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节 训练班

致命裁决 作者:赵固


次日早上,两人各自上路。南陵去祁门已经不远,走北路过了青阳就到。日军注意力现在正集中在正在进行的徐州会战,此地少有飞行袭扰,赵汉业一路上走得非常顺利,三日后进入祁门境内。五支队驻扎在历口镇,赵汉业向当地人问明位置,一路行去,半日到达。历口位于祁门县城西39公里处,不仅仅是誉满中外的祁红的创始之地,也是祁门西乡木材的集散地。镇子倚历山,一条历水河纵贯南北,历口镇被分为两半,河上横跨两座联拱砖桥用以连接东西。高大的桥洞既宽又深,桥洞里不时有几条白篷渔船驶出。砖桥通体剥蚀得厉害,红色的砖被夕色染得发黄,加上水面倒影和夕阳映出的波光,显得满世界金光闪闪的。

赵汉业从西边进镇,向路人打听驻军在哪,有人告诉他在镇东,过河就到。赵汉业走上砖桥,步伐轻快,现在找到了部队,心里踏实多了。奋武一个半月前就来这里了,说不定陆俊、一恒他们都在,大家见了面不知会怎么高兴呢。他心里一边设想着久别重逢的场景,一边加快脚步。

桥东边就是镇公所,门口挂着两块竖写的白底黑字木牌,分别写着:“中华民国安徽省祁门县历口镇公所”、“ 中华民国忠义救国军教导第二团”此时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已经更名为“忠义救国军”。 ,赵汉业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出来一个“忠义救国军教导团”?难道五支队移防到别处了?或者在镇上别的地方?既然来了先向他们问明情况再做计较。

赵汉业上前问门口的卫兵:“请问苏会五支队队部在什么地方?”

卫兵反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赵汉业道:“我是五支队三大队队副,在上海掩护友军撤退时负伤。之后一直留在浦东,现在奉命返回部队。”

卫兵道:“五支队已经被整编了,现在都叫忠义救国军,具体情况你去团部找长官询问吧。”

赵汉业谢过他走进院子,去团部找到教导二团团长王春晖。

等赵汉业介绍完自己的情况,王团长道:“你怎么现在才归队?各部队已经整编完毕,你们被编为教导一团,半个月前就开回苏南了。”

赵汉业道:“我负伤后在浦东休养了四个月,一康复就马上赶回来了。”

王团长道:“整编工作已经结束,你这种情况属于编余人员,部队里没有你们的名额了,你留在这里等待重新分配吧。”

赵汉业又问道:“我有几个同学都是五支队的,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王团长道:“五支队的人全被编到教一团了,我这里也没法查,可能现在都在苏浙一带。”

赵汉业非常失望,自己不辞辛劳来祁门主要目的是为了找到危奋武他们,现在竟扑了个空,现在怎么办?回头去找他们还是留在这里等待安排。

王团长对他道:“本局在湖南临澧开了一个特种警察训练班,正从我这里要人。你暂时也没地方去,正好前去应征。我不是你的长官,这事要你自己拿主意。不过就是请示局里,肯定也还是这样安排。”

赵汉业想了想,确实没有别的选择,既然归队了肯定要服从分派,与其等上面的命令下来不如直接过去。他对王团长道:“我愿意去湖南,请团长把我报上去。”

王团长道:“不需要再上报了,给你写封介绍信说明情况就行了,我在本地还招募了几个,过几天你们一起动身过去。”

预备与赵汉业一道出发的一共七人,都是本地的学生和出身清白的青年,一般是通过忠救军里的亲友介绍进来的,招募特工一般都采用这种方式,这样的人一般比较可靠。八人支领了路费,收拾行装上路。众人计划的路线是先步行去九江,再从九江坐轮船溯江西上到汉口,到汉口就有去长沙的火车了,花一天时间坐火车到长沙,此行目的地临澧就在长沙郊外。一路舟车劳顿不提,十来天后八人到达临澧。

临澧训练班设在临澧县一所破旧的中学里,正式名称是“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归二处直接统辖,最早的名称是“军委会特别训练班”,后来大概因为二处与军委会办公厅没有协调好关系,对方不愿意训练班挂军委会的名义,经过再三斟酌改成现在的名称。临澧班主要训练特工人员,将来分到二处所属各站或忠救军中工作。原来是这样,赵汉业有点意外,他本意是希望去军队中服役,驰骋疆场,杀敌报国,那才是自己的理想。现在却阴差阳错进了特工训练班,心里颇有种满怀抱负不能施展的感觉。

