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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游记的创作手法

从写作到创作:文体特征与创作手法 作者:任丽青


第三节 游记的创作手法

一、游记的功能

中国游记历史悠久,各朝美文流光溢彩。然而,一些古人对于景致的关怀和描述并非发自内心,而是出于某种“责任”。汉司马相如《上林赋》洋洋洒洒一大篇,尽显出汉赋的夸饰,收笔后却回到天子身上,“与天下为更始”,原来是要歌颂王朝一统的盛世。汉董仲舒写《山川颂》,依然是用山水比德。宋濂乃明朝开国第一文士,他的《阅江楼记》写道:“金陵为我帝王之州,自六朝迄于南唐……逢掖之士,有登斯楼而阅江者,当思圣德如天,荡荡难名,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极。忠君报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兴耶?”原来记阅江胜景是为了忠君报上。几乎可以这么说,尊崇皇权和歌咏太平盛世景象是古代游记时代精神的主旋律。明张岱无意科举,才有了清高拔俗的情趣,写出游记小品《西湖七月半》,也不过是士大夫的趣味而已。

现代游记不乏佳作,是因为“王纲解纽”,作家可以通过游记来抒写个人的情怀。然而,当代散文家受到文艺是为政治服务的“工具论”的束缚,有些人便又把政治性的主旨生硬地塞进游记里面,成了游记不堪承受之重,这样的情形在20世纪60年代初尤为突出。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呼唤游记散文的变革与创新。变革的曙光初现于改革开放之后,其要义就是解放作者的思想。思想解放的程度,决定作者创新潜力的释放程度,与作品艺术性的提高密切相关。当代游记散文整体性变革的前提条件是游记作者身份的变化。古代的作者不是士大夫就是士,士就是潜在的士大夫,他们无不尊奉“文以载道”的圭臬。现代社会虽然出现了文人作家,但是,出游还不是大众行为。只有在今天,当旅游已经成为人民大众的生活方式,创作的动机变成写景抒情,而且不写不快,游记散文创作整体性的变革也就真正出现了。

二、游记创作的要点

1.见景又见人

模山范水也好,城乡胜景也罢,都要见景又见人。因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的活动决定了自然的质量,人的行为构成景观的显性或隐性的一部分。游记里的“人”可以是具体的人,现代作家邹韬奋《世界公园的瑞士》一文中就有这样的女人。“有三个五十来岁头发斑白的老妇人也结对前来,背上也负着行囊,手上也拄着拐杖。有两个眼上架着老花镜,有一个还拿着地图口讲指划,兴致不浅。这也可以看出西人个人主义的极致,这类老太婆也许有她们的子女,但年纪大了各走各的路,和中国的家族主义迥异。”

游记里的“人”,也可以是当地人们的行为结果。游记所擅长的是文明的弘扬,而且是那种自然地融入描写和叙述之中的,含蓄而有回味的写法。譬如上海作家俞天白在他的意大利游记中写到当地政府一个关于房屋装修的特别规定,就是在建筑内部随你怎么现代化都可以,但在建筑的外部哪怕是门环和阳台上的几曲栏杆,都必须保持原来的样式和颜色,目的是保护古都的面貌。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在《走非洲》一书中浓墨重彩地介绍了西奈半岛上的一个修道院。这座修道院的内部居然还建了一座清真寺。此后,无论是在阿拉伯势力的包围中,还是在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下,直到中东战争期间一度被以色列人占领,修道院都一次次逢凶化吉。这座修道院体现了人类的宽容、博爱和不同文明之间的共存共荣。普通的退休中学教师汪虹在《玩转欧洲14国》中写出自己的亲眼所见:“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德国什未林老王宫、波茨坦的采琪莲霍夫宫、无忧宫、新宫等,几乎都是免费的。在欧洲人看来,因为这是人类共有的遗产和资源,理应由人类共享。”

著名作家徐迟在20世纪80年代写了《美国,一次秋天的旅行》,作者说,在华盛顿国会图书馆参观时惊喜地发现了自己无法在国内找到的一篇旧文,曾发表于20世纪50年代初的《大公报》上。那家图书馆竟然藏有50万册中国图书。作者还写道,自己当时寄居在一位独居的老太太家,老太太到外地去短暂探亲,很放心地把整幢房子的钥匙都交给了作者。还是在美国,作者第一次了解到志愿者的服务精神。这些对于美国人的行为的描写构成了这篇游记的核心。在游记的结尾作者写道:“在静夜独坐的沉思中,我想起了祖国……”这轻轻的一笔,该有多么深广的内涵!他所看到、所想到的,更多的是人的活动,是人类创造的精神文明。

游记如果只写景不写人,很难说是好的作品。游记里面要是少了人的形象,一定是个很大的缺憾。

2.有外也有内

游记的描写当然是以景物为主,但是却不可忽视对内心感受的披露。散文是一种抒情性的文体,只有当作者既写了景物,又展现了自身的情怀,这才完成了一篇真正的游记。是否呈现出作者本身的形象,也正是散文区别于小说的本质性特征。徐志摩在《我所知道的康桥》里写道:

“单独”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我有时想,它是任何发现的第一个条件。你要发现你朋友的“真”,你得有与他单独的机会。你要发现你自己的“真”,你得给自己一个单独的机会。你要发现一个地方(地方一样有灵性),你也得有单独玩的机会。我们这一辈子,认真说,能认识几个人?能认识几个地方?我们都是太匆忙,太没有单独的机会。……啊,那些清晨,那些黄昏,我一个人发痴似地在康桥!绝对地单独。

正是这种内外兼治的写法,赋予此文独特的美感。

笔者偏爱这样的创作境界,在《你美得让人心醉》一书中多次披露旅行途中产生的内心的震动。对于新疆喀纳斯,笔者写道:

一路上,我所经过的黄河以及叫作长江、淮河、渭河的大大小小的“黄河”、“灰河”,都体现了大自然对无法挣脱的人类魔手的惩罚。在下山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么两个词:征服和亲近。过去我们习惯用“征服”,一会儿征服了这个山峰,一会儿又征服了那个山峰,可是,人类却不断受到大自然的教训。现在我们用“亲近”,只有亲近和敬畏,才使我们更多地拥有自然、享受自然。喀纳斯,你的美让我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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