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猎头人

谁来赴晚宴 作者:(法)菲利普·加尔比


猎头人

她尊重传统:应该由男人来求婚。

所以玛里亚娜催促让向自己求婚。在她看来,让软弱、焦虑不安、脆弱、容易受人影响:因此,他是不会拒绝的。她居住的那个小镇的市长助理为他们主持了婚礼,在一个多云的星期四早晨。主婚人原本希望婚礼时会下雨,这样他就可以说那句应景的押韵套话:“多雨的婚礼,多福的婚姻。”可惜,天空不作美,没有让他在所要履行的正式程序上加上几句个性化、善意、贴心的祝福。庆祝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和一个他都记不住长相的男人的结合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差。

蜜月旅行过得很得体,也就是说新郎表现得很体贴:他没有坚持,像一个胖娃娃一样倒头就睡,或者说像一个奇怪的小矮个,因为奇怪的是,新郎很瘦却大腹便便,而且几乎秃顶。可是他还不到二十五岁。

玛里亚娜她二十七岁:她不停地提自己比他年长二十四个月!不仅没有像其他女人或许会做的那样去抹煞这一年龄上的小差距,她反而把这个年龄差距当成了一个武器,一个借口,一个威胁。让在这一点上也承认妻子可怕的、压倒一切的优越感。

因为玛里亚娜,不用说、不用反复强调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我们甚至可以说,她在任何事、任何人面前都压倒她的丈夫。

在他们夫妻生活一开始,玛里亚娜就认定让的工作毫无意义,因此那份工作根本就配不上他,尤其是配不上她。那么,什么样的工作才配得上他呢?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显然他目前的工作和他的能力不配--她不说是他的抱负,因为,可惜或者说是幸好,让没有什么抱负。

她怂恿他辞职。

玛里亚娜之所以选择让是因为他不爱说话、逆来顺受;很快她就受不了他了,也因为同样的理由。

辞职十天后,开始了所谓的写“求职信”阶段。放弃了一份琐碎的工作固然好,但现在得找到一份有趣的、报酬更好的工作。

每天晚上,当她从房地产中介公司回来,她是那里的秘书,玛里亚娜就问让他是不是已经写好求职信了。每天晚上,回答都千篇一律:他想了整整一下午,但他在脑子里还是没有冒出什么具体的想法。

玛里亚娜显得很理解:人并不总是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让希望自己做哪一行?他的学历是什么?他对工资是不是有什么要求?

“呃……”让满足于这样回答。

这一幕重复上演了好几天,直到一个风雪欲来的星期五晚上,玛里亚娜显得特别不近人情。

问话一开始还是老一套:

“你写好信了?你想找哪一行业的工作?”

“呃……”让回答。

“那好”,玛里亚娜放出话来,“从下星期开始,我们每晚都来一场模拟应聘。你要把我当做一个陌生人来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一个国家职业介绍所或者一个招聘公司的女职员。从今天开始,你就把我当做一个'猎头人'。”

于是,每天晚上,让都跟妻子模拟一场应聘的面试。他白天就准备这个。他那么全身心地投入去准备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时间在报纸或工作介绍所的启事上找工作了。他甚至都不去理会国家职业介绍所的召见。他害怕要白白花掉几小时在路上,排队,回答和他一样很清楚一切都是徒劳的职员们程式化的问题。比起和妻子一起进行的琴瑟和谐的应聘模拟,那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因为日复一日,面试变得越来越专业,难度也越来越大。没有疏忽任何一个细节。玛里亚娜轮番测试她丈夫对经济、历史、社会、科技方面的知识。给让打分。他很少得到及格分,不过她尽量不让他泄气。她总说她这样做是为了他好;当他有了进步她总是祝贺他。她把他培养成了一个无论在哪个方面文化修养都很高的人,肯定是法国最好的公司都争着要的人才。

他的确在进步。无论哪个知识的井在他身边都显得浅显。尤其是他有了自信。经过三年的自学和每天晚饭后的测试,让已经准备好再次走出家门面对外面的职场了。本地区的所有公司都会抢着要他;他会得到一份比原先的工作好很多的职位--或许,比他妻子的工作更有意思。

然而……

然而这位自封的猎头人立刻打消了让丈夫白天离开夫妻寓所的念头。还有呢?刚调教好某人,难道就要让他到远离你的地方去浪费才华吗?

多美的回报!

玛里亚娜忽然极度憎恶起她的丈夫:他的头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那天夜里,在她组织的一场面试过后,在她看来,他已经轻松过关,她一刻也不再犹豫了:这个学识装得太满的脑袋,这个满脑子都想逃离的脑袋,她要义无反顾地一枪把它打得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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