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怎么付的款？！”

“现金和支票。噜啼嚅啼——嘶咕——哺噜！”一兴奋，吉米又想起了小时候的语言。

“现金！”

“——和支票。怎么了？银行拒付吗？还有，他原来的那辆雪弗莱也折了一部分价。”

雷利斜靠在墙上，然后沿着墙往下坐到了地上。二十年来，雷利从来没往地上坐过。他的父亲，十年来开着一辆绿色雪弗莱，一直开得好好的，今天却花了“他”的两万一千三百九十五美元买了一辆新车，四个轮子、一个发动机、黄色漆、还不带篷的东西。那些钱雷利本可以用来改建他的地下室，本可以用来给女儿们矫正牙齿，本可以用来买更多的地产，或者本可以就存在银行里。

“还在听吗，雷利？”

“他说为我买的？”

“我对他说：‘厄尔利叔叔，你确定要买？很难想象小气的雷利会开着这样的车。’他跟我说：‘我说的是为他买，没说给他买。’你知道你爸爸那个样子吧！”

“不，我不知道。”

雷利在门上粘了一张字条，写着“马上回来”。接下来的事证明这句话是个谎言，但是雷利目前还没办法知道这些。当他匆匆下楼的时候，好像有个隐形人和他如影随形，使劲儿地拿着一个螺丝往他的太阳穴那儿钻。雷利停下脚步，把脑袋朝门卫室的门上撞，屋里的门卫比尔?杰肯斯吓得差点儿把手里的酒瓶扔在地上。

半小时后，卡罗莱纳信托银行的内德?维尔厚颜无耻地“招供”：他不仅从厄尔利的储蓄账户里转了三万元，卖给他五千元的旅行支票，答应他在一个小时内备好一万元的可兑换债券，而且这些业务是在免下车窗口办理的！对于雷利，他父亲连车都没下就拿走那么多钱，无疑是在他每个致命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我那么做是因为你父亲认为他不方便进来。”内德说道。内德曾经是中学校队的中卫——雷利也曾是——现在已步入中年，在银行里担任经理职位。他能读完大学并得到那个职位，全靠塞莫皮莱镇扶轮社的资助和帮忙。

“他为什么不能进来呢？”雷利的五官都快错位了。他担心自己气得站不住，就把膝盖弯下去，还把手交叉放在胳膊下，这样手也就不至于发抖。他的姿势看起来好像是要跳哥萨克舞。

“我猜，因为他穿着睡衣吧，方格的那件。”

雷利有个习惯，他越是心烦意乱，说起话来越爱用长句子，咬文嚼字，语气也越带讽刺、挖苦意味。这是他避免自己和别人吼叫的一个办法。此刻，他说道：“你在免下车窗口为一个穿着睡衣的七十岁老人办理了数目如此巨大的交易？！”

“这个——最初，我以为他穿的是沙滩服，所以我还说：‘要去海边，海斯先生？’他还说：‘没热到要穿睡衣去海边。’显然他穿错了衣服。”

“我猜他开的是一辆黄色敞篷车？”如果海斯知道“黄色”用拉丁语怎么说，他一定不愿用英语说出口。

内德透过牙缝吹着口哨。“我真希望能像你爸爸那样，上帝，我真是希望那样。”他边说边来回使劲地晃着胳膊，桌上的文件被他忽闪着掉到了地上，“春天到了，我真坐不住了。这么好的天，开那么好的车，拿命换都值啊！”

雷利弯下腰去捡掉在地毯上的文件，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发火时有东西占着手。“我简直不敢相信你那么痛快就给了他那么多钱，傻子都能判断出来我父亲的举止不是很正常，你连招呼都没和我打。我真他妈的不能相信！”

内德点点头。“你父亲说你会这样的。但是别管我叫傻子，听见了吗？”他喘了口气，“那是他的钱，除非你能证明他神志不健全。我只是照章办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嘴巴干净点儿！雷利，银行里还有别人！”

雷利环顾了一下四周。棕色的墙壁上靠近棚顶处，有大片橘黄色图案连成的一条线，那线在雷利眼中看起来像是一条高速路，似乎他的父亲就在那上面开着那辆黄色的敞篷车，摆脱地球引力绕着屋子开了一圈之后，急速冲出门外，驶出城去。那些钱阴差阳错才到了厄尔利的手上，于情于理都该是他已故的妈妈莎拉?安尼斯沃斯?海斯留给她唯一的儿子的。

内德?维尔承认说他丝毫不知道厄尔利奔哪里去了。“他只是说，如果你来问就告诉你他去度假了，别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