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春日时光

生之门 作者:(爱尔兰)布莱姆·斯托克


直到她父亲死后的第二年,史蒂夫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孤单。如今只有姨妈陪在她身边了,但是尽管老太太非常喜欢她,她也全身心地回应,这短暂的相处时光也无法带来什么本质上的变化。罗利小姐活在过去。而史蒂夫活在未来。她内心深处的孤独可想而知。

她的孤独无处不在。过去有哈罗德陪在她身边,同龄人之间沟通起来没有任何障碍。但现在他的沉默寡言却成了她痛苦的源泉。哈罗德极力控制自己,以他的方式独自承受着一切。他是如此深爱着史蒂夫。每天每天他都想走得更近点,看到她如此痛苦,他的世界一片灰暗。每夜每夜他翻来覆去地想啊想,想真正拥有史蒂夫的那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眼下的一切让他惴惴不安、痛苦不堪。日复一日的沉思和期待,让他渐渐平静下来,他慢慢接受了史蒂夫父亲的遗愿:给史蒂夫时间,让她自己选择一个合适的伴侣。由此我们不难看出他的弱点。这弱点来自于他对女性世界的一无所知。要是他曾经谈过恋爱,他就应该知道爱情需要大胆地表达出来。光叹息、渴望和期待是远远不够的。史蒂夫一直觉得他对她的好,完全是出于兄长的关怀。每当她凭着年轻人的直觉和渴望感觉到有什么新的情感在悄悄袭来时,她就忍不住想入非非;每当这个年轻女孩急切地期待其他爱的表达方式,或者她脑子里关于性的意识完全觉醒的时候,哈罗德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首个幻想对象,而哈罗德也尽情展示出了对她的爱意。

因此史蒂夫不时感觉到体内有颗爱的种子在不断萌芽,但是她没想过也不知道他俩将来会有怎样的发展趋势。对于不经意想到的这些事情,尤其是放在一个她如此熟悉和亲近的人身上,这让她很是惶恐。在她看来,逻辑是有理可循的,毕竟它是一个有意识的智力过程,她清楚她的目标是男人。男人,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而不是空口说说。仅此而已。不消说她从来还没有想过有了丈夫之后随之而来的义务、责任或者价值。她只是模糊地期盼有个人来陪伴,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仅有的一个男性朋友这时并没有出现。里奥纳多·埃弗拉在修完学业后,一半时间住在伦敦,一半时间待在欧洲大陆。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反而激起了儿时玩伴对他的兴趣。起初就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优雅和俊朗,以及他的男子汉气概,跟她另外那些令她感兴趣的朋友比起来,优势就相当明显了。“距离产生美”。史蒂夫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她忍不住去想,记忆里那个可爱的执拗男孩,如今应该出落得更强壮更有气魄了吧。对于身边的其他人史蒂夫非常了解,他们大都是正义和邪恶的综合体,有长处也有缺点,有时踌躇满志有时优柔寡断,这些凭她自己就能观察出来。但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却是个棘手的难题,他占据了她的思想。

生命总是处在不断变化发展的过程之中,甚至仅仅因为脉搏跳动、思维活跃都能生成新的想法。史蒂夫一直坚持男女平等。有很长一段时间,出于对她姨妈的尊重,她没有多加言语,因为这老太太从不敢质疑和违背任何传统。可尽管她表面上装做什么事也没有,内心却从未否定过这种想法。如今,当性别的意识已经渐渐苏醒时,她脑子里的想法又得到了新生。她认为如果男女平等的话,那么女人也能拥有如男人一般的权利和机会。她坚信,诸如求婚完全是男人的特权这等事绝对是个荒谬不堪的习俗。

随后她就有了跟其他女人一样的机会。机会,对于女人来说是最残酷、最冷漠、最无情也最狡猾的敌人。眼下她得到了一次测试她那套理论的机会,向自己、向他人证明她是对的。他们——这里是指那些反对者和不相信她理论的人——将会看到,女人也能像男人那样主动求婚,收效还会很显著。

史蒂夫下定决心后便着力策划起来。想要达到目的的欲望给了她无限动力,欲望和力量为她的试验开辟了一条行之有效的道路。以前史蒂夫对于里奥纳多的感情还是朦胧的、暧昧的,但现在她脑子里的念头开始变得坚定和具体。一旦想法有了可能性,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来完成了。

她姨妈看在眼里——她误会了。史蒂夫并没有听从她年轻时的教训,尽管长久以来她一直在暗示史蒂夫,用自己亲身经历的悲剧教育她:“去爱,然后绝望!去等待,等待,再等待,直到你心底的火苗一点点熄灭!”

史蒂夫知道姨妈是为她好,想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她维持着惯有的纯真、聪慧、适应能力和演戏技巧。只用了一点小小的伎俩,她便成功地让老太太深信她最初的种种杂念早已烟消云散,在这过程中她也学到了一些东西。这些自我保护的本能对于她来说很新奇,无论是好是坏,她都向前迈进了一步,这不仅仅表现在知识上,对于一个女人的日常生活来说很有必要的欺骗能力也有了进步。

噢!看看吧!你能想象吗!一个女人,年纪轻轻,拥有着上帝赋予的美貌和优雅,勇于打破传统,并从传统中找到了自我保护的最有利的武器。

史蒂夫裹足不前差不多有两个星期了,她既没有继续下去也没有就此放弃,她的决定成了一摊死水。她不敢继续,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出于大姑娘的本能,这种本能的力量和效果我们也无从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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