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车停在了 亚摩湾，刚好来得及观赏西方鸥、北极鸥、加拿大黑雁、云石塍鹬和两只并排哺育幼鸟的西方滨鹬——它们看着很像某个滑稽版的诺亚方舟，正顺着小溪在平地上蜿蜒前行。他沿着溪水朝着码头走去，这个码头是用粗壮的树干搭建而成的，前面传来哀鸠哭——哭——哭的悲鸣。哦，原来这些家伙正站在渔船的绳索上呢，后面还有几只常见的海鸠和鸽鸠，甚至还有几只云石塍鹬在碧绿的河水中钻进钻出地寻觅早餐。布兰登走上码头，忽然一团黑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不是滨鹬吗？只见所有的鸟儿跟着它们的老大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飞来飞去，动作十分整齐规一，白白的肚子彷佛白杨树叶在他眼前闪来闪去。头顶上飞来十一只苔原天鹅，它们高声鸣叫，飞得很低，看样子是被另一群鸟驱赶走的。布兰登坐在码头上，完全被眼前鸟儿的世界征服了。

一只身披黑白相间羽毛、头顶猫王式发型的翠鸟——第六十三只——从码头下面闪身而出，一下子窜到河湾上空十八米开外，盘旋一圈，又一头俯身冲了下来，冲到一半后又突然停住，开始四处盘旋。布兰登看着它不停地捕食，约莫一刻钟之后，他才意识到一点五公里之外那片白白的影子是什么东西。原来那不是河湾惯有的反射造成的幻觉，而是一大群雪雁啊！这是他有生以来看过的最大、最壮观的一群。冬天的时候，雪雁会飞到南方的几个国家过冬，但在边境附近同时出现这么大一群却是绝无仅有的。它们应该是正准备返回西伯利亚，刚好路过此处，所以提前在此歇歇脚。布兰登可以听到它们拍打翅膀的呼呼声和嘎嘎的高鸣声，不一会儿，一只老鹰出现了，开始在它们附近盘旋，直到第二只老鹰出现时，它们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险境。恐惧像电流一般从它们的鸟喙传到翅膀，雪雁们便开始向高空飞腾而去，渐渐地，这群巨大无比、遮住半个天空的白色天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听，那声音！头顶上飞过的分明是一只落单的雪雁，它的叫声听起来十分伤心。你还好吗？和几千只大雁的叫声相比，这种孤单的悲鸣听着十分空旷，犹如体育场上原始部落人的仰天长啸。不对，还不够，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鸟兽叫声，它更像是雪崩的轰鸣和来自地球深处的怒吼，或是天空发出的尖锐哼鸣，正以每小时十万八千里的速度划破长空传到地球，恐怕只有听到的人才能知道它是如此的震撼。布兰登扬起脖子，也朝天空吼了起来，和群雁的鸣叫混在一起，不绝于耳。随后，吼声化做一阵长长的呜鸣，喧闹变成机械般的生硬尖叫，最后又合成一阵哀鸣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渐渐消逝，变成一束、一丝……直至沉寂，只剩下一片湛蓝的天空。

§那天下午，布兰登驶过老汤姆家的树莓地时，有两个墨西哥人正在修剪并重新捆绑树莓藤。其实，每当看到有人这样在公共街道上活动，他都应该在电脑上搜索一下这两个雇农的姓名和出生日期进行排查——可这种工作也是他不愿意做的。他朝那边挥了挥手，可是两个人除了身体抖了一下，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所有人都不习惯看到或者是认不出来穿着制服的他啊，彷佛这身制服玷污了他们的眼睛一样。很快，他就完成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值班，调转车头朝东边的苏玛斯河 开去，这条河把山谷从对角处分开。他在河湾沙砾沉积的地方放缓了车速，身后的车子也随着他慢了下来，车里的人纷纷伸出脑袋，想看看他是不是又发现了毒品或者尸体什么的，过了一会儿才鸣笛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还不时回头瞅他两眼，想看清楚这个大个子警察到底是谁——这是范德库尔家的小子吗？——是谁站在车外呢，正蹲在缓缓流动的小河旁边，那模样就像一名高尔夫球员正在勘察球洞周围草地的情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