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怎一个穷字了得(2)

大号萝莉的腐生活 作者:潘青春


 

现在,舅舅又在附近找了个小煤矿给人挖煤,辛苦是辛苦,但日子总算还过得去。外婆呢,也没闲着,靠跳大神补贴家用。农村的大神半仙们还是挺多的,不管它真不真,有没有什么作用,反正是用这种土法子也能博得个心理安慰,外婆倒也给人治好过几回。

为了答谢,这些善男信女们逢年过节都会送些财物过来,其中必有一项是用来辟邪的红色布料。这些布料送来后,外婆把它收起来,让妈妈用缝纫机做给我们穿。

大红色的衣服本来就容易穿出土气的感觉来,偏偏妈妈又用这些土气的布料做成了不伦不类的西装。我高中时候就穿过一件这样不忍卒睹的西装,其土鳖指数直逼五颗星,现在想起来都有撞墙去死的冲动。

除了有过几件这样极品土鳖的衣服,我还有一双堪称古老的解放鞋,甚至这双鞋伴着我上了大学。

上了大学,我的行头没有丝毫质的改变,反而为每年回家的路费发愁。我穿着这双具有划时代考古意义的解放鞋,行走在那些穿着耐克、李宁、或者阿迪的人群里显得是那样的突兀,格格不入。当时只想把脚剁掉!

我知道很多来自农村的、小镇的、县城的、甚至来自大都市底层的孩子就这样被自卑轻易的撂倒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再没爬起来过。

我一个来自皖北的老乡,选择在一个大雨瓢泼的深夜,搬着一块重达60多斤的巨石,踉踉跄跄地爬上图书馆的顶楼,轰然栽下,玉石俱焚。

血随着雨水一路流淌,洇染了图书馆楼前的整片空地。来给他收尸的,是从附近工地匆匆赶来的他白发苍苍老泪纵横的父亲,臂弯里挎着一顶建筑工人常用的橘黄色安全帽。

后来,在整理遗物的时候,才知道他因受不了被人嘲笑贫穷的目光而愤然自杀。我至今想不通这哥们儿怎么会有那么悲壮地想死的决心,要以身系大石这么决绝的死法来告别人寰。死前,他想到了什么?是想到过那些嘲笑过你的人了吗?还是想到过你临死前没有一双不带补丁的袜子的困窘?或是其他的什么?那么你有想到过这人世间的不公才造成了你这悲剧的命运吗?

兄弟,贫穷不是你的错,人与人之间的失衡也不是你的错。可是,没有想到父母痛失爱子的伤心欲绝却是你的错。

年轻的时候,谁没有过想死的冲动呢?在被人冷落、嘲笑、戏弄和鄙夷的时候,我们躲在人生的幕后偷偷地哭泣。除了一次又一次地感到自己无能无力,对自己深深地绝望和对这世界的绝望,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对别人的还击都显得底气不足,毕竟我们不是马加爵。

据说,马加爵服刑前穿的囚服是他这一生中穿过的最好的衣服。我们可能不至于像他那么穷,但是我们却都曾受到过像他那样或深或浅的伤害。曾经,我不知道真维斯,不知道华莱士,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些富人带我品尝过的如此美味的奶酪与红酒,这些只偶然在书本上看到过的东西距我是那么遥远,我以为这些被华丽描述的对象只属于想象的世界,可是当我走出这巴掌大的校园,才发现原来这样的生活一直就在我的身边。那女生楼下停着的轿车,镁光灯下衣香鬓影的人们,夜总会里挥金如土的叫嚣…….所有这些都像一颗颗子弹穿透了我脆弱而自卑的心脏。

“姐姐,姐姐——”弟弟跑过来打断我的思绪,“咱们晚上去割麦吧。明天晴天,太阳出来真能把人晒晕,往麦地里一站,肯定分不清东西南北。”

我一想:也行啊。再说了,咱们在大学里也不是没熬过通宵,咱就熬它个通宵,把三亩地的麦子给割了!

想想这大热的天,割麦真是酷刑,农民确实太辛苦。

有次,一个来自海南的大学同学一本正经地问我:“你们农民割麦子好晒哟!要擦防晒霜吧?”

我很自然地接口道:“是啊,我们割麦子都要擦SK-Ⅱ,还要有人打伞!”

农民怎么了?没有农民,你们就不吃粮食了?

晚上,凉风习习。

外婆和舅舅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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