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时候(5)

咱们小时候:属于80后的鸡零狗碎 作者:季海东


80年代就像一张地图,深埋在我的记忆深处,那是我脑子里面的“记”。直到现在,我还可以清晰地画出80年代四合院的格局,描述出80年代用以铺路的青砖的样子,光滑,仄歪,密布着坑坑洼洼的斑点。打酱油的铺子里有蓄着八字胡的新疆人,赶上夏天,你可以眼睁睁看着那些蠕动的蛆,如何在酱油池子里遨游。酱油铺的对面是博物馆,80年代人们关心肠胃更甚于关注文化,那些博物馆里的职员面黄肌瘦,好像再瘦那么一两年,就可以直接钻到陈列柜中的“金缕玉衣”里,闲着没事还可以研究一下《 孙膑兵法 》(注:《 孙膑兵法 》出土于临沂)。

后来,等我成了大人的时候,回想过去,才发现当年住在一起的邻居其实都挺穷的。他们住的房子面积比我们的大,但是他们的人口很多。四合院里整天都是熙来攘往的人,赶集似的,而且面带焦急之色,毫无懈怠之感,仿佛时刻都在准备一场战争。大概是因为那个时代物质匮乏,缺吃少喝的人们没有了懒惰的资本,整个社会如同一个蚂蚁窝,每个人就是这个蚂蚁窝里的一只蚂蚁,头顶两个触角,撅着屁股兢兢业业地拱来拱去。我们的邻居是个姓徐的寡妇,其实她本不姓徐,只是她那已经变成鬼的丈夫姓徐而已,反正我听我妈每次喊她“老徐”,亲热得跟亲姊妹似的。据说老徐很早便死了男人,家里的4个闺女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是的,4个闺女。因为家里没有男人,每次过年的时候,老徐家里的炮仗声总是最小,老徐不敢放粗的炮仗,她的闺女自然也怕,怕来怕去,整个家就冷清了,一屋子的女人没来由地哭成一片。

80年代的邻里因为住得近,所以喜欢说三道四。虽然老徐生活不幸,但她的嘴确实很碎,很不受我父母的待见。据说她很看不起我的父亲,认为他长得太矮,又不会说话,所以总在外边诋毁他。这些话传到我母亲的耳朵里,她十分生气,觉得这是一个寡妇不应该做的事情。这样,彼此见面的时候不免尴尬,还要装出热情的样子,等一转身就换了另一副面孔,谁也看不起谁。80年代的邻里关系多半如此。

从老徐的家出来,拐出四合院,再经过一条小路,走过有3个厕所的斜坡(也就是我爸骑车撞人的那个斜坡),就转到了大路。那条路上有几个比较大的国营商店,营业员上班的时候穿着白大褂,酱油和醋都盛放在一个由大石头凿出的窟窿里。每到夏天,里面的蛆就蠢蠢欲动,弓着身子在酱水里游来游去,和空气中的“绿豆蝇编队”相映成趣。酱油台很高,这给小朋友打酱油制造了困难,为了打酱油,就要猛吃海喝,拔苗助长。所以,打酱油演变成了一种能力,在人们的口中津津乐道。直到今天,我们在说某一个人的孩子不经意间长大了,还会带着夸赞的口吻说道:“都能打酱油了呵!”

我打酱油的次数比较少,因为我的个头很矮,我去商店见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主要是为了给我爸买烟。我爸的烟瘾是在保定市印刷厂工作的时候落下的,回到临沂,又捧上了铁饭碗,自然要多抽几包烟来助兴。他很节约,虽是抽,但牌子不讲究,琥珀,丰收,只要点上火能冒烟就行。有时候买烟找零,剩下的钱就归我,可以买5分钱一包的海带丝,又辣又咸,吃的时候要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把舌头吐出来,接住,然后放在腮帮子里嚼。辣味和咸味刺激着味蕾,口水就多,吃得兴起,偶尔咬着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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