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猜疑(1)

七星宝石 作者:(爱尔兰)布莱姆·斯托克


最先完全自制下来的是崔罗尼小姐。带着一种高贵的尊严她说:“很好,格兰特夫人,让他们走!把到今天的薪水都给他们,再多给一个月的。至今他们都还是很好的仆人,他们离开的原因也说得通。我们不能期待其他人也和我们一起承受。留下来的那些人日后给他们付双倍薪水,请马上执行。”格兰特夫人掩饰着自己的愤怒。大家都对她如此慷慨地对待那些仆人而不满:“小姐,他们不值得您那样做;您待他们那样好,他们却还是要走。我从未见过有人比您待仆人更好更亲切的了。他们在这里受到的简直就是皇帝的待遇。但现在,仅仅因为这里出了点问题,他们就要走。真是讨厌极了,他们真是可恶!”

崔罗尼小姐温柔地安慰她的激动情绪,很快她便恢复了过来,现在她的言行中已经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敌意和愤慨。相反的是转而问她的女主人是否愿意让她去重组整个仆从团队,或者试着这样做。“您知道,小姐,”她说,“一旦仆人们感觉到了恐慌,就几乎不可能让他们摆脱这种情绪。仆人们可能回来,但是又会匆匆离去。我们留不住他们,他们待不下去,甚至他们无法阻止自己到处散播谣言,他们会让你感觉你一刻也留不住他们。那群粗野女子已经够坏了,但是那些男人更坏!”崔罗尼小姐回答的时候言语中既没有焦虑也没有愤慨:“格兰特夫人,我想我们最好想想怎样安抚留下来的那些人。在我亲爱的爸爸生病这段时间我们并不需要多少人陪护,因此屋子里有三个人就够了。要是肯留下来的仆人连三个都不够,那么我愿意帮他们一起干活。我想再找一些新的女仆来并非难事,你可能都有人选了。请记住,新来的那些合适的并愿意留下来的仆人,你要给他们和留下来的那群人一样的薪水。当然,格兰特夫人,你明白尽管我没有把你归到那群仆人中去,但双倍工资的规定你也享用。”她一边说一边伸出她葱葱玉手,格兰特夫人握住她的手,举到唇边,以一种年长妇女对年幼者的感情深深吻着。我不得不钦佩她对仆人们的慷慨大方。我完全赞同格兰特夫人离开房间前嘀咕的那句话:“这当然像是皇帝的房子,因为里面的女主人是一个公主!”

“公主”!对,正是如此。和我的想法完全吻合,当我在高嘉华市政府广场第一次看到她时,她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一个有女王气质的人!高挑苗条,像百合和睡莲那般摇曳生姿。披着一件薄而透明的黑色镶金的长袍,她头上别着一件古老的埃及珠宝,一个小的水晶盘,置于雕刻在青金石突起的羽毛中。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宽宽的古董手镯,形状是一对张开的翅膀,羽毛由彩色的宝石制成。当我们的主人给我介绍她时,她的亲切征服了我,但是随后我有一点怕她。直到那次河边的野餐我才认识到她的甜美和温柔,我的那种敬畏才消失无影。

她坐下来做了一些记录和备忘。然后把它们放到一边,她请来了那些忠诚的仆人。我想她最好单独见见那些仆人,因此我走了出去。我回来时看到她的双眼有哭过的痕迹。

我参与的下一个局面更烦人,更痛苦。下午稍晚的时候,道警长来到我的书房。他小心地关上门,四下打量了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后,他走近我。

“怎么了?”我问他,“我看你想单独找我谈谈。”

“是的,先生!我能直接说吗?”

“当然。只要是对崔罗尼小姐好的——当然还有崔罗尼先生——你都可以坦白说。我想我们都愿意尽最大的力量帮助他们。”

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当然您知道我有义务这样做,我想您应该了解我会那样做。我是一个警察——一名警长,我的义务就是找出任何所涉案件的真相,不偏袒任何一个人。我想单独跟您谈谈,我觉得我可以相信您,不涉及任何人的任何义务,除了我必须跟苏格兰场报告之外。”

“当然!当然!”我机械地答道,我的心沉了下去,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请坦白告诉我。我保证您可以完全信任我。”

“谢谢您,先生。我希望您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告诉崔罗尼小姐,甚至等崔罗尼先生好了后也不要告诉他。”

“当然,要是您只想告诉我的话!”我硬巴巴地说。这个男人看出了我言行中的变化,他抱歉地说:“请原谅,先生,但是我要给您讲的是超出了我职业范围的事情。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感觉我能信任您。不是您的承诺,先生,那没错,是您的决定!”

