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回家找你妈闹腾去。”赵老嘎绷着脸轰着孩子。骂了两句，他突然一拍大腿，心说“对呀，咋不打听打听呢？”于是叫住一个小孩想问问那姑娘是谁家的。他又想起来，光记得大辫子大屁股了，还没问过姑娘叫啥呢，自己叫啥也没告诉姑娘；打听人也不能光说找大辫子大屁股啊，那些农家孩子个个实在，没准能领来一群大辫子大屁股娘们。但赵老嘎认准的事就不会死心，他干脆不打听了，就站在村中央一处高岗上，冲着村内高声大喊：“大辫子姑娘你听着，俺叫赵天龙，外号赵老嘎，清风岭的……你跑不了，你就是俺媳妇，在家好好待着，等俺来娶你。”喊罢，策骡子而去。

后来赵老嘎才知道，他那一嗓子不要紧，村里正流行大辫子，差不多全村未出阁的大辫子姑娘都被惊动了，能有十来个，她们或走到院里，或扒着窗户，胆大的差点没找梯子上房往外看，直看到骑在骡子上威风凛凛的赵老嘎飞驰而去，当场就有好几个动了心思，闹个脸红心跳，心里乱七八糟的。

赵老嘎马不停蹄，回到清风岭也不回家找他爹他妈，径直奔向村里媒婆老邹婆子的家。老邹婆子算得上当地的“名媒”，不光有三寸不烂之舌，还对当地十里八村每家每户的大事小情了如指掌。没等赵老嘎描述完，老邹婆子就说了，“你说那姑娘是柳树营子豆腐房于富贵的四闺女柳芹，外号‘四豆腐’。”

赵老嘎嘿嘿一笑：“四豆腐，有意思，那仨豆腐呢？”

老邹婆子一撇嘴：“你还全惦记上了？这一块豆腐还不够受？告诉你，于老豆腐就生了四个闺女，头上那姐仨早嫁了人，孩子都会磨豆腐了。这个老四跟你也不成，模样虽说得过去，就是脾气比你还嘎，你们俩凑一块过日子，不闹得鸡飞狗跳？”

赵老嘎也不多言语，一块大洋翻到半空，双手合十接住，“刷”地再抛出去，变戏法般地在老邹婆子面前的桌上滴溜打转。

老邹婆子也不言语，抓起大洋，对着镜子一阵涂抹后，骑上小毛驴挎着鸡蛋篮子出发了。太阳还没落山，老邹婆子骑着毛驴又回来了，大洋也塞回赵老嘎手里，道：“不成，不成，我早说过不成，这个你就死心吧，婶再给你说一门亲。”

赵老嘎把大洋硬塞到老邹婆子手上，道：“这不打俺的脸吗？成不成是小事，这点小意思婶子务必收下，说说咋个不成。”

老邹婆子紧攥着手，差不多将那大洋攥出水来。“哎哟，真是打俺的老脸啊。这十里八村还没有你婶不知道的事，可偏偏这两天闹肚子没出屋，偏偏柳芹就在这两天跟人定了亲，下月初六拜堂……”

赵老嘎问：“跟谁？”

老邹婆子道：“后沟的赵文财。”

赵老嘎待在原地，像把什么宝贝丢了一样，恨恨道：“就是那个脑袋像被傻子啃过的烂地瓜？真是一块好地让猪拱了。”说完拂袖而去。

后来发生的事赵老嘎就干得不太地道了，甚至跟美妙的爱情毫不相干，有欺男霸女之嫌。所以赵老嘎每每想到此处便中断回忆，硬逼着自己不往下想。这次也不例外，他狠狠拍了一下脑袋，暗道：“千万不能再往下想。”但这次他强行中断回忆，却不是耻于回想年少时的荒唐，而是怕年老了更荒唐。眼前这七巧活脱脱就是一个年轻柳芹的翻版，居然也留了一条夺人心魂的麻花辫子，甚至比柳芹多了一分野性的纯美，只一个骗腿上骡子的动作，就把赵老嘎本已变成一池老秋水的心晃乱了。

“他妈了个巴子的，许三骨棒惹谁不好，偏惹这么个冤种。”赵老嘎赶紧把七巧往年老的柳芹身上想，把美丽的七巧想象成一个冤种，这样自己的心思也许就不会乱了。可又一寻思，不对啊，这冤种分明是冤我这来了，他爹了个尾巴，我咋就那么冤？

王思恺没骑永志让过的马，与赵老嘎并肩走着，道：“你救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