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租

曾巩继承了我国古代进步作家尤其是杜甫以来关心国计民生，反映人民痛苦生活的文学传统，在许多诗文中抨击了官吏的贪暴，描写了农民所受剥削的沉重，《追租》便是有代表性的一篇。由于严重干旱，饥饿的农民乞求催租的官吏停催，或者减免一点，然而得到的却是“鞭捶”，是“斯须死笞缚”。这对于统治者宣称的“法令修明”，真是绝好的讽刺。在宋代，流离失所的灾民爆发了无数次农民起义，所以作者忧虑他们又会“挺犁”而起。这当然是站在统治阶级立场思考问题，但客观上也深刻反映了当时尖锐的阶级矛盾。这首诗语言朴素，作者时有议论，表现了宋诗的特点。

耕耨筋力苦^[1]，收刈田野乐^[2]。乡邻约来往，樽酒追酬酢^[3]。生涯给俯仰，公敛忘厚薄。胡为此岁暮，老少颜色恶？国用有缓急，时议废量度。内外奔气势，上下穷割剥。今岁九夏旱^[4]，赤日万里灼。陂湖蹙埃壒^[5]，禾黍死硗确^[6]。众期必见省，理在非可略。谓须倒廪赈，讵止追租阁^[7]。吾人已迫切，此望岂迂邈。奈何呻吟诉，卒受鞭捶却。宁论救憔悴，反与争合龠^[8]。问胡应驱迫，久已罹匮涸。计须卖强壮，势不存尪弱^[9]。去岁已如此，愁呼遍郊郭。饥羸求分寸，斯须死笞缚。法令尚修明，此理可惊愕。公卿饱天禄^[10]，耳目知民瘼。忍令疮痍内，每肆诛求虐。但忧值空虚，宁无挺犁^[11]？暴吏理宜除，浮费义可削。吾卧避嚣喧，兹言偶斟酌。试起望遗村，霾气振墟落。

【翻译】

虽说耕种受尽了千辛万苦，

收割季节，田野里总是一片欢乐。

乡亲们邀邀约约，你来我往，

宾主举杯尽情地喝。

不再为生活发愁，

管它官府的租税是少是多。

为什么今年眼看已到了尽头，

老老少少脸上却愁云堆垛？

因为国家的费用短缺，

官府议税就没个酙酌。

追租人气势汹汹，

只管向百姓巧取豪夺。

今年整个夏天没有雨粒儿一颗，

火红的太阳将大地烤灼。

干裂的塘堰飞起尘土，

瘠薄的土地哪还有青苗存活。

都认为这情形上面必定知晓，

这样的灾情按理是不可忽略。

都说今年靠得上官仓救济，

哪里仅仅是将租税免脱。

百姓已紧迫到揭不开锅盖，

这点儿希望不算太大太多。

为什么农民哭诉灾情，

得到的却是鞭打棒喝？

还谈什么救荒济贫，

反与灾民争升争合。

问你怎样应付官府的逼迫？

农民早穷得像断流的小河。

没法儿只得出卖强壮的儿男，

看样子老人小孩不要想活。

去年已经是这样熬过，

城里城外愁呼苦叹的真多。

饥饿穷困，请求减租一升半斗，

打吊捆绑，转眼间见了阎罗。

不是讲法令崇尚严整清明，

此情此理，实在叫人惊愕。

公卿大夫们饱食俸禄，

应当深知民间疾苦。

怎忍心在饥荒的岁月，

还去滥行搜刮，逼税追租。

真担心碰上这困乏无备的时候，

难道不会有人举起反抗的大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