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芬摇摇头，发了一会呆，跪到观音菩萨的塑像前，默默祈祷。红儿望着她的样子，心有所动，也爬下床跪在她的身边。夕阳的余晖落在她们身上，像上天投射下怜悯的目光。可是事到如今，就连上天也帮不了她们吧。

阿芳无计可施，红儿的衣物她都检查过了，一无所获，她一时也想不出拿她怎么办，只得去找于志国商量。

“阿芳小姐号称‘雌老虎’，却让令姐缚住了手脚？”于志国听了阿芳的汇报，大为奇怪。

阿芳叹了口气，“特派员有所不知，我与阿芬不同于一般姐妹。我一出生，爹妈就死了，是阿芬把我拉扯大的。十五岁那年，我被土匪抢

了去，又是她用自己的身体来赎的我。这些年，我在外面打打杀杀，她在家里吃斋念佛，为的是替我消除业障。对我来说，她是姐姐，也是母亲。我可以为她去死。”

于志国闻言点点头，“这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我不为难你，就顺了令姐的心愿吧。”

阿芳睁大了眼，“难不成放了她？”

于志国摇摇头，“留住她，善待她，然后……逼出她身后的共党来！”

阿芳闻言顿悟，笑着点点头，心想还是人家特派员智高一筹，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28

阿芳想了一条计策。她叫来金手指，向他吩咐了一件事情——以金手指的名义举行一次“捞油锅”。

“捞油锅”是江湖中解决争端的一种方式，参与者须从烧开的油锅中捞出一方金印——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如果没有经过特别训练，丢掉一条手臂也是常事。因此能捞出金印的人，证明了自己的决心和勇气，按照江湖规矩，他提出的要求是不能拒绝的。

黑皮哭丧着脸将这件事给板凳说了。

“金手指是上海滩有名的狠角色，我黑皮皮再黑也没他的心黑……你万万不可跟他过招！”黑皮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板凳焦躁地来回走动，“狗日的！真他妈毒！”

“唉！只能怪这孩子命不好。怨不得你！随她去吧。”黑皮无奈地说，这次他却是真心想帮板凳的。

“不，不，不！我得说话算数！”板凳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你给金手指回话！就说板凳我答应……”

“别！”黑皮打断他的话：“只要不说出口，就算不得数！”

板凳赶紧闭上嘴，又走了两圈，索性横下心来，咬牙切齿，“我答应，捞油锅！”

黑皮完全惊呆了。

板凳回到齐家班，齐三鑫坐在院子里监督徒弟们练功，见他回来，却没像过去那样盘问和臭骂他——监视板凳的行动，但不要干涉他，自然也是阿芳的命令之一。

板凳直接进了厨房，生火把铁锅烧热。他试着往锅里浇了一勺凉水，立刻就沸腾了。他望着热气腾腾的铁锅，哆哆嗦嗦伸出手，有点犹豫。

“你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成！”常墩子的话语又在耳畔回响，“想有一副‘火龙掌’，就得这么练！每天刷锅，不用布，就用手……”

板凳双眼一闭，将手伸进锅里，用力擦着锅底。功夫好久没练了，开始确实烫了一下，但很快就没那么烫了。

“干嘛呀你！”板凳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手使劲拽起，小芸在耳边尖叫起来，“手不想要了啊！”

板凳傻乎乎看着她，“刷锅呀，得做饭了……你那么激动干啥……”

“别把我当傻子！”小芸气得给了他一拳，“你以为临时抱佛脚，练两下‘火龙掌’，就能往油锅里下手呀？”

板凳愣了：“你听说了？”

“满大街传开了！都等着瞧你的胳膊炸成油条呢！”

黑皮这小子跑路不快，传话倒比谁都快。板凳哭笑不得，“那就让他们开开眼，我是谁呀？板凳！板凳腿扔到油锅里，再捞出来，那能成油条吗？不照样还是一条板凳腿吗？”

“你还说笑话！”小芸挥动双拳捶打他，眼泪却吧嗒吧嗒掉下来，“我想想脑袋都炸了！我只有你这个哥！不能眼瞅着你只剩一只手！”

“哪能呢！”板凳强打精神：“我还得给你扎辫子呢，一个手指头也不能缺呀！”

小芸抹了一把泪：“哥！不去捞油锅！你就把那话当屁放了！”

板凳咬咬牙：“我答应金手指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要是出尔反尔，我还有脸做人吗？”

“你又不是名人！”小芸气得跺脚，“你就不想想，要是缺了胳膊少了手，做人有多难有多苦啊！你为了共党的孩子，已经搭上半条命了，还剩下半条，得给自个儿留着呀！哥！咱们没那么大本事，敢跟党国过不去，只能顾自个儿了！你瞧瞧。”她从衣兜里取出一张布告，递给板凳：“这是蒋介石发的《清党公告》，要把共产党彻底消灭呢！”

“我不听！”板凳不接布告，双手捂耳，惶惑叫喊，“我弄不明白这个党那个党！我就是想把大师兄托付我的事给办了！要是不把红儿救出来，那大师兄就白死了！老田一家子也都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