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被玩弄尊严的痛苦

我应征去当“鸭子”的暗访，看来是有点先入为主了。

客观上，我先认为他们干的是不清不楚的*买卖。而那负责招聘的老头对我动手动脚的，也不像什么好货色。

于是我的报道就有了点猎奇和揭秘的色彩，把那些人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对他们在富丽堂皇的五星级大饭店里，干着为人不齿的黑勾当给与了淋漓尽致地揭批。而那些精彩的对话，富姐俱乐部等敏感词汇反复出现，使得整个报道充满了极强的可视性。

但问题是，通过王妍的报道才知道，警方在多方调查和审讯涉案人员后认定，这是一场以*为外衣的大骗局。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富姐俱乐部，也没有月薪两万做鸭子这回事。那个老头一伙人都是惯犯，向来以骗人钱财发家，留有多起案底。

所谓高薪招聘男模特，其实就是骗局。他们对前来招聘的人动手动脚，说话又*又露骨，为的就是让你相信会给你和富姐牵线搭桥，让你能有机会赚大钱，付出的却不过是尊严和良心。对于大多数穷了太久的男同胞们来说，这无疑是十分有诱惑力的。而老头他们真正目的却是骗你的押金，一个主2000 元，骗上几十人就10来万。他们已经在几个城市做案，行骗所得可谓不菲。被骗的人由于吃了哑巴亏，也都打掉牙自己往肚子里咽，造成他们行骗得手之后却很少有人出来举报。

老头他们玩弄我们男同胞的尊严来赚钱，实在是让人痛恨。而我对他更恨之入骨的是，他几乎还玩弄了我的身体不说，又让我在报道上栽了跟头。

我迅速回想了下，我的报道几乎都是用的现场暗访镜头，没有太主观的评述，虽然说给人的感觉是报道方向错了，但是我并没有直接那么说。而且高秀才在点评时还加上了提醒这可能是骗局的话，毕竟要先交2000元押金，还送上了自己的尊严，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么。

感谢可爱的高秀才，昨天他加上点评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啰嗦，现在感觉是他救了我。

李丽副主任一向就不得意我，因为我说过爱贫嘴的人，都是特别有才的人，特别的有才的人都是智商高的人，智商高的人才爱耍贫嘴，耍贫嘴是智商高的体现。

而李副主任，是位做人特别谨小慎微的主，人前从来不多说话。每做一件事情，每说一句话，那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生怕因为多嘴给自己政治前途抹黑。

这回她是找到机会放开了说了，给我批得鲜血淋漓，根本抬不起头来。报道上不深入，方向上错了，那是我们业内最痛苦的事，是吃了最大的苍蝇。李丽现在那劲头，就是要逼我把这么大的苍蝇含在嘴里反复咀嚼，然后再咽下去。

我像个霜打的茄子，只有低头认罪的份。

在我写检查的档儿，也是情绪最低落的时候，王妍给我手机打来电话，约我晚上一起吃饭，还是在那家五星级的大饭店。

这女孩怎么这么有钱？我心情也不好，想拒绝。可是她不容分说，要求我必须去，还撇下句，你还想进步不，想进步就麻溜地别说废话。

坐在五星级饭店的自助餐厅里，我有一种故地重游的失落。

王妍就在我面前活生生的坐着，然而我却觉得她像雾像雨又像风。我的乱事，她都先知先觉，却不能为我化解什么。而明明说请我吃饭，却又找了那个坐冤狱刚出来不久的董大民。

而吃上了，我才发现，自己是个吃了苍蝇的冤大头，外加超大号的电灯泡。

王妍除了开导了我几句，说了些别把工作太放心上的话，剩下时间基本就把心都放在了董大民身上。又是给拿大虾大螃蟹，又是给要巴西烤肉的，勤快得不得了。而我，就老哥一个，没什么人理，端着一盘子炒饭，细细地在嘴里磨成沙子，然后在食同嚼蜡地硬咽下去 。

我最深爱的人，伤我却是最深。

我反复告诉自己，王妍就是个挺漂亮的女孩，我就是爱多看她几眼，根本谈不上爱，所以也谈不上伤。

可是越这么给自己开脱，心里却越是难受。

董大民像个异类，对王妍的热情根本视而不见，和我却是十分谈得来。趁王妍跑前跑后的时候，跟我开心地干了好几杯酒，而且告诉我很多关于他的故事。说他是个苦孩子，苦日子过惯了，不适应这种五星级饭店里纸醉金迷的生活。

我逗他，是不是短暂的监狱生活更让他觉得适应。

他认真地和我说：“那才不是人待的地方，尤其他还是民警的身份，在里面就是成天被蹂躏的主。支撑他挺过来的信念，就是好人有好报的理想，害他的人将来下场一定会更惨，邪不能胜正。“

我说：“你倒是挺理想主义的，害你的人后来都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说：“大多异地坐轿子去了，只有几个莎拉米去背了黑锅。”

我看他不开心，故意差开话题说：“王妍对你挺好，你别辜负人家。”

他又苦笑了起来：“我们根本不适合，其实我们区分局宣传干事马达涵对他挺好的，她和他比较合适。”

那个小白脸，我心理合计这位民警同志也太没自信了，试想他哪有你我这样的看着有男人味啊。尤其你这猛男干探的形象，那是多少少女梦中的偶像啊。话在肚子里绕了几圈，我坚持住没说出来，打人不打脸，伤人不能伤太深不是。

他沉默了许久才告诉我，你都说我理想主义了，难道你不知道门当户对么？马达涵是咱们市局副局长的孩子，他才适合。而当我好奇地问王妍父母是做什么的，他又沉默不说话了。

都说沉默是金，我却最烦这事，一肚子好奇憋在心里。

王妍回来了，居然殷勤地要喂董大民吃水果。我这个气啊，董大民告诉我，是她说约了我来他才来的，救他性命的人他必须得谢，要不他不会答应她一起吃饭。那我现在是什么，就是个托，把人约来了就把让我在这当电线杆子了啊。我的想法是，找个机会愤然离席，这才是爷们的举动。

这个机会愣是没找到，我思想飞到了天外的那么一段时间，董大民突然打断了王妍的甜言蜜语，愤然离席了。郁闷啊，爷们没做上，我又下手晚了。

由于刚才在胡思乱想，他们聊了什么我也没听到。我只听清董大民走了以后，王妍声嘶力竭地吼着：“董黑子，你就一辈子活在小兰的阴影里吧，对你好，全世界的人对你好都是白费！”

王妍铺在桌子上哽咽起来，旁边的人都诧异地看着我，而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有没有卖《爱情电线杆、电灯泡行动指南》的啊，我这个陪吃的第三者，该说点什么劝慰的话呢，还是该悄悄地离去？

王妍突然抬起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宋百里你爱过一个人么，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人么？”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念头，恶狠狠地说：“咱们这样的年轻人，哪那么多爱和恨啊？我就爱过一个人，她叫小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