦词则因“神”(风流)相悦。温词中女子“偷眼暗形相”之后内心滋生出与他白头偕老的美好心愿,但是一切都是含蓄羞涩的。韦庄词中则是女子主动去寻觅足风流的少年郎,接着就决心“将身嫁与,一生休”。非但如此,“纵被无情弃”,她也在所不惜、死心塌地、终身不悔。如此的大胆追求、酣畅爽朗,具有极大的外向性的感发力量,给人以强烈的情感刺激,正如清人贺裳《皱水轩词筌》所云:“小词以含蓄为佳,亦有作决绝语而妙者,如韦庄‘谁家年少,……’之类是也。”[11]

同为花间词人的欧阳炯《贺明朝》词赋咏青年男女的爱情,上片追忆与所爱之人初次相遇时的情态:“忆昔花间初识面,红袖半遮,妆脸轻转。石榴裙带,故将纤纤玉指偷捻,双凤金线。”花间邂逅,一见钟情,眉目传情之际,美人羞答答地以红袖半遮粉面,并将盛妆的俏脸轻轻扭了过去,掩饰脸颊上飞起的红云;然而却又故意偷偷地用纤纤玉指捻开石榴裙带,露出用金线绣着的双凤,暗示愿与词人成双配对的情意。作品把一位春情荡漾却又羞涩腼腆的少女形象刻画得细腻逼真、淋漓尽致,“半遮”、“轻转”、“故将”、“偷捻”等词语的择用极为传神,艺术技法类于韦庄,更带有一股轻狂的才子气。李冰若《栩庄漫记》评其词风格“极为浓丽,兼有俳词风味。如《贺明朝》诸词,后启柳屯田,上承温飞卿。艳而近于靡矣”。

明人沈仕的《锁南枝·咏所见》表现少男少女骤然邂逅的内心紧张:

雕栏畔,曲径边。相逢他蓦然丢一眼。教我口儿不能言,脚儿扑地软。他回身去一道烟。谢得蜡梅枝把他来抓个转。

少女在雕栏曲径与帅哥相逢,一碰到他的目光,就好像全身通电,竟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浑身瘫软走不动路,她完全被对方深深吸引了。而那小伙儿也慌得赶紧回身,一溜烟跑掉了。幸亏他跑得匆忙,被带刺的树枝挂住了衣裳,这才转过脸来,使少女得以多看了他一眼,真是看一眼赚一眼!作品异常真切生动地摹写出少女一见钟情的心理反应,而且最后对落荒而逃的冒失鬼的假意嗔怪当中,也包含着爱的温情和喜悦。

青年男女在幼年时期可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之间行为举止无所避忌。然而一旦青春期发育,性别意识有所自觉,男女之间往往表现为故意的疏远。《诗·卫风·芄兰》就描写一个童子自从佩带上成人的标志觿、韘之后,就觉得自己成为真正的男子汉了,一下子变得稳重老成了许多。本来他和青梅竹马的女伴无拘无束、亲昵得很,而现在却故意加以疏远和冷落,惹得女子非常怨恼:“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她嗔怨道:难道你不能与我在一起亲热吗?看你一本正经的傻样,垂着腰带晃悠悠。在女子的眼里,“童子”故作老成的装束举止,故意对自己不理不睬,实在令人又好笑又好气。在她的嗔怨之中,又隐含着自己对“童子”的珍视和在意。《诗·郑风·褰裳》中水边女子召唤对岸的男子赶紧提起衣襟涉水过来:“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者且。”女子告诉对方:“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么,我干吗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追求我的小伙儿多的是!”她用娇嗔和威胁的口气激发男子投入爱情的热情和勇气。最后一句嗔骂小伙:“你拽什么拽,瞧你这副傻样!”字里行间充满着戏谑、挚爱和欢喜。郑振铎在《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评析“子不我思”三句“似是郑风中所特殊的一种风调。这种心理,却没有一个诗人敢于将她写出来”[12]

