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于非命(15)

H:死于非命 作者:(美)苏·格拉夫顿


 

终于,其中一名唱歌的女人注意到我。她从机器旁朝我站的柜台边走过来。她身材矮小结实,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眼睛跟M&M巧克力豆一样,粗糙的黑色头发拢在一个发网中。她身穿宽松的绸缎短衫,上面到处饰有亮晶晶的小金属片。她瞥了一眼花束问道:“那是送给我的吗?”

我看了看挂在花束上的卡片。“你是比比安娜迪茨吗?”

“不是。她这个星期不上班。”

“她一直都不来吗?”

女人摇了摇头。“她出了点事儿,伤了腰……嗯,大概是两个月以前吧。她还是感到不舒服。听她说,腰痛突然发作起来的时候非常痛苦,几乎没法走路了。老板就跟她说,别来了,不用来啦。他不想惹上什么官司。她有男朋友啦?”

我把那张卡片翻过来,又将它举到明亮的地方。“说实在的,这看上去好像是一张康复卡。咳,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把它送她家去嘛。”她说。

“我送不了,他就告诉我这一个地址。你不会碰巧有她家的地址吧,有吗?”

“没有,我从没去过那儿。”女人说。她转身朝另一个女人说:“嗨,露佩,比比安娜住哪儿呢?”

第二个女人摇了摇头,但第三个女人开口说道:“在卡斯塔诺街上。我不知道门牌号,但前面有幢褐色的大房子,她的住处在后面。她住在一间小平房里,很精致的一小套,就在韦尔托与阿罗约街之间。”

站在柜台旁的那女人回过头来对我说:“你知道她说的那个街区吗?”

“我能找得到,”我说,“谢谢了,你可帮了个大忙。”

“我叫格拉谢拉。告诉那家伙,如果他对她感到厌烦了的话,让他来找我。她身上的零件儿我一样儿也不缺,只是装配稍有不同而已。”

我笑了笑:“我会的。”

比比安娜的第二个地址位于城中区一片明显破败不堪的社区当中,前面是一所阴冷潮湿的褐色房屋,而它自己也是一间同样阴冷潮湿的褐色小屋。我驾车经过的时候注意到了这所房子,于是绕过那段街区,把车子停在了路对面。我坐在车里仔细观察着这片房屋。这是一块狭长的地段,被木兰、杜松和松树伸展出来的枝条遮掩着。周围看不到青草的踪影,所有的植被看上去都急需修剪。一条开裂的水泥车道沿这片房产向右穿过。在前面的大房子中,有人将松松垮垮的印花床单当做窗帘挂在了窗户上。

车道中没有人停车。根据那份索赔表,她那辆七八年的马自达还应该放在车身修理厂进行右侧面板更换,诸如此类的修复工作。我静坐了二十分钟,但并未发现任何明显的活动迹象。于是我转过身子,伸手从后座上拿起一只锁着的公文包。包里收藏着各式各样的假证件,它们正是为这样的场合而准备的。我抽出整齐地装在折叠式塑料文件夹中的一套名为“汉娜摩尔”的证件,其中包括了印有我的简介以及照片的加州驾照、社会保险卡、VISA卡和雪佛龙加油卡。这个“汉娜摩尔”甚至还有一张图书馆的借书卡,因为我想让她看起来像个受过教育的人。我将自己的挎包塞进前座底下,又把这套身份证件装进裤兜里,起身下车,将门锁好,穿过大街沿车道走了进去。

这片房产掩映在高大的林木之中,阴冷得让人感觉不适。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带上一件防风衣或运动衫。比比安娜的那间老式小屋的外层贴着粗糙的褐色木质面板。对于一群群饥饿的白蚁来说,那正好是它们美味的点心。我爬上两级吱吱作响的木台阶,来到堆满破烂的小门廊。右侧的一个竖铰链窗上挂着一块红色棉布,遮住了窗玻璃。我试图往里窥视一番,可是看不清多少东西。屋里看起来很平静,也没有任何灯光。我敲了敲前门,乘机扫视了一下身边的环境。前门一侧的壁板上钉着一只金属邮箱,置物架上胡乱塞着七封写好地址、贴好邮票的信件,等待着邮递员来收取。还是没人来应门,这间小屋似乎已经空无一人了。我仿佛能够嗅到屋里一旦无人居住就会产生的轻微霉味。我又敲了敲门,在几分钟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确定无人在家。我若无其事地朝那间大房子望去,可并没看到任何活动的迹象,也没发现任何人从窗户中用指责的目光窥视着我。我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那些信封拨弄了一番。警报声并没有响起。于是我拿起整扎信件,从容地将它们整理了一遍。其中有四封是账单,是她使用电话、煤气、电和在一家百货商店消费所应支付的费用;另外还有两个十号信封,一个收件人为安泰①保险公司,另一个发往好事达保险②公司。这两个信封上的回信地址均为“洛拉弗洛里斯。”哦,天哪!想想这是什么吧。骗子是决不会收手的,看样子骗局的范围还不仅限于向加州信实提出的索赔啊。最后一封信是发给洛杉矶某个人的私人信件。我把它从这堆邮件中抽出来,折成几折,从裤腰塞进去,一直塞到我的内裤里。真丢人哪!这可是一项联邦犯罪行为——我是说偷信的事儿,不是说我的内裤。我把剩下的信放回到架子上,抑制住逃跑的冲动,悠闲地踱下门廊,晃晃悠悠地走出车道,穿过大街来到我停放的汽车旁。

①安泰(Aetna)保险金融集团,系美国全球性金融保险集团,创建于一八五三年,主营健康医护、退休规划和国际业务。

②好事达保险(Allstate)公司,系美国第二大从事个人险种业务、财险和意外保险的公司,创建于一九三一年,总部设在芝加哥地区。

我打开客座一侧的车门,将写字板扔在前座上,差点儿砸到那束鲜花。我又将车门锁好。在韦尔托街转阿罗约街的拐角处,也就是右侧大约十套住宅之外,我看见有一家小商店。我朝那个方向走过去,盼望着能找一部电话。这是一家规模很小的“大伯大妈式”夫妻店,前窗上贴满了手写的啤酒、香烟和狗粮的广告。店内灯光暗淡,凹凸不平的木地板上留有不少锯末,看上去似乎装修完之后就没有再收拾过。货架上堆满了杂乱无章的罐装商品,我看根本就没有整理过。独立货架组成两条狭长的走廊,其间摆满了从帮宝适、吉露果冻直到草坪护理方面的各类产品。在靠前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台软饮料冷藏柜,还有一台古老的地窖式冰箱,里面塞满了速冻蔬菜、果汁以及雪糕。“大妈”身穿白色罩衣式围裙站在前面的柜台后,手里夹着一支抽了一半的香烟。她六十五岁上下,顶着一头喷着僵硬发胶的金发,上唇上有一条施行除皱术后留下的宽痂痕。她脸上的皮肤经过拉紧手术后,皱纹被固定于耳后。此外,她的眼睛也进行过缝合手术,这使她脸上永远挂着一副讶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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