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蜜糖湾,利比里亚,一九七四(2)

我的家在蜜糖湾 作者:(美)海伦·库伯


进到卡卡达时,车速慢了下来。大街上挤满了头顶装着柳橙的锡桶、背上背着孩子的市场妇女,路面满是积着烂泥巴水的坑洞。爸爸说着说着,一个不小心就把车子开进坑洞,把一名市场女子溅得一身湿。这个头顶柳橙桶、背着小孩的妇女用空出的手愤怒地对我们指手画脚。

“抱歉,抱歉,朋友。”爸爸把小货车急转到路边。

“噢,是库伯先生呀!”女人笑着走到车旁。她身穿拉帕裙和白色T恤,背上用一条花色相仿的拉帕布裹着她的小宝宝。头上系着头巾。

“我的好友,最近好吗?”爸爸问她。

“还过得去,库伯先生。”

“噢,是你的儿子。”

“是的,是的,库伯先生。”

这种礼貌性的问候持续了约五分钟。爸爸问起她的丈夫,她说他先生在蒙罗维亚找工作。她盯着车内我们几个人看,然后伸手摸摸玛琳的头发。“哎呀,这小女生长得真好!”她大声说道,“瞧瞧她的头发!”

尤妮丝和我渐渐感到无聊,开始寻找卡卡达市场内我们喜欢的标语。

“看那儿!”尤妮丝指着目标物,她的口吃毛病已经不那么严重了。

这个标语写在市场后头一道石灰墙上。写的是:“市长有令,禁止在此撒尿!”

我们咯咯笑了起来。“嘘嘘。”

车子另一头,爸爸和那位被溅湿妇女的寒暄也接近尾声了。“这是给你儿子的小意思,朋友。”爸爸说着将几张纸钞塞进她的手里。

“噢,库伯先生,上帝保佑您,”女人说,“上帝会大大地保佑您。”

最后,我们将车子驶离路边,开回马路中间。这回爸爸小心翼翼地绕过地面上的坑洞。

离开市场后往左转,又开了二十分钟的泥土路,这条路只在干季才能通行。爸爸将车子开进灌木林,避开路面的坑坑洞洞。

最后,终于到了目的地。如果把亚特兰大搬进非洲的荒野,而塔拉到处是藤蔓、灌木和剥落的油漆,那么库伯家农场活脱脱就是小说《飘》女主角斯佳丽的家乡“塔拉庄园”的翻版了。数根圆柱支撑着一楼的门廊,前院里有爬满铁兰的大树,无所不在的炭火味儿弥漫着整个地区。

农场员工三三两两地走出屋子,从附近村落前来迎接我们。在蜜糖湾,我们周遭主要是来自布巴镇巴萨村的巴萨族人,而这个农场四周大都是克佩勒人。我分辨不出巴萨族和克佩勒族有何不同,不过因为农场的关系,我常把克佩勒族和父亲联想在一块儿。

爸爸一到农场就开始挑剔起来,他抱怨为何还没有人修理坏掉的窗钩。他不是吩咐过要在他回来之前修好吗?还有,他的总管贾科布·杜波佑跑哪里去了?

贾科布·杜波佑终于姗姗来迟,他和父亲一同往屋子走去,两人一路上吵得不可开交。贾科布·杜波佑是格雷博族人,模样酷似南非前总统曼德拉,他也是打小就被库伯家带大。他是父亲儿时的玩伴,而且照例会跟我们到西班牙度假。我还是小小孩时,他就经常打我屁股,这让他很骄傲,因为能够打刚果人小孩的乡民没有几个。

他们的声音消失在纱门内,随后两人进到父亲的办公室。“可是,约翰,那个人原本礼拜五就该来换新螺栓的。”贾科布·杜波佑说。

尤妮丝和我环视着我们那个周末的游乐场。我们脑子里惦记着一件事,而且只有一件事。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尝遍在蜜糖湾时母亲不准我们吃的所有东西。

“山米·库伯,”我连哄带骗地说,“你会带我们去弄些花粉吧?”我已经从院子里的树上摘了几颗皮坦柑,一边吃着,一边盘算着下一餐要吃什么。

“我哪儿都不会带你们去。”山米·库伯跟我们耍嘴皮子。

要弄到花粉得到农场的克佩勒村。山米·库伯不太想带我去,因为他教过我一些克佩勒族的脏话,担心我会现学现卖。

不过哀求的本事,没人比得上我。“我来抱你的脚了,山米·库伯。”我开始加足马力,甚至把口气调到最谄媚的地步。最后,山米·库伯不发一语地往村子走去。尤妮丝、玛琳和我紧跟在后。

沿途,我努力不要踩到蜥蜴,因为那会带来霉运。远处,可以听到克佩勒族妇女的谈话声。艳阳、炭火、蜥蜴和人声交织在一起,产生一种既奇特又熟悉的感觉。我终于来到内地了。

我蹦蹦跳跳地赶上尤妮丝。“我要跟他们说‘tene kpollu’。”我在她耳边低语,咧着嘴笑。我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山米·库伯告诉我,那是句不好的话。

尤妮丝瞅了我一眼。

“你敢说,我就告诉约翰叔叔。”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