有些地位低下的女子为了引起心仪男子的注意,则采取了一些巧妙的做法。中唐大历诗人李端的《鸣筝》诗写道:“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诗中的“周郎”化用了三国时期儒雅名将周瑜的典故。他精通音律,故有“曲有误,周郎顾”的民谣。这首诗描写一位弹筝女子为了博取意中情郎的青睐,故意弹筝出错,显得婉曲细腻、富有情趣。清人徐增《而庵说唐诗》分析说:“妇人卖弄身份,巧于撩拨,往往以有心为无心。手在弦上,意属听者。在赏音人之前,不欲见长,偏欲见短。见长则人审其音,见短则人见其意。李君(指李端)何故知得恁细。”花间词人李珣《南乡子》(相见处)描摹天真无邪的南国少女表白爱意的微妙情态。最后三句“暗里回眸深属意,遗双翠。骑象背人先过水”,写其暗送秋波,假意遗留下信物——一双以翠羽妆饰的钗子,然后若有所待地悠然骑象涉水而去,由此揭示出恋人之间特有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如此的“属意”方法洋溢着浓郁的南国风情,比之欧阳炯《南乡子》词里的“水上游人沙上女,回顾,笑指芭蕉林里住”,更加新奇绝妙,越发令人神往。

张先的《更漏子》(锦筵红)词则直接描摹美貌歌妓于酒筵席间向才子主动示爱。作品下片写道:“黛眉长,檀口小。耳畔向人轻道。柳阴曲,是儿家。门前红杏花。”她眉黛细长、樱桃小口,在词人面前俯身斟酒时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柳阴隐秘之处,便是妾家,可别忘了,门前开着红杏花!原来是在邀请词人去她家幽会。这样的表白虽然轻言细语,却着实胆子忒大,同时也显现出这位歌妓对风流才子的痴迷钟情。如果撇开所谓的色情成分,这完全就是痴情女子对自由爱情主动、大胆的追求,充满着炽热、浪漫的青春气息。

在青春邂逅的过程中,女子的水上情歌显得格外风神旖旎、多彩动人。最早的作品当属古歌谣《越人歌》。据西汉刘向《说苑·善说》载,春秋时楚康王之弟鄂君子皙泛舟河中,爱慕他的打桨少女用越语唱出这首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蓝天白云,碧水轻舟,萍水相逢,一见倾心,越女之歌情意绵绵、真切感人。鄂君子皙聆听此歌,神迷魂荡,“乃揄修袂,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13]。这首短诗句式灵活参差,句中句尾都很有规则地使用了楚地方言“兮”字,文词清隽,风格缠绵,无论形式和情调都与屈原的《九歌》十分相似。

白居易《采莲曲》描写青年男女水路之上的“狭路相逢”: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一船通。

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在静谧的荷塘深处,采莲女子与久候于此的情郎陡然相遇,内心惊喜万分。但是她没有皇甫松《采莲子》词中“贪看年少信船流,无端隔水抛莲子”那样的外露表现,而是低头窃笑,于羞涩之中掩饰不住满心的欢喜。结果一低头,碧玉搔头掉落水中,又为旖旎情思增添了灵动谐趣的色彩。刘永济评析此诗“善于体会人情,故读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14]。同样描写荷塘相遇,欧阳修的《渔家傲》词写得更加细腻传神:

一夜越溪秋水满,荷花开过溪南岸。贪采嫩香星眼慢,疏回眄,郎船不觉来身畔。罢采金英收玉腕,回身急打船头转。荷叶又浓波又浅,无方便,教人只得抬娇面。

采莲女子正在水满波潋、荷花盛开的池塘里聚精会神地“贪采嫩香”,竟连情郎的船只悄然靠近也没有察觉。就在她陡然瞥见郎船的一刹那,内心既喜悦又慌乱。也许他们只是心存好感,尚未谈情说爱,因此少女赶紧抽回采摘嫩荷的玉腕,急忙埋头调转船头准备溜走。可是“荷叶又浓波又浅”,自己的莲舟就此搁浅。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抬起娇面。刚才少女陡见情人手忙脚乱的举动,令人感受到她的内心像小鹿乱撞般的剧烈跳动;而素面朝天的“抬娇面”,半是嗔怨,半是期待,似乎预示着一场纯美的爱情即将开始。

