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 繁华事散逐香尘(2)

知君用心如日月 作者:杨紫陌


  辕马为悲鸣。哀郁伤五内。

  泣泪沾朱缨。行行日已远。

  石崇抚曲,绿珠为歌,柔媚的歌声绕在屋间梁上,震落旧时尘。

  绿珠望着眼前人曾数度泣下,感怀父母远在他乡,不能相见,她珠泪随歌意凄然潸然,石崇拥她入怀,他知她知,这歌是为谁而写。这个男人给得了她一切,却给不了他安稳的人世岁月。

  无论世事怎样变迁,他们终是曾经琴瑟和谐过。

  石崇和当时的名士左思、潘岳等数十人曾结成诗社,号称“金谷二十四友”。每次宴客,必命绿珠出来歌舞侑酒,见者都忘失魂魄,绿珠之美名就这样一日日在风流名士的口中昭昭然艳播于天下。其间上座者有那个貌虽丑,但却好文采的左思,他十年写得《三都赋》,而显名一时,曾使洛阳为之纸贵。潘岳即是潘安,他年少时乘车出门,因貌美,城中妇孺争向潘安掷鲜花鲜果,使车满不能载,遂有“掷果盈车”的典故。潘安贤俊,在婉约的词中,早已化身檀郎在闺阁梦中萦回了千年。且他文辞好,他的诗文清绮哀艳,那一种清俗正如其人。他与妻情深意笃,妻却不幸早亡,他写得那首凄可断肠的《悼亡词》。这一等一的好男人后来深陷宫廷弄权,失败后,与石崇等人均断头于市,一时间身没名飞,连高堂老母也未能幸免,终也枉担了这一世的孝子之名,枉然鬓边几许华发生。哎,卿本佳人!

  石崇能与当时名士交往笃厚,人也不只是一般胸无点墨的浮华浪荡子。他也颇有才思。金谷会曾是当时名士的欢歌盛会,石崇在金谷会上曾做《金谷诗序》,描摹金谷会昼夜宴游的富贵奢华。

  今再读之,让人始觉这金谷园不是后人附会妄想的一枕黄粱梦,世间曾有金谷园,人道绿珠曾住。

  王羲之后做杖藜行歌的《兰亭集序》,细细描述他的坦荡超逸,但章法上却有《金谷诗序》的影子。虽然前者无后者的文采精华思想逸丽,然,却有仿作之嫌。《世说新语》记载,王右军得知世人说他的《兰亭集序》与《金谷诗序》相仿,并拿他与石崇作比,王羲之并没有不悦,还甚有欣色。

  如果西晋是荒芜的,那么金谷园就是晋代士人梦回大汉的一段日子。宏丽的室宇,成群的美姬皆曳华服纨绣,耳边耀金翠。丝竹音乐尽当时之盛行,席宴穷水陆之膳珍。点亮灯烛,照彻西天,急管繁弦,直入云端。空虚的士人营造出如此的富贵太平,让人恍然不觉在哪个盛世。金谷如梦。

  古时的女人,一头栽进一个男人的怀里,便跟定了这个男人,一门心思一副忠肠地服侍着,哪里管值不值得,自己的亲老子娘从此也就一刀断了,有惊有难之时竟没有一个暂避之处,以守得时事轮回,天开一线。在这重重深院与人做着露水夫妻,原是见不得风霜见不得太阳的,好端端地刚才还万千柔情销魂时,转眼这一梦就碎了,非得用卿卿的死来结局。男人的自私男人的虚浮在岁月的车轮中碾磨过来,竟没有一点长进,一处一折一章一回不停地演。

  神仙一样的日子,终也结束在一个跳梁小丑孙秀的手中。

  孙秀行为狡黠无行,潘岳厌嫌他,两人早年结下宿怨。后来孙秀投奔赵王伦,与赵王相投,赵王作乱得势,奸党孙秀如鸡犬一样得以升天,骄横跋扈一时。孙秀早已垂涎绿珠时久,便使人向石崇索要。石崇曾列出数十个“蕴兰麝、被绮罗”的美女让使者任意选。使者却说:“然本受命只索绿珠。”石崇勃然曰:“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使者劝说:“君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愿加三思。” 石崇说:“不可。”使者无奈,只好离开。使者出金谷园,思量再三,复又折回,再劝石崇,崇仍不许。石崇没有像某些公卿大夫一样把绿珠像礼物一样转送他人,他终究是喜欢和尊重她的。

  孙秀索要绿珠不果,大怒,于是就游说赵王伦诛杀石崇。石崇与潘岳联络淮南王允、齐王冏等人也密谋除敌之策,怎奈被孙秀觉察,竟先下狠手,下诏族杀石崇潘岳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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