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下定决心

生之门 作者:(爱尔兰)布莱姆·斯托克


接来下的几天史蒂夫显得有些反常的躁动。尽管她已经全然下定决心要用向里奥纳多·埃弗拉求婚来证明男女的平等,但是真要让她跨出这一步还是有一定难度。她知道这不是仅仅借着机会就能做出来的。毕竟这不是儿戏,不能轻率对待。她也曾想过写封信给他表达爱意,可转念一想她又立刻否决了。最后几天,她却渐渐倾向于用这种方法了。她的热情一刻也不曾消退,终于,有一天晚上,她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那天莱西亚小姐要去诺尔伍处理一点事情,并会留在那边过夜。史蒂夫见机会来了,于是假装说头痛,想留在家里计划她的行动。她姨妈建议说要么推迟几天再去,她连连拒绝,最终获得了独处的机会。

晚餐后她回到房间,开始着手给里奥纳多写信,这或多或少可以给他传达一些她的想法和感情。在她狂跳不已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在悄悄企盼在她开了这个头之后,里奥纳多能主动将这个故事延续下去。她想象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在想,他会如何满腔热情地向她示爱,以及她会怎样在最初极力跟他保持距离,不让他看出一丝破绽,直到时机成熟,她会亲口告诉他她也是这样深爱着他。几个小时过去了,她写了又撕,撕了又写,不知道该怎样平衡语句的热情和冷酷。有些话看起来太冷漠,她担心会毁了她的本意。有些又太过露骨——她羞红了脸,赶紧就着面前的蜡烛毁了那些字句。

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正如她在孩提时就认识到的,要是对手的力量太过强势,那么她会优雅地反击。最好不要直接在信中提出来,她只是叫里奥纳多来见她,她会当面跟他说出自己的感情。

她只写下了“亲爱的里奥纳多先生,”随即站起身,喃喃自语道:“我不能操之过急,写信之前我得先休息休息!”她拿过下午没看完的小说,接着读到了睡觉时间。

那个晚上她没有睡觉,倒不是因为兴奋。实际上,此刻她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放松,她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现在终于可以舒缓下来了,她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因此她的失眠并不让她烦恼,与其说她睡不着,倒不如说是她根本就不想睡。她静静地躺着,想着,幻想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爱做的美梦。

尽管一夜无眠,早上起来她仍然神采奕奕。午餐时分莱西亚姨妈回来了,她随即忙着跟姨妈汇报所有的事情。一直到下午茶时间她才忙完,才有了空闲时间来考虑那些她的私事。昨晚她已经想好了要跟里奥纳多说什么,白天她又反复想到自己满意为止。信的开头让她有些伤脑筋,仔细考虑了一番过后,她总结出在这种情况下,诸如“亲爱的埃弗拉先生”这样的称呼有些不恰当。对于她这种不寻常举动的唯一解释便是他们之间已经存在了多年的友谊,打孩提时代开始他们就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信任和依赖,现在她要做的,以及她想做的,只不过是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她想邮寄比让信使送信要好点,因为后者失去了行动的隐秘性。

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里奥纳多——要是你方便的话,明天,就是星期二,中午12:30你能到卡斯特山顶上来一趟吗?我想跟你说一件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事,在那儿比在家里更隐秘。而且山顶上也会比较凉快。

你真诚的史蒂夫·诺曼

信寄出去以后,她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她在诺曼士丹的日常生活,没有引起姨妈的丝毫怀疑。

那天晚上她打发走女仆后,独自坐着,白天的所有疑虑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思绪中。它们在她脑子里打起了架:“我有自由做任何我喜欢的事,我是我自己的主人,我做的一切都没错。就算是不按常规,可那又怎么样?上帝知道这世上错误的规矩已经太多太多了,错得一塌糊涂。记住,谁深深受着传统习俗的束缚?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要是习俗都是聪明人设置的,那么是时候让那些诚实的人做出选择了!”

