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天使(10)

为欧文-米尼祈祷 作者:(美)约翰·欧文


“我不喜欢六翼天使,”欧文抱怨道,“为什么要那么吓人呢?”

虽然欧文和我一致认为这位教区牧师是个笨蛋,对一些刚入门的信徒把圣经弄得乱七八糟,专挑全能的上帝和可怕的上帝两者最糟糕的部分来攻击我们--虽然欧文认同维京牧师的说教颇具娱乐效果,一如对讲机出现机长的声音,解释着机械方面的问题,同时机身笔直坠落,再加上空服员的尖叫声--其实欧文比较喜欢维京,因为他对梅里尔牧师所知有限。我必须说明,欧文对梅里尔牧师的认识并不多;欧文从来不是一个公理会教友,但梅里尔牧师是一位非常受欢迎的传道者,就连格雷夫森镇其他教区的教友,也经常不参加自己教会的崇拜而出席他的布道;有时候欧文也会,不过欧文总是很挑剔。即使格雷夫森学院授予梅里尔牧师荣誉学位--或邀请他担任学院非教派教堂的常态性客座牧师--反正欧文就是很挑剔。

“信仰不是一种学术性的问题,”他抱怨,“如果他有这么多的疑惑,他根本就是入错行。”

可是除了欧文·米尼和维京牧师,哪个人不是有着满腹疑惑?欧文对信仰方面是个天才,但是我对梅里尔牧师的佩服和对维京先生的轻蔑,却完全出自常理判断。我以北方人特有的观点来看他们。我身上的惠尔莱特血统完全偏向路易斯·梅里尔牧师,而和杜利·维京却是彻底对立的。我们惠尔莱特家族不针对事物的外表加以嘲讪。但事物显现的外表通常就是其本质。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干净又明亮的礼拜场所,就是公理会教堂--清新的白色墙板、高耸洁净的窗户映着茂盛枝叶伸向天空的景致--那是永远留在我心中的第一印象;它是圣洁与谨言慎行的楷模。而主教制阴郁的石壁和挂毡及彩绘玻璃,根本不是公理会教堂竞争的对手。梅里尔牧师长得很好看,流露出一种强烈、苍白又些许营养不良的味道。他有一张男童般的脸,带着一抹出其不意、迷人又腼腆的笑容与不变的忧郁表情相互矛盾,这神情往往使他比较像个不安的孩子。当他低头布道或看着圣经时,一绺杂乱的发丝便垂落额际--他头发的问题源自他有个发尖,所以发丝总是东倒西歪的不听话,使他更添几分童稚的感觉。而他的眼镜总是到处乱放,似乎不太需要用到--换句话说,他看书时不需要戴眼镜,远望信徒时也不需要眼镜(至少看起来不像个瞎子);但突然间他会慌乱地四处寻找眼镜。他很可爱;就连他轻微的口吃也很可爱,因为这让我们为他紧张--为他害怕,万一他不再滔滔不绝,万一他被语言障碍打倒,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他是个口齿清晰的人,但他从不让人觉得他演讲起来毫不费力;相反的,他表现出自己下过一番工夫--借此明确表达他的信念与疑惑;即使他有口吃的毛病,也要把话好好说清楚。

除此之外,我们还因为梅里尔牧师的家庭而同情他,这更增添了他的魅力。他的妻子来自加利福尼亚州、阳光灿烂的地方。我外婆经常揣测,梅里尔太太曾经是永远保持着日晒的古铜肤色、精神饱满的金发女郎--完美的健康典型,但总是轻易地认定许多事情理所当然,以为健康的身体和无限的精力纯粹源自单纯的生活和平实的价值观。没人告诉她在恶劣的气候下,健康、精力和神职是很难得到和完成的。梅里尔太太在新罕布什尔州饱受痛苦。

她受苦的模样显而易见。一头金发成了干稻草,双颊及鼻子变成生鲑鱼的颜色,眼睛泛着泪水,每一次的流行性感冒她都有份,就是最普通的感冒,她都无法幸免。她惊恐自己失去了加州的色彩,于是试图化妆;但是化妆后的皮肤却变成了一片黏土。即使在夏天,她也晒不出健康的肤色;冬天里,她的皮肤更加死白,太阳底下的她什么事都不能做,只会灼伤。她一直在生病,为此大伤元气,整个人变得无精打采;她渐渐像个老妇人似的,两眼涣散无神,明明只有四十出头,看起来却像六十几岁,或是明天就要满六十岁般老态毕现。

梅里尔太太发生这些事情时,她的孩子还很小,而且也很容易生病。虽然孩子们的成绩很优秀,可是经常的生病和缺课,使得他们必须从头念起。有两个小孩年纪比我大,但不是大很多;其中一个甚至留级和我同年--我不记得是哪一个,甚至记不得什么性别。还有一个问题让梅里尔家的小孩饱受其苦:他们很容易被遗忘。如果你连续几个星期没看见梅里尔家的小孩,当你再看到他们时,他们好像换成别的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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