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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外科主任 第二章(4)

大外科主任 作者:张慧敏


周立奇睁眼一看,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他大吃一惊,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阵眩晕,紧接着是心脏一阵怦怦的乱跳。

周立奇顾不上酒醉后的身体不适,慌里慌张地出了门。

其实,就在周立奇着急上火往科里赶的时候,那个叫王仙菊的肾衰死者已经被火化工轻轻按动电钮送进了火化炉。

秃头是昨天晚上答应的五万块钱的赔偿条件。拿到钱后尸体就被拉走了。钱是医务部侯科长亲自交给秃头的,曹泉和杨海平都在场。当时,两个人都试图阻止,但医疗科长一句话就把他们给顶了回去。

医疗科长说:“这是汪院长的意思,要说你们亲自找他说去。”

他们不敢直接找汪院长,却是疯了一般地找周立奇。周立奇家中不在,手机不接,最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秃头一伙人把死者的尸体拉走。

“这事太——太窝囊!”看着消失在电梯间里的一伙人,曹泉青着脸说。

侯科长按了另一个电梯的按钮,临进门时说:“这不也是无奈之举吗?破财免灾,息事宁人,没法子的法子。” 周立奇一走进肾外就傻眼了。肾衰病人住过的急诊室已经空了,床上新换了干净的床单,里面静悄悄的。走廊里来回走动着一些病人和家属,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周立奇奔到护士站找到杨海平:“怎么回事?尸体哪?”

正在填写病历体温单的杨海平站起来,无奈地说:“还能去哪里?火葬场呗!”

周立奇一下就变了脸,细长的眼睛睁得很大,黄白的皮肤也一下涨红起来。他狠拍了一下桌子,吼道:“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海平说:“昨晚就拉走了,给了他们五万块钱。”

“昨晚?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杨海平从护士台前站起来说:“看看你的手机,都快让我打爆了,是你不接我的电话。”

周立奇忙掏出手机,上面果然有十多个未接电话。一看时间,正是昨晚喝多了的那会儿打进来的。

周立奇顾不上多说,“哎呀”一声就往外跑。

来到医院门口,周立奇打了一辆出租就直奔火葬场。

一进火葬场大门,迎头就碰上了秃头。直到这会儿,周立奇才看清秃头的真面容。他黝黑微胖的脸上长满了疙瘩,显得很龌龊。

秃头手里拎着个酒瓶,一身的酒气。

看到周立奇,秃头一愣,但随即就自然起来。他脸上带着笑,上前一拍周立奇的肩膀,说:“老哥,这么做实在是对不住了,你们当大夫的有红包可拿有回扣可吃,我们这些小人物也得活命不是?”

“无耻!”周立奇骂道。

秃头不再理会他,乜斜着眼充满讥讽地对周立奇一笑,喝下一口酒向火葬场外面走去。

周立奇追了几步没追上,又一想追上他也没什么意义,就僵在了原地。抬头看一眼冒着滚滚浓烟的烟囱,周立奇把拳头握得紧紧的。

这事难道就这么完了?不行,不能让这帮小人得逞!也不能让师傅吃这个哑巴亏!但尸体已经火化了,不了结又能怎么样?又看一眼冒着滚滚浓烟的烟囱,周立奇慌忙向火化间跑去。周立奇想,不能放过最后一点希望,他要亲自去看看那个肾衰死者究竟是不是已经火化,要是还没火化,就还有一丝澄清事实的希望。

敲了半天,火化间的门开了一道缝,里面探出来一个戴着口罩的头。

周立奇本能地向后退了退,说:“我找一个女的,帮忙看看是不是已经火化了?”

“名字?”

周立奇并不知道那个死去的肾衰患者的名字,就说:“省立医院昨晚送来的,是个女的,肾衰死的。”

“连名字都说不上来,你找她干什么?”口罩后面的语气充满狐疑。

周立奇不得不把脸又往前凑了凑:“是这样,我是省立医院的医生,这个人的死亡有问题,我们要做尸检。”

戴口罩的那人把头缩回去,不一会儿,又探出头来:“是有个女的,肾衰死的,叫黄仙菊,不过已经火化了,一个小时前出炉。”

一听这话,周立奇眼前一黑,身子摇摆着站不稳。门缝里的口罩男盯着周立奇看了一会儿,关切地问:“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周立奇稳了稳神说。

周立奇转身向外走去。路过告别厅门口,又有一个死者将要被推进火化炉,死者亲属哭作一团在向死者做最后的告别。一心想着自己心事的周立奇如同没有听见一般神情木然地走了过去。

料想不到,刚出火葬场的大门,周立奇就又碰到了秃头。他和那伙人坐在一棵树荫下,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分钱。由于精力过于集中,他们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周立奇。

秃头从肩上的挎包里抽出两万块钱,用六个手指的右手把钱扔给那个呆呆坐在一边的死者丈夫:“哥们儿,说话算话,这是两万你收好。”

许根树看了一眼秃头,说:“不是给了五万吗?怎么……”

秃头一笑,说:“老哥,难道你让我白干?你提供机会,我提供智慧,咱俩怎么着也得平分,剩下的一万要给他们发工钱,大伙也不能白哭不是?”

手里拿着啤酒瓶子的“哭客”们一边嬉笑惬意地附和,一边没忘了喝酒吃肉。他们说笑着划起了拳,草地上到处都是啤酒瓶,放在报纸上塑料袋里的猪头肉引来阵阵飞蝇。

蹲在一边的许根树落寞着不再吭声,“哭客”中已经有人显出醉态,嬉闹着相互开着下流的玩笑。

目睹此情此景,一边的周立奇肺都快气炸,他冲上去飞起一脚把地上的猪头肉踢得四散:“都给我滚!”

秃头看见四处飞溅的肉,一度想发作,但想想还是忍住了,拉着那伙人四散而逃。

许根树并没有跟着那伙人跑,他还蹲在地上不肯起来。周立奇走过去,抓着后衣领一下把他薅起来:“你还有良心吗?你就这么缺钱吗?”

许根树哽咽着说不出话,干瘦的核桃脸上挤出两滴眼泪,周立奇真想给他一拳,但紧握的拳头伸到许根树脸边还是停下了。他憎恨地盯着许根树足足有好几秒钟,之后使劲一推,把这个可恨的脏人一下摔在地上。

那一刻,倒地的许根树惊恐地看着周立奇。周立奇满脸杀机,头发直竖,凶狠得像头发怒的狮子。

许根树哭了,他的哭不止是由于受了惊吓,也是哭钱哭老婆,哭自己如此悲惨的命。

这哭声让周立奇更加心烦,他上前给了许根树一脚,大声吼道:“滚!”

一句话提醒了许根树,他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周立奇眼前一黑,他知道:这个案子再也翻不了了,他愧对师傅。周立奇从火葬场回到医院已经中午。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愁得直搓脸。几次要打电话把尸体火化的事告诉师傅,却一直没敢打。倔强的师傅一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都怪自己,怎么就没看住尸体呢?

师傅今天到市立医院会诊,明天就会来科里上班,到时他该怎么向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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