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和我站在寂静的机库中，回味着西本先生临走时甩下的那几句话。我认为那位先生有点信服我了，所以出去时才憋不住放了一炮。我可是平静下来，恢复了常态。

凯特向飞机走去，说：“咱们进去看看机舱内部。”

复原的747搁置在木头支架上，沿着支架有几架梯子，通向敞开的舱门。我随着凯特，登上一架梯子进入后客舱。

凯特说：“舱内修复是为了比较机身和机舱的损坏程度，有助于开展调查。”

我顺着机舱向前看，前方应是机首和驾驶舱的位置，但是驾驶舱已单独待在机库另外的地方，剩下一个大洞，能看到机库那边的墙。

我想象着断裂的那一刻，乘客们看到了驾驶舱掉下去，天空豁然展现在面前，跟着冲进一股狂风哀号着把座舱撕了个粉碎。

在下落的驾驶舱里，机长、副驾驶员和机务员还在操纵着已经和驾驶舱分家了的飞机。他们想什么？他们又能做什么？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狂跳。

这架巨型747班机主客舱内部简直是恶梦的世界——破碎的天花板照明灯，摇摇晃晃的行李顶柜，空洞洞的窗口，成了一堆碎片的舱壁，破烂的卫生间和过道，烧成一条条的隔帘，一排排歪七扭八的破座椅，地板上一块块像破补丁似的地毯，所有的东西都用线编制在一起，固定在木柜里。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味。

凯特轻声说：“当碎片从海里捞出后，波音飞机厂和国家交通安全部派人指挥修复。许多人志愿到一线，有驾驶员、空勤人员、机械师，他们是航空公司的员工，熟知波音747的结构。”她又说，“碎片上都有出厂号，所以尽管困难重重，还不至于无从下手。”

我叹道：“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呀！”

“还需要高度的奉献精神和深深的爱心。遇难者中大约有40人是环航自己的员工。”

我点头。

凯特继续说：“从环航的乘客座次表上，我们弄清了每一个乘客的具体座位。病理学家建立了一个计算机数据库，进行数字的推理，用乘客身上的伤口，去对照座椅上的破损之处，设法鉴定这些伤口和破损是否和炸弹或导弹有关。”

“佩服，佩服。”

“确实令人佩服。参加这项行动的大小单位，认真负责，无可挑剔。那可不是嘴头上的功夫，说说而已。那是在飞机失事调查史上开创了先例，谱写了新篇章。这是悲剧给人们带来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她又说，“没有人发现确凿的证据，但他们也就此从反面有力地证明，最确凿的证据是机舱内没有炸药的残余物。”

“我记得他们找到过爆炸物的化学证据。好象还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凯特回答：“那是化验结果有误。拿胶水来说吧，它用在座椅和合成纤维地毯上，但其化学成份接近塑胶炸药。他们也在这个舱内找到一些真炸药。但是事出有因，就在坠毁前一个月，在圣路易斯，这架飞机被用来训练炸弹嗅觉犬。”

“此事肯定吗？”

“肯定。联邦调查局传讯了训犬员，经证实训练用的塞姆麦克斯炸药，可能有些残余留在飞机上。”

我们穿行在右通道，两边是烧焦毁坏的座椅。有的椅子上有斑斑血迹，我没有问。有的座位上放着康乃馨和玫瑰花，凯特解释说：“你在悼念会上看到的一些人，今天上午到这里来凭吊靠近亲人最后坐过的地方……有一年我来过……人们跪在座位旁娓娓诉说着……”

我手扶着凯特的肩膀，我们一声不响的站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沿通道走下去。

我们在机舱中部住脚，下边就是主油箱，两侧应是机翼的位置。中部机身破坏严重，因为油箱正是在下边爆炸的，不过，所有的座位和大部分地毯都被修复了。

凯特说：“如果有一枚导弹，带起爆炸弹头或着不带，从这里穿过，怎么也得留点痕迹吧，但是真没有。机舱这里没有，外部机身上也没有，主油箱里也没有，油箱下的空调系统里也没有。”

我逐一审视着地板、座位、天花板、行李吊箱。我说：“我还是认为有相当一部分碎片丢失。”

“有……但是斯普鲁克上尉所说的导弹穿过这么些大小物件，怎么也得留点进出的踪迹啊。”

她静静地环顾舱内破裂的残骸，说：“穿过是有可能的，至于证据，可能都在爆炸和1万7千英尺的坠落中毁掉了。”

我想了想说：“所以我们才来到这里。”

我们向前走，进入头等舱，舱里的座椅宽敞多了。

飞机就是在此断裂的，往前通向机首，向上通向穹顶客厅。我们沿着一架陀螺形楼梯上到穹顶客厅，客厅也修复了，只是塑料舱壁，东一块、西一块，扯得不像样子。

凯特半声不响，然后一字一板地说：“环航800航班飞往巴黎戴高乐机场，离开肯尼迪机场10分钟，高度11000英尺，距长岛南海岸约8英里，时速约400英里。”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们知道乘客们依然系着安全带，但至少有12个人调换了座位——通常夜航时，人们都愿意找一排没人的座位，以便伸开腿好歇息。”

我转身看了看经济舱里的一排排座位。1996年7月17日夜，这架飞机只坐满了一半的乘客——也是不幸中之大幸——所以每隔一排就有空座位。今晚，全是空荡荡的。

凯特说：“驾驶员——机长拉尔夫?丘尔肯，指示乘务员离开座位。我们可以肯定乘务员离座后纷纷去准备向乘客提供饮料。”她看了一眼附近的走道说：“潜水员在这里找到了一个乘务员，正给乘客们送咖啡。”

我无言。

凯特继续说：“听听驾驶舱录音机的记录，在8：28分，机长——丘尔肯说：’快看油量指示器，看数字4，乱了套啦！’数字4指的的四号引擎。副驾驶员、机务员都没回答。8：30，波士顿空中交通管制站指示800航班上升到15000英尺。副驾驶员史蒂文?斯奈德收听到了，然后机长丘尔肯命令，’上升，用力，上升到15000英尺。’机务员奥利弗?克里克回答:’动力到位’这是录音机里最后的一句话。8时31分12秒，飞机上升到13760英尺……然后爆炸了。”

我停了片刻后，问：“那个乱了套的油量指示器是怎么回事？”

凯特耸了耸肩：“不知道。大多数驾驶员说那可能是仪表暂时失调。但也有可能预示有严重机器故障。”

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