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我睡得很不踏实。我梦见齐老师出现在教室里，宣布从此我们的校服改成灰色的裤子和灰色的夹克衫，不遵守这一纪律的同学考试都会不及格。太可怕了。我的梦继续稀奇古怪地做下去，我特别想全讲给爸爸听，但是早晨起来以后，除了齐老师那段，其他的都被我忘记了。

现在，我已经不敢肯定该怎么想了。我听说的一切当然都很有意思。我希望我们的老师也这样给我们讲课，像爸爸讲故事那样。那样我就能想象出过去的事情了，尽管爸爸回答了我一个问题，似乎又有两个新问题冒出来。

对了，温迪告诉我，她们学校有个特别棒的历史老师。她们学习中世纪，也就是6~15世纪，欧洲烧死巫婆和人民遭受奴役的可怕年代的历史时，每个人都要创作一个发生在那个遥远年代的故事。温迪说，你要创作一个故事，就得真正对那个年代了解很多，但同时你还能自主选择怎么做。温迪说，班里有25个同学，他们把这个主题写得比较充分。我当然问了温迪她选的什么。她说她选择当英国的理查一世，就是狮心王理查。她说他的一生非常精彩。他是英国的国王，在一次十字军东征途中被奥地利人俘虏。温迪告诉我，十字军东征就是一个国家（比如英国）的军队进入另一个国家，强迫那儿的人民皈依基督教。多么怪诞的想法！但温迪说当时的欧洲所有人都信同一个教，都是基督徒，不服从的人都要遭受酷刑，被活活烧死。全部是以上帝的名义，或者由教堂宣布这是上帝的旨意。我觉得这比“文革”期间发生的事要糟糕得多。

但是我很喜欢讲故事的方式。我希望她去找教历史的齐老师，建议在我们学校里搞一次“复活历史”的活动，例如明朝或者汉朝。说真的，这不比数据和枯燥的史实强多了吗？这样可以让有些历史课像《哈利·波特》一样刺激，但是我不敢去提这个建议。只要偏离齐老师的规定一毫米，你的成绩就会受影响。

有时候在他的课上，我也跟他争论。当然是在心里，并不是真的争论。有一天，我又争了起来，我想象自己对齐老师说：如果史蒂夫·乔布斯在你班上你又会怎么做？我敢肯定他不是那种你喜欢的类型-像老鼠一样安静，问到他才会说话。哈，齐老师，你肯定不会让他考试及格，因为史蒂夫总是很叛逆。我知道他肯定很叛逆，是因为温迪告诉我，乔布斯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歌星的男朋友，那个歌星总在抗议一切，结果她被称为“抗议歌手”。我敢说，如果他不是也爱抗议，她就不会喜欢他，对吗？所以，我在心里对齐老师说，这就是苹果出现在美国而没有出现在中国的原因，都是你的错。学生如果不敢创新，就是老师的过错。有一天我要把话说出来。

我正浮想联翩，爸爸走进了我的房间。我喜欢这个窗口对着院子的小房间。院子中央的百岁大榕树是奶奶的骄傲和快乐所在，春节期间，它伸展开的枝杈间装点着漂亮的荷花和莲花彩灯。奶奶告诉我，这些彩灯来自南京，是一个彩灯世家生产的。“我讨厌批量制造的新东西，”奶奶有一天对我说，“扎彩灯是门古老的民间艺术，机器永远替代不了古老的艺术。你看，多美啊，每一盏都不一样。”她说着拉起我的手去看彩灯，都已经点亮了。

我发现，温迪第一眼看到彩灯的时候，她第一次没话说了。终于有一样美国没有也不更先进的东西了。

我画了一幅彩灯的画，这样你也可以欣赏它的美。

第6章？寻找新中国

我没注意到门开了。突然之间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吓了我一跳。是爸爸。

“你喜欢这个小院，是吧？”爸爸说。

我点点头。“是，连温迪也很喜欢。”

他笑了。“我小的时候，”他说，“有时觉得压力太大，规矩太多，根本没有个人空间。我就爬上树，坐在树杈上。看见那根伸向大门口的树杈吗？我就在那上面坐上好几个小时，跟自己的感觉较劲。”

“你有什么感觉呢？”我问。爸爸向我敞开心扉，仍然令我惊诧不已。

“你要知道，我成长的时代跟你非常不同。我不像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祖父母那样经历过那么多艰难困苦，但我还是经历了饥饿、贫穷和‘文革’的苦难。不过变化开始的时候我还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