八人到达后首先去班本部报到。班本部办公室设在两座矮房子里,房间无门,只好挂上一幅白布门帘权作遮蔽之用,风一吹就摆个不停,看起来实在寒酸得很。办公室里面放着几张旧课桌,虽然铺着崭新的蓝布,下面却露出残漆斑驳的破旧桌腿。桌面上摆着笔墨等文具,这就算是办公桌了。

八人进屋报告,递上介绍证明,坐在办公桌后的长官抬起头来。赵汉业微觉诧异,这位长官非常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仔细一想,方才回忆起此人正是去年在苏会总部见过一面的余乐醒。不过余乐醒好像不认识自己了,也许还认识,但此时却不方便说出来。他接过众人的介绍信一份一份地看过去,看完后对众人道:“我已收到芜湖拍来的电报,你们一路辛苦了,先把行李送到宿舍,我叫班长带你们过去,别的情况他也会交代给你们。”

众人转身要走,余乐醒喊道:“赵汉业留下来。”

赵汉业停下,其他人离开办公室。

余乐醒让他坐下,微笑道:“你们部队不是回江苏了吗?你怎么来这里了?”

赵汉业把经过又叙述了一遍,余乐醒道:“这样也好,训练班刚成立需要人才,你上次表现很好,就在这里好好干吧。”

赵汉业还不知他现在什么头衔,只好回答:“谢谢长官!”

办公室对面几排房子是学员宿舍,赵汉业问明自己所在宿舍号,背着包袱走了进去。刚进门一股浊气就扑面而来,屋子有门无窗,空气无法流通。现在的冬天还暖和一点,等到了热天恐怕就没法待了。靠墙摆着两张带上下铺的旧铁床,床上拼着几块薄木板。床上的被褥床单大部分是自备的,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都有。有两名学员正躺着床上,见有新同学进来,起身相迎。

赵汉业放下包袱,与二人交谈起来。两位同学一个叫刘原深,一个叫李玉顺,籍贯分别是山东和安徽,是通过二处工作的亲友介绍过来的。

刘原深对赵汉业道:“你没带被褥吧,去班主任那里开张证明可以到庶务科领一套。”

赵汉业一想,这才是当务之急,忙按他说的去找余乐醒,并把自己的手枪也交了上去。余乐醒非常痛快,大笔一挥而就,赵汉业拿着证明去领被褥,回宿舍二人正要出门,见赵汉业回来对他道:“开饭时间到了,晚饭后还要集合点名,这个先放在床上吧。”

赵汉业跟二人来到饭厅。所谓的饭厅就是把其中一间教室腾空,再摆上七八张方桌,每张方桌周围摆上四条长凳。每六个人坐一桌,供给四菜一汤。教职员一起用膳,伙食也是完全一样。大家都在静静地埋头大吃,只能听见一片咀嚼食物声,偶尔有人的汤匙碰到盘子叮当响两下。值日队长将三人带到一张桌前,正好凑满六个人。余乐醒在邻桌,看见赵汉业点头微微致意。这种伙食实在差劲,湖南菜自己以前也吃过,还是去年在沪战前线14师招待的,虽然辣了一点但烧得还算精致。而这里的后勤部门要供给上百人的伙食,显然不可能做得太认真,勉强烧熟了而已。

饭后值日队长通知大家去礼堂集合,赵汉业随人流来到礼堂。这里以前大概是一间教室,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二三十张长条桌子,分成四个纵列。每张桌子配一张长凳供两人共坐。周围墙壁上贴着几张花花绿绿的标语,大致是“领袖耳目”、“兄弟手足”之类内容。教室前部是一个木板搭成的讲台,离地一尺多高。讲台上方是一块破旧的黑板,名义上是黑板,颜色其实是深灰色的,以后它的颜色还会淡下去。讲台两边各有一间木板搭就的耳房,可能是教员略事休息的地方,同时可以储存书籍讲义等物品。