里奥纳多早餐后接到了信。他并未多加注意,因为他同时接到了好几封信,有些很紧急很重要。他近来不断受到追债人的骚扰,从上大学以来,他就在欠债。他父亲给他的零花钱他都当成现金用于日常开销了,但是他还用信用卡买了很多东西。实际上他已经开始为以后的生活发愁了,因为他父亲曾经给他偿还过一次债务,但他仍没有悔改之意,于是他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替他付一分钱了。他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还因有机会从家里、从父亲的焦虑中逃脱出来而欣喜。这是个闷热的早晨,他穿过丛林踏上旅程时还在不断抱怨。

尽管一夜无眠,史蒂夫仍然脸色红润,精神焕发。在年轻和力量面前,一晚上的睡眠算不得什么,一旦精神振作,身体的机能也不会懈怠下来。值得注意的是,她没有一点不耐烦,安静地等待着她和里奥纳多·埃弗拉约定的那一刻早点到来。当然随着时间的临近,她的神经也渐渐紧绷起来。她还只不过是个女孩子——仅此而已,有着所有女孩的羞怯、不自信和优柔犹疑。

从个人的角度来讲,史蒂夫的举动都是有意的。要让一个漂亮女人忽视镜子的功能、遗忘自己的目标是不太可能的。至少得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目标:取得最后的胜利。史蒂夫并不想否认自己的美丽,相反她对自己的容貌完全有信心。她出门前最后在镜子里瞟到的那一眼给了她极大的鼓励,那是一种可以淋漓尽致展现她美貌的满足,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一幅非常迷人的画卷。

仿佛人天生就离不开镜子,尤其是女人,镜中的那个影像比实际的人形更有价值。毫无疑问,当史蒂夫关上门站在走廊上时,尽头玻璃上显现出来的模糊人影让她立即信心满满。

可能对于史蒂夫来说,这还是她头一次在走出长长的走廊,踏上午后阳光笼罩着的台阶上时,感觉到她是个女孩——这里的“女孩”是软弱、虚伪和世俗的化身。或多或少的顾虑,让她们止步不前。它不能就此打住,要么后退,要么前进,史蒂夫开始犹豫了。她感觉,要是她就这么放弃了,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她身上的女性特质开始作祟了,她的性别特征背叛了她的本意!

她扭过头四下打量,像是意识到有人在监视她。见周围空无一人,她义无反顾地上路了,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脸颊也烧得通红——心里像揣了个小鹿般剧烈跳动着。这是所有女人在即将面对她心仪男人时的悸动。她知道她必须一直走下去,不能停下来,否则她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因此她加快了步伐,担心会碰到某个熟人,摧毁她所有的意图。

她穿过杂草丛生的小道,越过开满五颜六色野花的草地,来到岩石缝里天然形成的一条通往卡斯特山的小路,这里有一片差不多一英里宽的灌木丛。在从她家到山顶的这一路上,她试着鼓励自己坚持下去,让她有足够信心来面对即将到来的时刻。同时由于这件事太过重要,没有任何事可以取代,她所能做的只是停止胡思乱想,接受这一安排。

但是当她穿过低矮茂盛的橡树和山毛榉丛,看到山顶的树木时,她像是见到敌人一般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不久之后她垂下了目光,随即又昂起头,坚定而骄傲地昂起头。史蒂夫·诺曼坚定不移。像个老妪一般,她的脚步跌跌撞撞,但是她没有一丝迟疑。

靠近约定地点时,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身体里的女性思想又复苏了。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约会,可是,意识不清不是力量强大的表现,通往约会地点之路又再一次让她有了不认识自己的感觉。她没有挣扎,自欺欺人是无用的,她现在正在做的不是第一次和人约会,而是有悖习俗的一件事。要是耽误了的话那可真是太愚蠢太懦弱了,想到这些她又振作起来了,她又加快了步伐,走进了树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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