青春对答

青春邂逅的场面中往往出现才子佳人的对话,字里行间传递出爱的试探和呼应。早在《诗·郑风·溱洧》中,即非常生动地描写了年轻女子主动搭讪,最终与小伙青春同行、互赠信物。首章写道: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据《韩诗内传》记载,按照春秋时期郑国的习俗,每逢春季三月的上巳节,男男女女都会聚集到郑国的两条大河溱水、洧水的两岸举行春游、祈福集会,一方面是为了辟除邪气,另一方面则是青年男女借此机会来谈情说爱、寻偶定情。这首诗就表现了这个场景,青年男女手持驱邪的兰草登场。他们原本并不认识,还是女的比较主动。她对男子说:“去看看吗?”结果碰了一个钉子,男子说:“我已经去过了。”女子还不死心,又上前搭话:“再去看看吧,集会的场面实在是又大又欢乐。”这个男子被她一劝,真的就跟着她跑了。果然两人有说有笑、一见钟情,最后还以芍药花相赠,作为定情信物。清人方玉润评价道:“想郑当国全盛时,士女务为游观。莳花地多,耕稼人少。每值风日融和,良辰美景,竞相出游,以至兰芍互赠,播为美谈,男女戏谑,恬不知羞,则其俗流荡而难返也。在三百篇中别为一种,开后世冶游艳诗之祖。”[15]

后代的民歌表现男女对答,常常采取联章体的形式,南朝吴声歌曲《子夜歌》就有两首短歌抒写一对恋人互诉衷情。第一首是男子向女子讲述自己初见美人的怦然心动:“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我们在茫茫人海中不期而遇,立刻被你的美丽和气质所深深吸引。你的容貌是那么美好,一头秀发乌黑发亮;你的身上芳香四溢,所到之处弥漫着一路馨香。这里男子对女子容貌和气质的当面夸赞,当然令对方非常高兴,也很自然地表露出才子对佳人的倾慕之情。

在与小伙青春邂逅的一刹那,姑娘也是心存欢喜;又听到他甜言蜜语的赞美,更是心花怒放,于是她接过男子的话茬也唱出一首短歌:“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她首先谦称自己并非那么美丽芳香,其实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接着就做出了接受男子求爱的表示:我十分珍惜上苍安排的相识机会,这是自己求之不得的美好想往。两人的爱情就在这滚烫的赞美和热情的回应中顺理成章地发展起来。

受到民歌体的影响,谢灵运的《东阳溪中赠答二首》也以男女赠答的方式来表白爱情。第一首是往来于东阳溪上的船工唱给岸边妇女的歌:“可怜谁家妇?缘流洒素足。明月在云间,迢迢不可得。”越地女子在溪边濯“素足”,那洁白细嫩的肌肤之美令少年船工神魂颠倒。所以他突发痴想:由素足的洁白联想到明月的纯净,然后又以明月代指濯足的女子,如同明月一般高高地出没于云间,令人遥相思慕却又可望而不可即,表现出爱而不得的焦灼心情。

船头男子唱完之后,溪边女子应答唱道:“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这是谁家的帅小伙呦?在江中驾驶着那白帆船。要问我的心情怎么样,你看那月亮已向云中落下了。这是一句非常绝妙的隐语。前一首诗中男子以月比女子,慨叹遥不可及;这里女子却说“月就云中堕”,并非“迢迢不可得”,这当然就是期许、鼓励男子对自己展开追求。听到如此的热情对答,船中的小伙儿一定心领神会、欣喜若狂。这样的诗歌摆脱了封建世俗的束缚,充满清新自然的民歌风情,尽显明朗淳厚、单纯素朴的浪漫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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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德)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197、198页。

[2] [宋]杨湜:《古今词话》,《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4页。

[3] (英)莎士比亚著,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全集》第8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28页。

[4] 朱一强:《爱情心理学》,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1986年版,第14、15页。

[5] 鲁迅:《二心集·唐朝的钉梢》,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117页。

[6] [明]卓人月:《古今词统》卷四,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120页。

[7] 鲁迅:《二心集·唐朝的钉梢》,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117页。

[8] [明]茅暎:《词的》卷一,清翠闵堂钞本。

[9] 林语堂:《吾国与吾民》,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40页。

[10] [清]陈廷焯:《云韶集》卷二四,南京图书馆稿本。

[11] [清]贺裳:《皱水轩词筌》,《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697页。

[12] 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第50页。

[13] [南朝陈]徐陵编,[清]吴兆宜注:《玉台新咏笺注》卷九,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47页。

[14] 刘永济:《唐人绝句精华》,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10页。

[15]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卷五,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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