等人坐定后,值日队长开始点名。点名结束他回座位坐下,余乐醒走出耳房来到讲台上开始训话:“诸位同学,我们特训班成立十来天了,现在是抗战期间,虽然条件很艰苦,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特训班运转得非常好。你们来自各个省份,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可谓精神可嘉。临训班是本局在抗战期间建的第一个训练班,你们在这里通过训练之后,将来都会成为本局的骨干力量。在来这里之前,大家想必对即将担负的工作有了一定的认识,那就是在神圣的抗战中,牺牲自己的一切,为了国家的利益做一个无名英雄。我们身上担负着伟大的使命,就像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一样。诸葛孔明是我们国家历史上情报工作方面最有成就最出色的组织家和实践家,他不仅在三国之间建立了科学情报网,而且还采用了最有才华的高级特工人员,同时他本人还是一个杰出的分析家和非凡的实战统帅……”

余乐醒的训话既冗又长,赵汉业到后来没兴趣听了,好不容易挨到他讲完,班长上来向大家宣布近期的活动安排。临训班暂定四月一日开学,现在还处于草创阶段,除了物资不继外,校舍也略嫌不够。尚有几百人正在途中,这些人都来了之后,现在这个教室是无法做礼堂的。当前急务便是将全体教员学员动员起来,修建一些房舍,再用草竹等材料盖一座能容纳上千人的大礼堂。由于校舍不够,临澧训练班很多校舍都是最先到的一批教员、学员自己动手盖的。 班长宣布完这个消息,下面学员开始窃窃私语。没想到还会遇到这个情况,赵汉业也觉得非常犯愁,这种泥瓦匠的活就算把自己杀了也不会干,训练班的学员几乎都是学生,估计都干不了盖房子的工作,这个任务如何能完成呢?他听到从芜湖一道来的几个学生悄悄地说:“早知是这样就不来这么早了,在路上拖个十几天再来刚刚好。”

带着满腹狐疑,赵汉业随人流离开礼堂。

两天之后,十几辆牛车运来了一堆砖瓦竹木之类建筑材料,同来的还有一批当地的泥瓦匠,大概是训练班专门找来做技术指导的。班长指挥学员和教员一道搬砖运木,具体施工主要靠找来的泥瓦匠。期间不断有新学员前来报到,劳力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随着开学日期渐渐临近,一座座新校舍矗立起来,到了三月底大礼堂也宣布告竣。学员在砖瓦泥浆中打了一个月的滚,个个灰头土脸,极为狼狈。

校舍建好后,学员也增至五六百人。训练班开始恢复正常秩序,实行严格军事化管理。所有节假一概取消,不许外出,不许向外面打电话,与外界隔绝一切联系。训练期间,除因课程实习列队外出外,任何人不得单独出门,恐怕正规的军队管得也没这么严。早晚两次集合点名,晚点名后长官训话。这个班的学生在训练期间的待遇,每月是十二元,伙食费一般吃到三四元,还有八九块钱做零用。衣服是灰布军装。毕业后,一般是按少尉待遇支薪,都是四十元。

四月一日是正式开学典礼,所有的学员都集中在大礼堂,早上八点两辆汽车驶来,停在门口。车上走下一群人,其余人都止步于门外,只有一人走进礼堂,训练班副主任余乐醒迎了上去。赵汉业看去,正是临澧特训班班主任戴笠。

戴笠一身戎装,显得威风凛凛。他走上讲台,对着所有学员高声说道:“今天是临澧特训班正式开学的日子,在座各位都是有理想的革命青年,我特地赶来祝贺你们。”

话音落下,大家热烈鼓掌。

余乐醒一直站在戴笠身边,此时充任司礼的角色:“典礼开始!第一项,读誓词!”

戴笠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举起左手引导宣读。

学员也拿出事先发给的一张油印的誓词,随戴笠高声朗读:“余誓以至诚,奉行三民主义,服从领袖命令,遵守团体纪律,尽忠职守,严守秘密。如违誓言,甘愿受最严厉处分!谨誓。”

誓毕,值日队长将全部誓词收集起来,放在一个盆里当场点火焚化,全场肃穆无声。

宣誓之后戴笠开始训话,激励大家能够牺牲小我,保卫国家,做一个无名英雄。

当天下午就正式上课,主要介绍今后的课程安排。学员们前两个月接受“入伍训练”,主要是一些特工基本技术,包括情报、行动、侦察、化装、秘密通讯、毒物使用、爆破、邮电检查、爆破、射击等,教材是副主任余乐醒亲自编写的一本讲义,内容也主要是他来讲解。第三个月开始接受“分队训练”,其实就是根据学员的个性与特长分成不同的专业,主要是行动和情报两大部分,分别掌握速记、速绘、摄影、驾驶、训鸽、电讯、徒手格斗、刀斧使用等专业技能。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基本的政治课程,如党义、政治理论、国际问题等。其实以短短五六个月学习这么多内容根本无法很好掌握,更谈不上精通了。

