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质方程式

这个人必须也很爱电影 作者:林奕华 著


是我这人独爱鸡蛋里挑骨头吗?还是“挟持人质”在现实中已成“家常便饭”,导致在电影中看见有此桥段,有此场面,我们合该见怪不怪?真的,电影中从不交代生活必需如人有三急,但“挟持人质”却不但是港产动作电影的必备,更可以出现“频频挟持”:九十分钟的放映时间竟有高达三次的记录——如果说把上厕所说成“方便”是对“偷懒”的美化,一部电影总是借“挟持人质”来制造戏剧高潮,那它也是脑力的开小差——编剧和导演的心思都到哪里去了?

《神枪手》的自我重复其实不止“挟持人质”——虽然觉得那不是“问题”的亦大有人在。我有一位朋友谈起《保持通话》、《证人》、《新宿事件》时一派眉飞色舞,只是让他莫名兴奋的并非剧情而是火爆场面。过于频繁的“挟持人质”不会扫兴只会增兴,就如在玩在线多人战略游戏时,谁都不会介意游戏方法“没有新意”——换壳不换馅,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即是说,有些电影貌似情节丰富,其实是零。“假”情节是给角色扮演游戏提供“故事大纲”,无须附带人物的血肉和灵魂。但光有枪林弹雨、炮火连天,玩的人又会嫌它欠缺“情感”,于是安排“女主角”穿插其中,一来是给男观众的视觉增添调剂,二来是给陪男朋友入场或因想看男明星才购票的女观众“对号入座”。《神枪手》唯一教我喜出望外的,是两位“女主角”叶璇和王秀琳无须承袭大S和张静初在港产英雄片中的“例牌”命运——充当被挟持的女人质——然而仍旧离不开饰演花瓶和证明“女人是水造的”:一个(被)泡在浴缸里割脉,另一个变相是男主角记忆中的“美人鱼”——象征她已逝去多时的定情戒指,就是被掉弃在荒废了的金鱼缸内。

但是请问编导,为什么普天下的铁汉认识到的女朋友,所娶的太太,如果不是被当做人质挟持,便一定是以“死”(不论有意或无意,自杀或假装意外,如因为泪眼昏花看不清与拿不稳与男朋友的合照,而从阳台失足堕楼)“挟持”男人的心?两条“感情线”真是“相映成趣”:身蒙冤狱被判四年的黄晓明对女友王秀琳凶巴巴叱喝:“你走!你走!”可能是不满受丈夫任贤齐冷落而割腕的叶璇获救在病床上对丈夫也是同一句:“你走!你走!”片中的痴男怨女都不用交代关系的前因后果,因为早在粤语片时代,同类场面已为之后无数不讲情理的港产片订造“最佳解释”:给爱人造成“拖累”,非我所愿!

也就是说,有难不能同当,是基于害怕自己会成为对方的负担,例如,被利用来“挟持”对方就范的工具。《神枪手》的两位女主角,不知道是幸或不幸,倒不用为此付出更大的“爱情代价”——替男主角挡子弹,但一样逃不掉崩溃的崩溃,坠楼的坠楼。

使人费解的一个安排是,从黄晓明出狱回家推开大门的一个镜头,除非观众是第一次看港产片,不然一定猜到那是座鬼公寓。貌似计算机杂志封面女神的女朋友一定只是存在于黄的幻觉中,致使当剧情发展至一切揭盅,林保怡对黄晓明大叫:“你女朋友已经死了,你接受现实吧!”我以为是在看《妄想》。当悬疑没有悬念支撑,它的存在意义又是什么?就光为了局部场面“有戏”?就如一再被片中配角挟持的“茄哩啡”为何会让观众关心他们之间的谁生谁死,难道亦只因“惯性”是张“王牌”?

在“惯性”主导的一部电影里,男主角出狱当然就是去吃大排档。大排档上,当然不止朋友在场,也是冤家路窄。说到最后,世界总是那么小,情节的方程式化会不会正是架在脖子上的刀——好教编和导的视野堂而皇之地被“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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