我鞠了一躬。“接着说!”我说。他马上开口道:“我仔细想过了这件案子,先生,直到我脑袋一片眩晕,但是我找不出任何寻常的解决办法。在发生这一切的时候看似没有人进入到这所房子,也没有人出去。那么您觉得结论是什么?”

“那是有人——或者是有东西——已经在这座房子里了。”我答道,随即又自嘲地笑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说,他明显地松了口气,“那么好!这个人是谁呢?”

“‘某人,或某事。’我说过了,”我答道。

“我们就把他当做是‘某人’吧,罗斯先生!那只猫,尽管它抓过或咬过人,但是它不可能把那位老先生从床上拉下来,再试着从他手臂上取下带钥匙的手镯。这种事情对于那些惯于猜测的业余侦探来说,可以把它运用到实际理论中,但是在苏格兰场,那里的人都不是白痴,我们发现犯罪事实或者说企图已经成立,最起码我们应该知道那是人,而不是什么东西干的。”

“那就把他当做是‘人’吧,警长。”

“我们就是在讨论‘某人’,先生。”

“很对。某人,肯定是某人!”

“您有没有觉得奇怪,先生,在这三次分开的迫害行动中,有一个人总是第一个到场给我们拉响警报?”

“我想想!崔罗尼小姐,对,第一次是她发现的。第二次我也在场,但是很快就睡着了。肯尼迪护士也是。我醒来过后房间里就有好多人了,你也在其中。我知道那次崔罗尼小姐还是先你一步。最后一次崔罗尼小姐昏厥了。我把她抱出去后又回来。回来的时候我是第一个,我想你应该紧随我其后。”

道警长考虑了几分钟之后才说:“所有的事件中她都在场,或是第一个到场,而只有第一次和第二次有损失!”

以一个律师的眼光来看,这样的推论也是没错的。我想看问题最好不要那么彻底。我发现最好得出推论的办法是把它变做陈述。

“您的意思是,”我说,“只有在真正有危害发生的情况下,崔罗尼小姐是第一个发现的,这就证明是她做的,或者是她的发现和迫害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我不敢贸然这样说,但是这正是我起疑心的地方。”道警长是一个勇敢的男人,他显然并不惧怕任何他推断出的疑虑。

我们都沉默了一段时间。恐惧涌入了我的脑袋。我不是怀疑崔罗尼小姐,或者任何她的行为动作,但是担心这些行动可能被误解。很明显这里有种神秘的东西。要是找不出解决办法,那么每个人都会这样怀疑。在这样一件案子中,大多数人的猜测都会随大流,要是被证明某人跟崔罗尼先生的死有关,要是这随之发生了,那么每个人都很难在大家怀疑的眼光前面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发现自己本能地认为直到战争和控告被揭开,我们都还是安全的。我从来不会在这样的时刻,与任何警长的看法争斗。只有倾听和理解才能最好地帮助崔罗尼小姐。当除却这些看法之后,我会很愿意倾尽所有好战的激情,用所有的武器奋起反抗。

“您是在尽您的本职工作,我知道,”我说,“并且无所畏惧。您打算怎么做?”

“我现在还不知道,先生。您看,直到现在我连一丝疑心都没有起。要是谁告诉我那个甜美可爱的女士参与了这件事,我会想他一定是个蠢货,但是我又无法挣脱自己的推论。我很了解那些被判有罪的人,当整个法庭——除了知道事实真相,法官让他等待宣判的人之外——都会发誓说他们是清白的。我不会冤枉这样一位年轻的女孩子,尤其是在她还要背负如此残酷的担子的时候。请您相信我也不会对任何人提及。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单独跟您说的原因。这是男人之间的谈话。您精于找证据,那是您的职业。而我则只是怀疑,我们把这叫做我们自己的证据——这只是单方面的证据。您比我更了解崔罗尼小姐。尽管我在这病房守护,并且自由地出入这座房子,但是我并没有像您那样的机会去了解这个年轻女孩子的生活,或者她的想法,或是任何可以给我一丝线索的她的行动。要是我试着从她身上找出答案的话,那么立刻就会引起她的怀疑。要是她真有罪的话,那么所有的犯罪证据都会被她销毁,她轻易就能做到。但是要是她是清白的,就如我希望的那样,那么这将是一个残酷的错误。在我告诉您之前我已经反复想过了,如果我太冒昧了的话,先生,那我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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