基础阶段的课程统称《特工常识》,由余乐醒主讲。此时学员还没分队,大家都学一样的课程,只是为了授课方便分了若干个小班级,每一班约四五十人。赵汉业与刘原深、李玉顺及后来的一个舍友都分在同一个班,此外班里还有十几个从河南来的女生。学员们除了少数从二处调来受训的特工外,大部分人对情报工作毫无所知,因此听起来都都很新奇。

特工常识分很多个专题来讲,主要是射击、爆破、侦察法、通讯法、情报搜集、行动破坏、武装斗争与群众暴动、秘密会社等。其中情报搜集和通讯法比较具体实用,讲得非常详细,要求通晓从得到消息到提出报告的全部作业,此外还要求掌握电讯、密码、密写、密语等技术,随堂安排了几次实习,课程结束后进行测验。射击主要讲授各种枪支的装配和分解,再组织几次实弹射击,大家好像不太认真,似乎都存在好玩的心理,也许谁也料不到将来有一天真会用得上。毒物使用就是讲解药性,类如麻醉、兴奋、窒息等和一些药品的名称和配方,课堂上教官演示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事先找来了一只兔子,做实验时一针打下去,兔子还是活蹦乱跳,有的学员在下面窃笑,教官站在上面窘得要命。秘密会社这项内容赵汉业比较感兴趣,主要涉及三点会、哥老会、青帮、红(洪)帮的源流,好像在上历史课一样,比那些枯燥的理论课有趣多了。

特工常识学习了两个月,主要是学习理论知识,很少有亲自动手的机会,真是有种隔靴挠痒的感觉,马上就要分队学习专业科目了,大家都怀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心理。训练班根据学员的个人情况将全部学员分成若干中队,分别学习不同的专业知识,将来派作不同的用途。赵汉业被分到三中队,主要培养行动和爆破人员。赵汉业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表现出了适合做行动工作的特长,学历比较高的一般去做情报搜集的工作,可能是因为去年沪战期间的工作经历吧,不过这样也好,跟敌人面对面交锋的工作方式很符合自己的理想。

三中队开的第一门专业课程是拘捕术,依旧是余乐醒主讲,这么多班级的课程都是他带,又身兼训练班副主任一职,真不知道他怎么抽出来的时间。所有学员重新编排了一遍,教室里一同上课的同学大多数换成了新面孔,清一色全是男生,刘原深、李玉顺两位舍友倒是还在。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手摇铃的声音,教室里安静下来,余乐醒从耳房里出来走上讲台,先照例向学员鞠了一个躬,然后开口说道:“各位同学,首先我祝贺你们通过基础训练升入高级班,在座各位将来的职责主要是干行动工作,什么是行动工作呢?就是去敌后暗杀破坏,除掉祸国殃民的汉奸。从事行动工作需要学习很多本领,从今天开始我们先从拘捕讲起,拘捕是行动工作的基础也是入门。这一活动看似简单,其实不然。有些问题如果不是亲自参与是无处想象得到的。比如两三个人抓住一个人,当然很简单,但遇到要一个人抓一个人,甚至一个人抓两个人,就不是个简单的事了。还有,在不同的环境中,如何顺利地把被捕的人带走,都得多方研究。例如从三四层楼上把一个人带下来,行动人员应该走在前面或后面,就很有讲究。因走在前,很可能被踢下去;走在后面,对象又可以奋不顾身地滚下去或跳下去。另外在拘捕时,除了怎样防止反抗外,还得针对各种不同的对象,采取不同的对付办法。如果拘捕的对象是老弱妇孺,他们虽无力反抗却可以躺在地上赖着不走,或者大喊大叫,容易引起路人围观。这时拘捕对象自然容易引起不明真相的路人的同情,此时行动人员就可以采取用一套特别办法,使之身体上既感到些痛苦,又无力挣扎叫喊,但又不是十分痛苦,于是只得跟着走。”

一个学员举手提问:“请问教官,怎么才能让对方既痛苦又无力挣扎?”

