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白后，他的势头一发不可收。这个案子听起来就像是一场涉及私人飞机和百慕大岛黑钱交易的惊悚谍战片。至少这是他想植入陪审团成员脑子中的印象。在一宗将持续一个月的案子中，他从开场白起就保证始终会给大家带来新颖奇特、扣人心弦的感觉，而这两点几乎和鲜为人知的信托文件没什么联系。他进一步向陪审团作了一个不可能兑现的许诺。“现在，你们当中一些人肯定在想：‘啊，天哪，我被选来做陪审团成员，我即将听到一起关于信托和信托人的案子。’”他拖长尾音，试图加强预期的单调乏味，“乍一听，这似乎极其乏味。但是这个案子并不枯燥。这里没有任何一点枯燥的意味。”这简直是一件难以实现的事情。因为当陪审团成员听他陈述时，不仅要知道什么是信托，还需判断其中有没有“侵占”（一个法律词汇，指某人未经授权动用他人财产）的行为发生。如果不是会计师或者税务律师，任何人都会觉得对这种案件的举证复杂和枯燥。即便这样，在韦尔斯开场陈述结束时，如果你没有听到其他言论，你很可能会站在美国国际集团这方，认为格林伯格必须立即偿还其挪用的42亿美元资产。韦尔斯的陈述显然不是一位承担一起复杂公司诉讼案的辩护律师的陈词，他是想让人眼花缭乱，想努力让大家看一场激动人心的法庭大战。这是《法律与秩序》这部连续剧其中一集讲述的内容，这也是韦尔斯成名的原因——他的明星魅力以及他对处理棘手案件得心应手的能力。

博伊斯站在陪审团成员面前，在他开口讲话前，很容易看出他与韦尔斯之间的鲜明对比。博伊斯恭恭敬敬，而韦尔斯桀骜不驯；博伊斯的穿着随意（仅身着一套海军蓝西装）和韦尔斯的衣冠楚楚形成鲜明对比；博伊斯的亲切不做作和韦尔斯的温文尔雅又形成对比。站在他们两人身边，你会觉得韦尔斯就是大学里双腿僵硬的足球运动员的翻版，他确实曾经参加过圣十字足球队，而会觉得博伊斯是文弱的桥牌冠军。当然韦尔斯不仅仅是一名大学运动员，博伊斯也不仅仅是一个书呆子，他们都是法庭上当之无愧的优秀律师，他们都具备优秀诉讼律师的特质，能充分利用陪审团成员的假设，为本方提供有力的证据，使对方陷于不利处境。随着法庭对峙的继续，这里上演了一幕两位“巨人”间的对决。

“各位陪审团成员，下午好！”博伊斯开始陈述，“各位可能不会感到奇怪，对于刚才韦尔斯先生所述，我有很多不同意见。但是我想首先从我们达成一致的一点说起，那就是该信托协议于1970年创建，我这里有1970年5月14日的意向备忘录可供大家查看。我想重申一下，因为你们肯定还记得刚才韦尔斯先生所说的，这就是两家公司口头协议的时候，也就是双方许诺达成信托协议的时候。”

博伊斯认为根本没有口头协议这回事，也没有第二次信托协议，他正专注于诱使对方自己说出来。“韦尔斯的意图是让你们听出汉克?格林伯格的发言和证词间存在冲突，在他的发言中你们可以听到关于信托协议的事，而在法庭上你们并没有听到这些。”博伊斯随后告诉我，“我抓住了这点说，信托协议当然是存在的，我们都已经听到。但问题是，有没有第二次信托协议，也就是他们说的双方有没有达成书面材料的信托协议？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突然之间，所有看似对韦尔斯最有利的证据都变得苍白无力了，因为我恰恰也用到了他的举证。但如果我回避他那些证据的话，陪审团成员对我的诚信度肯定会打折扣。”

当他刚开始专注于信托文件时，他关注的焦点是以不同方式问同一个问题：如果你有42亿美元，难道你不会记录下来吗？博伊斯打算用韦尔斯使用的相同的举证文件来打赢这场官司。他关注的焦点是承认确实有一个关于股份的信托协议存在，但受益人是斯塔尔国际公司，斯塔尔国际公司自然有权决定如何使用这笔资金，即便是为美国国际集团支付了30多年的红利。但斯塔尔国际公司没有义务这么做，因为这些股权的拥有者不是美国国际集团而是斯塔尔国际公司。这相当合法却又很复杂，因此是一个很难阐释清楚的论点。博伊斯随后告诉我，这就是为什么他决定把关注的焦点放在“是你的钱就贴上你的标签”这个问题上。陈述的过程就像这样：如果各位陪审团成员都有银行的凭证单来证明他们在银行存有多少资金，任何一家像美国国际集团这样的公司一定会有成打的文件证明这些股份是属于它的，而不是属于斯塔尔国际公司的。如果没有明确的文件说明，难道说美国国际集团持有这些股份35年，竟没留下任何文字记录吗？或者说，这是他们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看到格林伯格用属于斯塔尔国际公司的资金投资其他领域而产生了嫉妒心吗？这就是道德陈述模式——留下属于你的东西。

在他的开场白的备注中，博伊斯预见到陪审团成员听完他的陈述会有怎样的感受，所以他说：“这将是一个持续时间很长的案例。我很可能会时不时打扰各位。因为我要时不时举证一些文件。我将向各位举证这份意向备忘录，我还将举证厚厚一卷宗文件。这本是关于1970年美国国际集团重组的卷宗，我要说的是：‘韦尔斯先生，请告诉我，这个文件中哪个部分提到了你所说的信托协议？’”这是一个很有策略的方法，博伊斯提前告知各位陪审团成员举证可能会枯燥，因为通过各种文件举证确实会让人觉得乏味，这样做使他减少了来自这方面的压力。他不仅加强了预期效果，而且与陪审团成员之间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博伊斯很可能最终也会让他们感到他的举证枯燥无聊，但远没他们所恐惧的那么严重。相反，韦尔斯一直强硬地表示会像他许诺的那样，举证会让他们陶醉其中。