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请神容易送神难(1)

中国1927·谁主沉浮 作者:叶曙明


孙文终于回到了广东,委任胡汉民为广东省长,廖仲恺为财政厅长,而他本人则统领陆海两军,重整旧山河。表面上,赶走了陈炯明,又获得了一块地盘。但老百姓的太平日子,却望断桃源无寻处。孙文要实践在上海发的大宏愿,建立一个三民主义的革命政府,统一国家,拯黎民于水火,依然是海市蜃楼。事实上,这块地盘还不是完全属于他的。他所面临的困局,甚至比和陈炯明破裂前,还要复杂得多。本来,驱逐了陈炯明,是革命的一大胜利,但现实往往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陈炯明的粤军占据着粤东大片地区,虎视眈眈。而广州城则被各怀鬼胎的滇桂联军霸占着,他们根本不把大元帅放在眼里,玩忽命令,坐地索饷,包烟包赌,无所不为。滇军第二师在西关,第三师在长堤和城内,第四师在佛山、石围塘,画地为牢,各开番摊、彩票、山铺票、白鸽票、字花、麻雀,招商承办,截留饷项。

当时的香港报纸写道:“草木皆兵之广州城,竟一旦尽变赌国,十色五光,应有尽有,已属绝对大观。且强占商店以做赌场,划分防地以截赌饷。赌国光复,灿烂极矣。”陈炯明治粤时代,赌博悬为厉禁,无人敢犯,现在斯人一去,赌禁大开,比禁赌前有过之而不及,香港报纸挖苦说:陈炯明是贼,但“贼”不肯、不忍开赌,而“讨贼”的人却大赌特赌,“真令吾侪小百姓欲哭无泪。”

不仅赌禁大开,烟禁也大开。灯馆开满城厢,街头巷尾,烟帜招摇。军队为了抢烟,经常在城里爆发枪战,子弹横飞,伤毙无辜。可怜的草民,既无处逃避,也无可申冤。军队强拉夫役、杂赌公开、鸦片公卖,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掳人勒赎的事情,竟然无日无之。广州市民岂止侧目而视,简直是目眦尽裂了。然而,尽管孙文把父老乡亲都得罪了,但军队却并不领他的情。北京政府任命沈鸿英督理广东军务,沈鸿英便立即翻脸,在广州发动叛乱,向孙文宣战。

孙文压抑不住怨气,斥责这些军人:“你们都是戴着我的帽子,来蹂躏我的家乡!我是革命党人,牺牲是不惜的,如果于国家有益,我就约同广东的父老兄弟一齐牺牲,也都是愿意的。可惜你们把我的家乡这样蹂躏,而于国事是毫无益处的,那我就不能再和各位一块办事,不得不和你们离开,我要回香山山去了!”

这些胡作非为的军队,没有一个是真心服膺孙文的,虽然他们都是孙文真金白银请回来的,但请神容易送神难,事到如今,这个黑锅他不想背也得背。孙文面对军队时,斥责他们蹂躏广东,但面对广东百姓时,又为军队开赌辩解:是因为广东人不肯“稍尽地主之责任”,出钱供养这十几万的大军,致使军队伙食无着,“为一时权宜计,藉赌饷以挹注目前。若军饷有着,则禁赌易如反掌。” 这样的解释,显然不能让广东人释怀。这些土匪军队并不是广东人召回来的,谁说广东人有供养他们的“责任”呢?

孙文向港商借钱时,承诺以全省税收为抵押,但现在所有征入机关,一切税收,悉入联军口袋;东江税收则归粤军所有。廖仲恺早年在日本留学是学经济的,但他也不懂得怎么才能无中生有,变钱出来。在这么一块面积不大的小地盘里,罗掘俱穷,来源断绝,不能兑现承诺,港商怨声载道,孙文也无如之何,他纵然有心革命,也难为无米之炊。报纸甚至哄传孙文将以海南岛为抵押,向日本借款,引起舆论大哗。孙文不得不出面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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