余乐醒笑道:“这样吧,上来两个人演示一下。”

那个学员讲台走上讲台,又有一名学员举手报名。

余乐醒对其中一位说道:“你一会按照我的吩咐做。”然后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对另外一人道:“你现在假扮拘捕对象,用尽你的全力挣扎。”

这名学员点点头,站直身体做好准备。余乐醒站到他身后,双手蒙着他的眼睛,两个拇指用力按住他耳根下命门,另外一个学员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余乐醒大声笑道:“这下你猜不出我是谁了吧。”受试者摇头扭腰跺脚拼命挣扎却始终挣不脱,过了一会他不再挣扎了乖乖就范,余乐醒松开双手,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拘捕术讲了一个星期,这门课程分得很细,将不同情况下怎样进行拘捕细分为指捕、缉捕、守捕、围捕、追捕、密捕等。比如所谓指捕,是讲被捕的人因受不住酷刑拷打而供出和自己有关的人的时候,由特工带着他一同去逮捕他指明的对象。根据以往的经验,有的被捕者故意说错地址,往往与真实地址在同一条马路的对门或附近,一旦这边被搜查那边马上会觉察并转移。所以教官在讲这门课程时,着重讲过去的经验和防止办法。如在对象供出自己的领导机关地址与领导人员身材面貌特征等之后,不应马上停止审讯,还要详细追问某处房屋情况,用什么东西作安全和危险标志,进门后内部陈设等有关这所房屋的一切情况之后,先由特工伪装成为查看电表、水表的人员混进去看看与所供出的情况是否相符,说得对的便去搜捕,说得不对回来再用继续审讯。在核对情况属实后,进行搜捕时,还得将整个马路的一段或弄堂(胡同)封锁,防止对象故意供出一个次要的而使主要的有脱逃机会。如果扑了空,还得暗中派几个人监视附近居民,看在搜捕后有无特别变化情况。

课程结束后大家都学到不少东西,但这些都是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也要在实践中才能得到锻炼,仅仅通过这样的讲授似嫌不够,学员们将来初次临敌之际未必能一下子想起来这么多方法。

拘捕术之后是射击课,由另外一个教官讲授,基础阶段大家都学过,为什么再上一次呢?可能行动工作对射击要求更高点吧。与前一阶段射击课比较强的理论性不同,现在主要传授一些射击的窍门和特工前辈的经验,可操作性很强,

教官站在讲台上对学员们说:“枪是特工人员的第一生命,既要求藏在身上别人看不出来,又要求出枪迅速射击准确,先发制人。”话音一落枪已拔出,一声枪响,前面枪靶被击得摇摇晃晃,大家这才知道枪就带在他身上。

有几个人在下面喊道:“动作太快了,看不清楚。”

教官又演示了几遍,不断从身上拔出枪,一把接着一把,令人眼花缭乱。原来他身上带了好几把枪,但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演示完毕,教官把衣服解开,把枪一支支又插了回去,对大家道:“练习拔枪一是掌握动作要领,更重要的是多多练习,方可熟能生巧。”

那几天在宿舍里闲下来大家全在练拔枪的动作,有的找来手枪形状的树根做替代品,有的干脆就空手练习。这个本领非常实用,在双方猝然相遇间不容发之际,拔枪比对手快就意味着多一分活下来的可能。

爆破课主要是室外实习,所用炸药基本上就是“梯恩梯”(TNT)和“的拉米特”这两种,配方在课堂上传授,学员不进行配制操作,领来的都是配好的炸药。教官引爆一两次做示范,并教给学员计算药量和破坏力的方法,然后大家各做几次。有的学员索性拿到旁边的河里去炸鱼,既完成了作业又改善了伙食。那几天附近经常可以听到巨大的爆炸声,此时的湖南还未经战火洗礼,周围的农民往往被吓得不知所措。

暗杀行动是三中队的核心课程也是训练的目的所在,但这门课程是无法实习的,主要靠讲解以往的实例,包括刺杀杨杏佛、史量才、张敬尧等行动,赵汉业也不太了解这些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吧。学员们大部分都是良家子弟,有的甚至从来没跟别人打过架,现在却要把他们训练成一个随时要去结束一个陌生人生命的杀手,其间的心理跨度可想而知。教官们着实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大意是情报工作是为了国家利益服务,是一项神圣的任务。不是违背法律道德,而是执行国家意志。如果对方在外国势力庇护之下,为我国法律所不能及,此时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云云。归结起来就是两句话:“窃取情报不为偷,诛杀汉奸不是罪。”

审讯课是跟别的中队一起上的,包括不少女生。铃声响后正式上课,教官指挥两名卫兵从外面带进一人,然后再摆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将讲台临时布置成一个审讯室。被带进来那人被两人夹着站在讲台上,偷眼四处打量,表情有些惶恐。看到这架势,大家低头窃窃私语,这场审讯好像是动真格的。

教官坐在椅子上命令他道:“坐下!”

