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稍微移动着身体，背靠着窗框，然后转向侧面，这样才看得到广场。这样才不用看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这次谈话不会公开吧？”他问。

“不会，”海伦?罗汀说，“这是委托人会议，本来就受法律保护，我们在这里说的话不会泄露出去。”

“让你们听坏消息也是合法的吗？”

办公室里一阵漫长的沉默。

“你要提供证据给控方吗？”海伦?罗汀问。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想应该用不着这么做。但如果有必要，我还是会的。”

“那么我们还是听坏消息吧。我们会在审判前请你宣誓作证，确保你不会再提起其他让人意外的事。”

大家又是一片沉默。

“詹姆斯?巴尔是个狙击手，”李奇说，“不是军中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但也不是最糟的。只能说他是个称职的射手，几乎在所有方面都能达到水平。”

他暂停下来，转头往左下方看。那栋新办公大楼里有个国军召募中心。陆军、海军、空军、海军陆战队都在那里招揽新人。

“会加入军队的有四种人，”他说，“第一种，像我一样是军人世家。第二种，十分爱国，迫不及待想报效国家的人。第三种，只是想找份工作糊口的人。第四种，想杀人的人。军队里是唯一可以合法杀人的地方，而詹姆斯?巴尔就是第四种人，他从心底就认为杀人很有趣。”

罗斯玛丽?巴尔把头转过去。没人说话。

“但他一直没机会这么做，”李奇说，“我在当宪兵时是个非常仔细的调查员，而我了解他的一切。我调查过他，他受了五年训练，我也看过他的训练日志。有些时候，他一周内就打了两千发子弹，全都打在纸靶或人像上。我计算过，在他职业军人生涯中总共打了快二十五万发子弹，其中没有任何一发是射在敌人身上。他没参加1989年美国对巴拿马的军事行动。那时候，我们的军队人数很庞大，而需要派出的只有一小批人，所以大部分人都错过了，这让他很愤怒。后来，1990年有‘沙漠之盾’行动。他去了沙特阿拉伯，可是没加入1991年的‘沙漠风暴’行动。而且军方当时大多也以装甲作战为主。詹姆斯?巴尔只能在沙特阿拉伯坐着干等，清理步枪里的沙子，继续每周发射两千颗子弹的训练。等‘沙漠风暴’行动结束后，他们才派他到科威特扫尾。”

“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罗斯玛丽?巴尔问。

“他崩溃了，”李奇说，“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苏联解体，伊拉克也乖乖回去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战争结束。他受了将近六年的训练，却从未在战场上开过枪，以后更是再也没机会了。他的训练需要想象力。他会想象自己瞄准敌人的延髓，也就是脑干最下端与脊椎神经的连接处。他会想象自己放慢呼吸，扣下扳机，子弹瞬间飞出，然后看见敌人脑袋后方喷出一阵粉红色的血雾。他想象了整个过程。想象了很多次，可是却从没真正见过，一次也没有。他从来没见过粉红色的血雾，而他真的很想见识一下。”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

“于是有一天他独自出去，”李奇说，“到了科威特市区。他准备好一切，等待时机，然后开枪杀掉从某栋公寓大楼走出来的四个人。”

海伦?罗汀瞪大眼睛注视着他。

“他是从一栋停车场里开火的，”李奇说，“在二楼。位置就在公寓大楼的门口正对面。那四名受害者都是美国的军士。他们有周末外出证，身上穿着便服。”

罗斯玛丽?巴尔摇着头。

“这不可能，”她说，“不可能是真的。他才不会这么做。如果真是这样，他会坐牢的。但他后来荣誉退伍了，而且就在海湾战争结束后退伍的。他还领了一块奖章。所以不可能发生这种事，这太不合理了。”

“这正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李奇说，“当时有个大麻烦。别忘了事情发生的顺序。我们发现了四位受害者，于是从他们身上开始调查。最后，我按照线索一路追踪到你哥哥，不过那条追踪之路实在走得很辛苦。我们走过很多错误的死胡同，而在其中一个死胡同里，我们查到一些关于受害者的事。那些事都是我们不想知道的，因为他们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举动。”

“什么意思？”海伦?罗汀问。

“科威特是个很不简单的地方，充满了富裕的阿拉伯人。在那里连穷人都能戴劳力士、开劳斯莱斯、住在有大理石浴室跟纯金水龙头的豪宅里。战争发生时，有很多人暂时逃离，但他们的家当全都留着，有些还把家人也留了下来。比如他们的老婆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