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马尔克想。绝对不可能。

他不可能拨打112的。在那个时间点不可能。当然，在火警电话记录里有他的手机号，而这又不知道从什么途径进入了他的诊所档案里。但是那绝不可能是他打的。在他的头先撞到门框上然后又砸到方向盘上之后，他就失去了知觉。是立刻昏倒的，而不是在撞车14分钟之后。

有人敲门。马尔克转过身去，期待着再次看到几分钟之前一脸忧虑地走出房间的女医生。然而在门口站着的是布莱普特洛伊教授，他露出很动人的微笑，这个微笑肯定被放在无数个诊所广告上过。

“这是怎么一回事？”马尔克朝他发作起来，“我本来以为，我到这儿来是学习遗忘的。结果我现在要带着满脑子可怕得多的图像离开你的诊所。”

“我必须为梅纳尔迪的行为道歉，卢卡斯博士。这其中有一个让人遗憾的错误。”

“一个错误？”

“她没有被授权说起那件事。”

“授权？”马尔克把双手交叉放到脑后。

“这是不是说，我当时真的给火警打了电话？”

“不是。”

布莱普特洛伊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

马尔克更愿意站在窗边不动，而不愿意又坐到沙发上去。

“那是一个路人打的。”教授解释道，“那个男人是第一个到事发现场的，他没有带手机，所以穿过碎了的侧面车窗玻璃，拿走了你的电话。”

在大街上，与他们隔着11层楼的下方，一些汽车司机正用喇叭合唱引起人们的关注。要么是在堵车要么是婚礼喜车。马尔克把奶油色的百褶窗帘拉开，但是因为窗户外面的脚手架上挂着遮篷，他几乎看不到什么。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教授吃惊地看着他。“在你的病人档案的事故记录里有一份复印件。在你的电子邮件里，你曾经明确同意过这个观点。”

马尔克隐隐约约地记起了他在那个下载表格里点击过的小方框。在那天晚上他对什么都觉得无所谓。

“你自己从来没有看过那份报告吗？”

马尔克摇了摇头。他也根本没想过要去看那份报告。对他一生中最可怕的那一天的其他恐怖细节，他都放弃追问了。

“我理解。”布莱普特洛伊说，“你当然还处在第一个哀伤阶段。”

阶段一：拒绝承认现实；阶段二：突然爆发的情绪；阶段三：寻找，找到，分开；阶段四：重新面对自我和世界。马尔克了解这种划分。在他的办公室，为来“沙滩”的人做心灵辅导也属于他的工作范围，而这个模式也帮助过他更好地理解那些在大街上失去了一个同伴的孩子们的状态。然而对自己来说，他不想让这个模式生效。

“我没有否认桑德拉的死。”他反对说。

“但是你想把这件事压在心底。”

“我原以为，这恰恰是你推荐的路吧，教授？遗忘！”

布莱普特洛伊走到了他身边，现在也站到了窗户前。外面正下着暴雨，风吹得脚手架上的遮篷往里卷。

“是，这听起来也许自相矛盾。”这位主治医生说，“但是在遗忘之前要有记忆。所以恐怕我们必须一起再回忆一遍事故经过。”

“为什么？”马尔克转过身对着他说。

“这样我们就不会漏过被隐藏的记忆，它们之后会像杂草一样从你潜意识的土壤中长出芽来。”布莱普特洛伊把他长了老年斑的手放在马尔克的肩膀上，这未曾预料的近距离有那么短短一刻瓦解了马尔克发自直觉的防卫态度。

阶段一：否认。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