此人来到教官对面坐下,两名卫兵站在两侧。

教官开始审讯:“姓名?”

受审者:“张志宽。”

教官:“担任何职?”

张志宽:“临训班医官。”

教官:“你犯了什么事?”

张志宽:“犯的是……我没犯什么事。”

教官:“那批假药是怎么回事?”

张志宽:“我事先不知道那是假药。”

教官:“你身为医官,真药假药都分不出来吗?”

张志宽:“当时没注意看。”

教官:“没看就拿回来了?如果是毒药你也拿回来吗?”

张志宽:“我承认这件事是我的疏失,是因为一时大意造成的,我愿意接受处罚。”

教官:“真是这样吗?要不要把卖给你药的那个人叫来?”

张志宽不说话了,开始使劲地擦汗。

教官:“肯承认了吗?”

张志宽沉默了一下道:“我是为了贪图便宜,买了这些药,从中私分了点钱。”

教官一拍桌子大声喝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事能瞒得过我们?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上千条人命在你手里,你买假药回来到底有什么图谋?”

张志宽真正慌张起来:“长官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就是想捞点外快,没考虑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别的任何事都没有。”

教官冷冷地道:“我看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张志宽叫苦道:“我与学员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干?我内弟也在二处工作,我从来没跟任何其他团体接触,这样干对我也没有好处啊。”

审讯持续了三小时,有些话教官都翻过来调过去讲了许多遍,张志宽还是死死不肯松口,也许他真的只是为了捞点钱,让他交代别的也交代不出来。学员们开始有点厌烦,教官也渐渐沉不住气了。他挥挥手,一个卫兵来到张志宽侧面,飞起一脚,将他连椅子带人一块踹倒。另外一名卫兵冲上去,照着他没头没脑地踢去。张志宽双手抱头全身蜷成一团,嘴里不住地喊救命。不一会,教官示意停下,卫兵扶他重新坐下。众人看去,他头已经破了一处,血流得满脸都是,几个女生吓得扭过头不敢看。

喘息方定,张志宽不等发问直接道:“长官,没有的事就是打死我我也招不出来。我看您也别问了,直接把我毙了得了。”

教官看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手一挥两名卫兵将他带了出去。后来听说这个张志宽确实没太大的问题,就是一时贪图小利买了假药,处理的结果是让原介绍人具保开除。

三个月的分队训练结束后,临训班组织同学外出实习。赵汉业被分到派往武汉的一个百人实习团,刘培初任团长总其成,队长是黄埔四期的张树勋,下面还设五个实习委员,赵汉业与刘原深都在五人之列。实习的科目主要是跟踪与脱梢等,为了保证实习的真实性,盯梢对象一般都是武汉的一些可疑人物,如日本商业机构或者跟日方往来密切的人。发现目标后尾随其后,观察他去了哪些地方,最后去了哪里,所有地址都要记下来汇报上去。学员们刚开始盯梢很容易就让对方走脱了,靠得近了对方肯定警觉,靠得远了他一闪你就找不到了,其间分寸很难把握。跟踪普通的对象倒不是难事,如果跟踪的是专门受过训练的特工一般很少有成功的。

其时戴笠正随蒋中正驻节汉口黄陂路口的中国银行,每逢星期一清早照例必到实习团来主持纪念周。纪念周完毕他会向学员询问有关实习的课目、进度、绩效等一类事,并给予指示。此外还询问同学们起居生活的情形,此时天气颇凉,每人仅有两条军毯,一铺一盖,到夜晚实在难挡寒冷。正好戴笠问起,赵汉业便提出此事,希望给予解决。戴笠听罢脸色大变,命人把管庶务的陈仙洲叫来,当着众人的面大骂一顿。大家都吓坏了,赵汉业还没见过他生气,看着陈仙洲被训成那个可怜样子,又有点过意不去。

