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横越大西洋,纽约,一八二○(2)

我的家在蜜糖湾 作者:(美)海伦·库伯


许多白人并未注意到这个差别,他们看不出威尔·史密斯和吉蒙·休斯①这两个黑人影星的肤色有何不同。

然而一百五十年前,这个差异就像黑与白那么明显。因此,一八二○年二月六日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午后,当以利亚·强森登上纽约港的伊莉莎白号时,几乎可以说是一个白人踏上了那艘开往非洲的船。他身材高大,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似乎占据了整个脸庞。除了他和他的妻子玛莉之外,随同出航的还有另外八十六名美国黑人。数以千计的人,包括白人和黑人,蜂拥到码头,向这艘代表美国第一次且是唯一一次进行殖民尝试的船挥手道别。

一八二○年三月九日上午,他们抵达塞拉利昂。

非洲。

首次踏上西非土地的感觉,完全不同于踏上世界上其他地方。首先冲击你的是气味,那是一种结合了炭火、鱼干、潮湿空气和海洋的气味。其次是空气。即便阳光普照,天空万里无云,西非的空气仍旧给人黏腻的感觉。西非海岸线的湿度很高,让人无所遁逃;到了内陆,情况更是严重。由于空气太凝重,沉甸甸地压在舌头上,仿佛你可以张开嘴尝一口似的。西非空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碗汤,一大碗热乎乎的浓汤,在赤道太阳下发着臭味。

除了气味和可尝可闻可感觉的空气之外,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几乎与你预期截然不同的景观:蔓延到海岸的茂密雨林、红色的土壤,还有在烈日下发着光、几乎就像正在烘烤的棕榈树。

再来就是人。

非洲人。这是以利亚·强森头一次见到当初将他的曾曾曾祖父卖去当奴隶的人。这些人是他的远亲,是当年他祖先让人贱卖时一群号啕大哭的女人的后裔。这些人曾经为了将自己的兄弟和表亲卖掉,而和欧洲人讨价还价。时至今日,他们依旧如此。

这不是新殖民者来非洲想看到的景象。为什么非洲人还在干把自己的兄弟姐妹卖给欧洲奴隶贩子的勾当?新移民者把这点视为是他们比非洲原住民优异的另一个象征,而这个优越感在往后数十年甚至数百年还保存着。

他们抵达西非后的一个月内,就有二十五名乘客因为感染致命疟疾而死亡。接下来那年,新移民者依旧居无定所,因为美国殖民协会仍未找到合适的落脚处,他们不断穿梭在各个有害健康、疟疾横行的沼泽地,却毫无斩获。

他们从病媒蚊、寄生虫和水媒性疾病肆虐的夏波洛岛回到自由城,再辗转于蒙特角、蒙色拉多角、大巴萨和各个海岬之间。当初奉命和这批移民者随行的那三个白人代表,抵达西非后几个礼拜就染病身亡了。由于美国殖民协会不想把钱和买地的交涉权交付给黑人,又派出新的白人代表接手这项工作。

当白人代表拜访非洲各个地区的国王和酋长时,以利亚·强森和其他黑人殖民者就在船上等着。白人代表到处碰壁,这些国王和酋长不愿新来的黑人殖民者干涉他们的奴隶买卖。他们早已耳闻,这是一群喜欢引用《圣经》的虔诚教徒。不过他们没有发现,这些新移民者还从美国带来了枪炮弹药,而且知道如何使用这些武器。

这群美国人一直找不到落脚定居之处。其中一名白人代表在他的日记中写道:“确实需要更多耐心来对付这群森林之子。”

殖民行动仍然持续进行。他们决定去找非洲国王彼德帮忙,还带去了一瓶朗姆酒当诱饵。这名非洲国王断然拒绝,表示不会把蒙色拉多角卖给美国人,因为“他的女人们会号啕大哭”。不过他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他同意隔天与代表们会面。

这个会议于一八二一年十二月十五日举行,地点就选在彼德国王位于蒙色拉多角一个村子里的谈判小屋,与会者还包括代表黛族、曼巴族的其他各族国王;巴萨族也出席了这次会议。这群非洲人准备再次驳回美国人提出的购地要求。

然而,这次他们未能成功。白人代表们走进谈判小屋,拔出手枪,拉起扳机,枪口指着彼德国王的脑袋。这群新移民终于在抵达非洲大陆之后的二十一个月又六天与非洲人达成了购地协议。从大西洋延伸到内陆热带丛林区,总面积约三百三十平方千米的蒙色拉多角卖给了这群美国人,而非洲人得到的回馈是枪支弹药、珠饰、镜子和烟草。

整块地净值不到三百美元。

一个半世纪后,我们在西班牙拥有一栋房子,在利比里亚有多间房产和农场,还有一间位于蜜糖湾的宫殿。我们是“刚果人”中的贵族。

至于我,那个贵为公主的我,竟然要整夜躲在自己的房间被褥下,为了逃避想象的幽灵和窃贼而啜泣。因此,妈咪和爸爸跑到“乡民”那儿,为我找来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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