当晚每人增发两条军毯。陈仙洲私下找到赵汉业再三道歉,苦着脸道:“嗣后这类的事,请老弟直接对我说就行了,千万别再告诉戴先生!你看他这一顿骂,骂得我狗血淋头。”

赵汉业也颇觉过意不去,说道:“我完全是无意的,只是随口这么一提,没想到戴主任生起气来那么吓人,还请陈兄原谅。”

陈仙洲龇龇大门牙,做个无可奈何的苦笑状,也就算了。

实习结束后,临训班组织了一场毕业典礼。戴笠亲临现场主持,首先宣布临训班第一期学员圆满毕业,然后公布本届学员毕业后的工作安排。赵汉业、刘原深等共十七人被分配到沪参加工作,赵汉业倒是挺高兴,到了上海就可以见到久别的同学们,还可以看到她。在典礼之后的晚会上,有人提议为了显示训练的成果,大家都出来表演一下自己的专长。许多人踊跃参加,以表演枪法居多。但是枪法再准无非都打中靶子,室内又不适合玩更绝的花样,看了几人表演大家都说无聊。

一个人喊道:“那我来一个胸口碎大石!”

赵汉业看去,原来是本队的李克炼。众人起哄,有人笑道:“这不是打把势卖艺那套玩意吗,你在北京天桥混过的?”

李克炼不屑道:“我这是真正的硬功,跟那个不一样,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不一会四个人抬来一块大石板放在他腹部上,有人好奇地上前摸摸是不是真石板,摸罢对同伴点点头,做出咋舌的表情。

一个壮汉抡起大锤向石板砸去,一连数锤,石板裂成两半。大汉退下,大家都围过去看,赵汉业心道这么大的石板,这么重的铁锤,下面的人只要是血肉之躯都难免给砸扁了。众人正在看时,李克炼搬开身上的断石板,翻个跟头站了起来,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喝彩声。

另外一人道:“做个纯粹表演给人看的,既不能挡刀又不能挡子弹,有什么用?”

众人一看,正是朝鲜籍格斗教官金民杰,精通空手道,但出手太狠,上擒拿课的时候很多学员都吃过他的苦头。

李克炼显得不大服气:“金教官,那你露一手有用的给我们瞧瞧啊。”

金民杰未答话,向周围扫视了一圈,看到一名认识的勤务兵:“金刚,你过来一下。”

金刚走到中间,金民杰伸出右手去拉他:“怎么样,近来还不错吧?”没等金刚答话,左手在金刚脖子上一卡一捏,可怜金刚还没来及答话人已经倒在地上。他动作太快了,众人都没反应过来,静了片刻,几个女生吓得大声尖叫。

金民杰一边笑着对众人说:“不要紧,不要紧。”一边在金刚背后拍两下,金刚慢慢醒来。

这段表演比刚才那个更加精彩,礼堂里掌声雷动,赵汉业拍手拍得手都拍红了。

赵汉业等人行期定在11月12日,同行者共十六人,除刘原深外尚有唐与元、张学礼、张毓檀、吴菊生、杨继志、张维贤、狄玺庭、李玉顺、刘士愚、丁履敬等。戴笠亲自将众人送上火车站,此时长沙市区里到处放火指历史上著名的长沙大火事件。1938年底日军逼近长沙,军委会密令长沙警备司令酆悌在日军到来之时放火焚城。11月12日晚,酆悌等人在未通知平民疏散的情况下下令纵火烧城,烧毁房屋5万余间,烧死居民2万余人,而此时日军距长沙还很远。后酆悌等三人被处死。 ,“咚”的一声这里起一个火头,又“咚”的一声那边起一个火头,耳朵里只听“咚咚”之声不断响起,不一会各处火头合龙在一起,大火开始蔓延开。车站里挤满了准备逃难的人,人山人海,表情惊愕,都莫名其妙。戴笠也是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面色沉重,一句话也不说。大家事先都不知道这次放火行动,他好像也不知道。此时车站两面的房子也燃烧起来,两面的火头从上面慢慢连起来,形成一个火圈的形状。

汽笛鸣起,火车即将开出,戴笠将众人送到车门边,叮嘱带队的刘原深道:“你们路上要注意安全,原深你要细心照顾好同学,努力工作。你到上海工作,预期三年,如果表现良好,到时候我会调你回来,否则的话,你永远不要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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